49 第 49 章
沐元瑜到京隔日就去了文國公府,主要為的是解決韋家借住一事,若沒這事,她第一步就該先去通政司遞表請見才是,怎么也輪不著沐芷霏。
沐芷靜不知其中有這一節(jié)曲折,單從表面對比,便覺自己輸人一截,以致在宴席上被人問起時,心里發(fā)酸不自在,沒替沐元瑜遮掩,直接說了出來。
沐元瑜想了想,吩咐鳴琴:“把帶給六姐姐的那些東西找出來,讓刀三送過去,跟六姐姐說,我到京事多,先忙著處理三姐姐婆家親戚借住的事,跟著因不適應(yīng)京里氣候,得了風(fēng)寒病倒了,所以沒有上門去?!?br/>
鳴琴點頭道:“東西早就備好了,只是世子先前病著,沒人想起這茬來,我現(xiàn)就跟刀三說去?!?br/>
新茹立著手足無措,急了:“世子,六奶奶不知、不知韋家借住過老宅的事——”
滇寧王不在京時,老宅都是閉門謝客的狀態(tài),沐芷靜沒必要跑這里來,她做人媳婦的,行動本也不那么自由,韋家搬出文國公府的理由不很光彩,借住別人家就更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故此都是靜悄悄辦的。
沐元瑜正是猜著了沐芷靜不知道,才要跟她把話說明白了——不然她得了沐芷霏這么大個把柄,豈有不用的,文國公府不知道,沐芷靜和沐芷霏做了這么多年對頭,怎會看不穿她根本沒勇氣到滇寧王面前去說借宅的話?
至于其后姐妹倆什么反應(yīng),她就不關(guān)心也無所謂了。
“你回去告訴你們奶奶,她喜歡和六姐姐姐妹相殘,那就敞開來大家鬧個痛快——叫鳴琴回來一下?!?br/>
觀棋忙答應(yīng)著跑出去,把剛走出院外的鳴琴又叫回來。
沐元瑜把那句話和鳴琴又說了一遍,道:“讓刀三哥原句不動,也轉(zhuǎn)告給六姐姐,要鬧就鬧開了,別總這么藏著掖著的,有什么意思?又不解恨。到時候看看她們不管誰輸誰贏,別人都笑話誰。”
屋里人都不敢作聲,只有鳴琴低低應(yīng)了個“是”。
沐元瑜笑向新茹道:“若論這一點,你們奶奶倒是有優(yōu)勢的,橫豎叫人笑話了兩三年了,熟能生巧了不是?六姐姐沒經(jīng)過這一遭,就要吃了虧了?!?br/>
新茹眼淚真掉下來了,她沒想到當(dāng)日沐芷霏把老宅偷偷借出去沐元瑜都沒怎么樣,還替她在文國公府遮過去了,如今來傳個話卻疾言厲色了——不對,其實也并沒有,可這一句一句刀子似的,從來也不是世子的聲口,有的這樣,還不如破口罵她一頓呢!
觀棋見沐元瑜再無別話,把新茹扯了出去:“行了,還杵在這作甚,回去跟你們奶奶稟報去,再告訴她,我們世子這么多年沒跟家里的誰說過重話,她算破了這個例,可能耐了。”
新茹哭哭啼啼地去了。
一時觀棋轉(zhuǎn)回來,見沐元瑜獨自呆著,臉色悶悶的,上前哄她道:“世子跟她們有什么可生氣的?世子夠?qū)Φ闷鹚齻兊牧?,她們自己不識抬舉,理她們多著呢,從此都別管了才清凈?!?br/>
沐元瑜嘆了口氣:“我沒生氣,就是覺得沒意思,你說父王弄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呢?又生一堆不同母生來就有矛盾的子女,可最終也不見他有一個真心喜歡的?!?br/>
觀棋道:“怎么沒有?那新兒子王爺可是喜歡得很。把您都逼出來了?!?br/>
沐元瑜一怔,算了算時間,道:“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柳夫人九月里生產(chǎn),算著信該差不多送過來了,只不知是男是女?!?br/>
這也實在不是個好話題,觀棋后悔自己多嘴起來,拉著沐元瑜道:“管它是什么,世子遠在京里,生個蛋出來也礙不著我們。我們從到京里,還沒工夫出去認真逛一逛,不如叫上三堂少爺,一道出去散散心罷,我聽說離這里不遠處有一條棋盤街,極熱鬧的,天南海北的貨都有,我給世子多帶兩個手爐,包管凍不著?!?br/>
沐元瑜動了心,她本也沒為兩個庶姐的事煩惱,她和新茹說的話不是諷刺,是真做此想,喜歡內(nèi)斗就斗去吧,自己挖坑埋自己,后悔的日子在后頭呢。
至于她為此受到的一點牽連,她根本無所謂,她本就不想刷純白人設(shè),一個異姓王世子那么完美無缺人人夸贊,想干嘛呢?
沐元茂聽說要出去逛,第一個贊成,他這些天也都悶著,當(dāng)下很快穿得嚴嚴實實跑了過來,會齊了沐元瑜一道出門。
棋盤街就在大明門外,離著皇城極近,顧名思義,它就像一張棋盤一樣,十方縱橫,外圍有一圈白石欄桿圍著,欄桿里因直通著大明門,是不許做生意的,欄桿外則云集了天下商賈,什么奇珍稀罕物事都有,算是京城的核心商業(yè)區(qū)。
這很好理解,大明門往里就是六部等各個朝廷的中央部門,這些衙門的官員們有幾個缺錢的?棋盤街不繁榮熱鬧才奇怪了。
沐元瑜這輩子可以淡然地說一句反普通人類的話:她不管缺什么,就是不缺錢。
滇寧王府以武起家,世代不易,而不論哪朝哪代,戰(zhàn)爭財都是最好發(fā)的,當(dāng)然別誤會,滇寧王府沒喝兵血也沒私吞朝廷的軍糧,因為犯不著,南疆周邊幾個小國,民窮國也不咋的,可物產(chǎn)其實很豐富,跟他們打一回,滇寧王府就肥一圈;至于滇寧王妃,就說一點,她娘家是當(dāng)?shù)卮笸了荆苤钌嚼餆o數(shù)個寨落,以及深山里朝廷鞭長莫及的某些銀礦……滇寧王妃的嫁妝里就有一座。
真有錢到這個份上,沐元瑜反而沒有多大的購買欲了,她也不太挑剔吃穿,給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穿什么,當(dāng)然以她的身份,再隨便所用也是第一等的就是了。
今番出來逛街,樂趣就在個逛字。
逛得正開心著,碰上了個熟人。
李家的小國舅爺。
他見著沐元瑜,眼睛一亮,打老遠就揚聲道:“呦,病好啦?!”
沐元瑜不知他想干嘛,收了人的禮,還是給了個笑臉:“國舅爺客氣,我不過得個小風(fēng)寒,送了那么份厚禮來。”
李飛章極大氣地揮揮手:“兩根參而已,不值什么!你們哥倆這是逛著呢?你們初來京里,我正也沒事干,不嫌棄的話,我給當(dāng)個向?qū)А嬖V你,京里有趣的地兒可多了,這棋盤街買買東西還成,若論別的,可沒意思。別怕,看你哥倆這嫩生生的樣子,那些不好的地兒我不領(lǐng)你們?nèi)?,就去看看斗雞怎么樣?隨便玩兩手,這大冬日里,好些戲耍不好弄,就這個還熱鬧些了。”
沐元瑜知道,所謂斗雞其實就是賭博,李飛章這樣的,玩的肯定不能小,上來就要拉著他們?nèi)ベ€,還說不好的地兒不領(lǐng)著他們?nèi)ァ遣缓玫牡貎旱檬遣缓贸墒裁礃觾喊。?br/>
她心生警惕,搖了搖頭:“國舅爺自去罷,我不愛看那啄得血淋淋的樣子,就在這里逛逛很好?!?br/>
“你一個男子漢,將來要接你父王衣缽鎮(zhèn)守邊疆的,怎么能怕見血呢?”李飛章不罷休,攔著不走,硬找了點歪理出來說服她:“就兩只雞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你看一回就知道其中樂子了,對了——你是不是怕我害你?那不能夠,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男子漢大丈夫,誰記隔夜仇誰是孬種!”
他說著,啪啪把胸脯拍得直響。
沐元瑜搖搖頭:“我不怕血,也不怕你害我,”她指指跟在不遠處的刀三,“你還認得他罷?刀三哥這樣的,打你八個不成問題?!?br/>
“就是!”沐元茂在一旁幫腔,“別想帶壞我瑜弟,再動歪心眼,照樣揍你?!?br/>
“誰動歪心眼了?我好心好意要領(lǐng)你們?nèi)ネ?,”李飛章一臉冤屈,“真不想去就算了,我又不會勉強你們。那你們想玩?zhèn)€什么?只要說出來,這京里就沒有我不熟不知道的。”
沐元瑜道:“我先就說了,只想在這里逛逛?!?br/>
“這有什么好逛的——”
對話進入鬼打墻,沐元瑜道:“刀三哥?!?br/>
李飛章見到刀三晃著膀子懶洋洋地邁開步子過來,立時舉手投了降:“好好好,你愛逛就逛,你這小子,真是不識好人心?!?br/>
悻悻轉(zhuǎn)頭要領(lǐng)著仆從離開,正和一個青袍官員撞了個滿懷。
青袍至多五品,李飛章頓時要找著他出氣:“你長眼沒有?往誰身上撞呢?!”
李飛章這樣的,算京城一霸,官員們大多都認得他,青袍官員喘著氣,拱了拱手:“國舅爺見諒,下官急著找沐世子傳詔,不留神國舅爺忽然轉(zhuǎn)身,所以冒撞上了?!?br/>
聽說是找她,沐元瑜往那青袍官員面上看了一看,巧得很,正是那日接她請見表的那位,就上前笑道:“可是皇上傳我覲見?我不知道,出了門不在家,倒累得大人多跑腿了?!?br/>
青袍官員喘定了氣,搖頭:“不是,是有御史彈劾世子,皇上讓把彈章抄了出來,讓世子看過后上書自辯。”
他說著,從袖子里把一份手書掏了出來。
這不是正式詔書,可以不必行禮,沐元瑜滿心納罕地雙手接了過來。
展開一看,正文起頭就是“臣敏劾滇寧王世子沐元瑜無人臣禮,跋扈不法,放縱無行……”
沐元瑜只看到這里,一陣風(fēng)吹過來,把紙張吹得胡亂飄展,她小心折好合上,抬頭問李飛章:“你干的?”
李飛章也正斜著眼偷看呢,跟她的目光對上嚇一跳,立即道:“才不是!我要干還等這會兒?”
沐元茂可不相信,瞪他:“不是你干的還有誰?你剛才還想拉著我們?nèi)タ词裁炊冯u,是不是還想給瑜弟添一樁罪名?!”
斗雞走狗不算罪名,但也真不是好人家的子弟會去流連的,李飛章回憶了一下自己先前的行為,登時露出了一個百口莫辯的表情。
再要辯解什么,沐元瑜已沒空理他,謝過青袍官員道了別,匆匆轉(zhuǎn)身去上馬車了。
車聲轔轔中,沐元瑜重新打開抄錄的手書由頭至尾看了一遍。
這個名叫“華敏”的御史一手好文字,她進京不過半個月,大半時間還在生病,硬是叫他安上了五大罪名。
第一個就是悚目驚心的“無人臣禮”,里面詳細論述了她如何當(dāng)街欺凌了二皇子朱謹深;
第二個是“跋扈不法”,說她如何當(dāng)街毆打國舅;
第三個是“放縱無行”,這個含糊了點,大意就是說她邊疆來的,沒規(guī)矩不通禮儀;
第四個“奢靡無度”,說她買空了毛皮鋪子之事,栩栩如生地描繪了她走之后,那間鋪子如被洗劫過一般四壁空空。
——別覺得最后一點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御史就不會彈劾,御史這個監(jiān)察的名號不是白給的,按朝廷制度,他們本身有任務(wù)指標(biāo),某年某月要彈劾多少人多少事,到期完不成任務(wù)彈劾不夠,這考核就要挨到他們自己身上了,所以有時候某大臣上朝時官帽戴歪了一點都能成個彈劾的理由,名頭就是“失儀”。
沐元瑜捏著手書思索,沐元茂坐在旁邊,見著她的表情,不知怎地覺得自己不該去打擾,于是把滿腔納悶都憋住了。
車行快到沐家老宅時,沐元瑜從沉思里回了神,向沐元茂道:“三堂哥,你先回家歇息吧,我再再出門一趟。”
沐元茂問她:“去哪?”
“十王府,”沐元瑜答道,“這里牽涉上了二殿下,我不便自己折辯,須得去征求一下二殿下的意見。”
沐元茂點點頭:“好,那你早點回來,若有什么不好的事,別瞞著我啊,我也可以幫忙想想主意的。”
沐元瑜笑道:“好,不過沒大事,你不用擔(dān)心。”
沐元茂還是帶著點擔(dān)憂下去了,馬車轉(zhuǎn)了向,再往十王府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關(guān)于昨天的評論。。有一些可能是因為中間插花了幾章朱二的戲份,有些小天使不太記得之前的劇情了,我給重新捋一下并集中回復(fù)一下,因為炸得太多而事件其實都是相關(guān)聯(lián)的,我集中說比較順一些。
首先是最新的情節(jié),六姐因為世子遲遲沒去看她而在宴席上放了酸箭——世子進京是不是必須本人去看她?不是??刹豢梢宰屜氯税讯Y物送過去就拉倒?可以。
六姐為什么這么大臉覺得世子應(yīng)該去?——因為世子去看了三姐,并且是進京的第二天。
大家覺得六姐一個庶姐不配這么大臉,確實,如果世子同樣沒去看三姐,那她不會這么不平衡。她是庶姐不錯,但在她本人的立場上,可不可以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態(tài)?我認為可以有,這是我定義為她是酸的前提。而酸的具體事實是,她沒有潑臟水,她說世子沒去看她,世子確實沒去看她,確實把她忘了,當(dāng)然她有夸張,就是不知道世子如今相貌的事,那是接著上一句來的。
另外,六姐沒有出嫁很多年,也就兩年,她是前年嫁出去的,目今大概二十歲左右。她在婆家過得好,最大的原因是她婆婆不是文國公夫人,如果碰上文國公夫人這種就是要跟媳婦不對付的,她也一樣白給,不是她聰明伶俐遠勝三姐的緣故——如果是這樣,她在娘家時就不會總被三姐壓一頭受氣,以至于出嫁以后報復(fù)回來了。
那么再來理世子進京為什么會很快去見三姐——因為出了韋家的事,
世子沒有在這件事上給沐芷霏懲罰——因為沐芷霏是受婆家逼迫所為,
在沐芷霏受婆婆欺負這件事上,為什么世子沒有采取男人的手段去找文國公或是文國公世子——因為沐芷霏蠢,她說不出來文國公夫人具體虧待了她什么,她沒有文國公夫人蓄意虐待她的證據(jù)(如果有,那世子打上門去都可以),連她自己都只是覺得文國公夫人總在挑剔她的規(guī)矩,如果以這一點作為理由去討公道,那文國公夫人一句”她也是為了三姐好“就可以堵回來;
世子是不是對庶姐太好,我覺得沒有,文里有說,她給三姐出主意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文國公夫人diss的是三姐的規(guī)矩,三姐的娘家規(guī)矩算誰的,滇寧王妃的。
文國公夫人在宴席上那一句,又牽扯到世子上門是不是必須要去見她的禮節(jié),這個事代入一下就好理解了,假如,假如哈,泥有個姐姐,出嫁了,你上門去看她,她婆婆正好在家,是不是需要去打個招呼?如果靜悄悄來,靜悄悄走,連姐姐婆婆的面都不朝,是不是不太好?這個禮節(jié)的意思就在這里。
大家覺得世子面對庶姐們的時候面,不如別的時候尤其是在云南時痛快,這是因為兩者的實際情況差太遠,她跟滇寧王對上的時候,是生死存亡之際,所以她的反擊來得特別大;她跟李國舅對上的時候,因為三堂哥已經(jīng)在被人圍住扒褲子,沒時間也講不來道理;
庶姐們干了什么呢?一個偷偷把韋家弄老宅里借住了半年,一個在外面說了句話,我不是給庶姐們洗白,我最愛的當(dāng)然是主角(但大家好像比我更愛世子┑( ̄Д ̄)┍),這兩姐煩人歸煩人,干的真不是值得世子跳起來挨個扇臉的大事,如果世子為這都要動用雷霆手段,我覺得才是給她們臉。
世子的性里很重要的一條是心寬,心寬的意思就是,不在乎的人事她不會投入多少感情,文里明確有說,她對庶姐的感情都很一般,她僅僅出于自己的身份和在道義上維護了庶姐,庶姐給她找了麻煩,她不生氣,面的成分可能有,但更多是犯不著。
。。我不能再說了,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