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107章
沐元瑜原沒有覺得什么,她不過低個頭而已,純下意識的反應(yīng),其實沒在刻意看什么,但朱謹深少有喝水能把自己喝嗆著的不體面的時候,她一下回味過來,好像——這個,嗯。
見他捂著嘴還努力抑制著咳嗽,她訕訕地要去替他拍背。
她該不好意思的,可他反應(yīng)比她還大,她也就想不起來了。再說,她也沒干啥呀。
朱謹深不許她靠近,伸手推開她。
沐元瑜只好轉(zhuǎn)而取下他手中的茶盅,另倒了一杯新茶給他。
朱謹深沒看她,但總算伸手接了過來。
“你——”
朱謹深終于平息了嗆咳,想說她兩句,但轉(zhuǎn)念一想,她要不是這樣,也不能把世人都蒙騙得這樣真。連同他在內(nèi)。
又有什么可說她的。
他就默然了。
三天過去,他現(xiàn)在已然冷靜不少。
她騙他欺他要滅他口,可待他好的時候,也是真的好。無論這真心里摻了多少假意,她為他帶來了李百草,令他擺脫了從出生就一直糾纏著他的病軀,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他成為共犯,替她一同隱瞞皇帝,恩與仇擺在一起,也算相抵得過。
其實不必要恨她。
他的動情與忍性,都只是他自己,她什么也不知道,難道還要為自己的癡蠢去找著她負責(zé)不成。
那只有顯得自己更蠢且難看。
“你過來,是不是還打算勸服我?”朱謹深把玩著手里的空茶盅,淡淡道,“不用了,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br/>
沐元瑜驚喜且忐忑:“啊,真的?”
“這還能有什么真假?!?br/>
沐元瑜嘀咕:“當(dāng)然有啊——”
他現(xiàn)在,就不像真消氣的樣子。她給拍個背都不要。
“過往的事,一筆勾銷,我不會再提。但你也不要指望我再幫你了?!敝熘斏畈还芩暮?,把自己想好的條件繼續(xù)跟她道,“你這樣有本事,從前都是我小瞧了你。我?guī)筒粠湍?,你本也不在乎?!?br/>
沐元瑜略傻眼,她感覺兜頭一盆涼水潑了過來——她來的路上還“嘿嘿嘿”呢,到底在傻樂個什么勁呀,人家轉(zhuǎn)眼就要跟她劃清界限了!
她禁不住抱怨:“殿下,怎么有你這樣辦事的——”
“你還有臉怨我?!”
朱謹深一噎,剛平復(fù)的氣差點又要上來,“要不要我替你回憶一下你干的事?我不同你計較,就是你的運氣了,你換個人這么得罪試試?”
“好,好,我的錯。”沐元瑜氣短地賠罪,朱謹深從頭到尾是沒有一點對不起她,都是她在算計他,這個強辯不來。
“但是殿下,你都不理我了,怎么叫不跟我計較呢?!?br/>
朱謹深:“……”
他說不上來心里什么滋味,貓抓也似,又痛又癢。他本來自覺已經(jīng)想清楚一切,放過她,也放過自己,但叫她一攪合,不過三兩句話功夫,又亂七八糟起來。
他所有的理智冷漠遇上她,都要打個折扣。
他是真的不想再理睬她,但聽她說得惱人,又忍不住道:“那你還想怎么樣?”
他這一問,沐元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叫她想,最好像從前一樣,但這明顯得寸進尺,容易再把朱謹深惹毛。
她就退了一步:“怎樣都行,只要殿下別不理我。”
朱謹深“呵”了一聲:“憑什么?!?br/>
“憑——”
沐元瑜皺著臉想起來,想好一會發(fā)現(xiàn)想不出來。
朱謹深真沒什么需要求著她的。
她沒有朱謹深,前途一下就坎坷下去,朱謹深沒有她,損失小到忽略不計。她此時才深刻發(fā)現(xiàn),她想跟他交換個條件都交換不來。
她瞄一眼朱謹深——總不能說憑他喜歡她罷,事實上她現(xiàn)在對這一點都又不確定了。
心里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臉大,自作多情。
要是這樣,她感覺自己就更傻了,居然錯覺朱謹深這樣的人會喜歡她——真是想太多。
朱謹深道:“想不出來?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br/>
沐元瑜叫他諷刺得惡向膽邊生,脫口回道:“殿下這樣不喜歡我,上次我來找殿下,為什么對我那樣?!?br/>
朱謹深臉黑了,瞬間啞口。
那是他再不想提起的黑歷史,完全違背他做人的品德,要不是當(dāng)時氣昏了頭,他絕不會做。
“你——”他又難以置信地望向沐元瑜,“你能不能矜持一點?!?br/>
他都不好意思再提,她居然能追著他說。
沐元瑜哼道:“殿下從前怎么不叫我矜持,知道我的秘密以后,就瞧不起我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股怨氣打哪冒出來的,但她確實不開心了,怎么這樣嘛,不喜歡她還叫她誤會。
“殿下說的話,我都聽了,殿下又反悔?!?br/>
朱謹深握著茶盅頓了一會,擱到炕桌上,發(fā)出有點大的一聲清脆響聲?!澳阒雷约涸谡f什么嗎?”
沐元瑜:“呃……”
她一點邪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叫一問,發(fā)熱的頭腦馬上涼了下來。
“我、我一時糊涂,殿下別生氣?!?br/>
她是來求饒的,結(jié)果一言不合,反而跟朱謹深頂起來,她自己也覺得不對。
朱謹深是真不想再管她,可是見她這個樣,西貝貨當(dāng)久了,以為自己混成了真,口無遮攔,什么話都敢跟男人說,她出去要是跟別人也這樣——
“你再這樣,后面吃不完的虧等著你?!彼挥删娴馈?br/>
沐元瑜有點感激,他們都搞成這樣了,朱謹深還能正容告誡她一句。
唉,她當(dāng)時干什么要拿刀對著他呢,要是沒這一樁,只是騙他性別的話,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好了。
“我知道了,我跟別人本來也不會的?!?br/>
沐元瑜在心里補充一句:但是跟他,就是另一回事——她發(fā)現(xiàn)了,他越要遠離她,擺出不許她侵犯的凜然態(tài)度,她越想靠近。
朱謹深心氣才平了些。他覺得世事也是奇妙,他從前把她當(dāng)做少年的時候,以為她直爽,傻,為此怕她孤身在京受人欺負;可他現(xiàn)在知道她是一個姑娘了,應(yīng)當(dāng)柔弱纖怯受人保護,反而需要換一種全新的,幾乎是面對等分量對手的態(tài)度來面對她。
怎么——會有這樣的姑娘。
還偏偏叫他碰上。
“好了,我都跟你說清楚了——”
沐元瑜不甘心地小聲咕噥:“哪里清楚了?!?br/>
她心里亂著呢好嗎。
朱謹深無語:“你還有什么問題?”
沐元瑜在心里回他:好多。
她最想知道的問題是:他到底,咳,是不是喜歡她啊。
但是她問不出來,臉皮再厚沒厚到這個程度。他要回她一聲詫異的冷笑,她得找個地洞鉆了。
她只有換個問題:“殿下,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了?”
朱謹深干脆回答她:“不能?!?br/>
“殿下還有氣,沖我發(fā)出來嘛,打我一頓都可以的?!?br/>
“我稀罕打你?!?br/>
沐元瑜束手無策地望著他發(fā)了一會呆,好難溝通——不過他長得真好看啊。
她感覺就算不溝通,坐這看他也能看半天。
但朱謹深顯然沒有叫她看半天的興趣,掃她一眼:“還有話說?”
這是要逐客了。
說是說不通了,可能她再來一趟兩趟三趟都是同樣的結(jié)果。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放棄,一步遠,就步步遠了。他這樣的身份,如今身體又好了,秋獵都能去了,可能將要參予朝事,以后聚攏貼過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她不把自己的位置保護好,不定哪天就叫擠下去了。
換個角度說,他已經(jīng)要跟她切割清楚了,那她再干點什么,也無非是切割得再清楚一點,損失不了多少。
當(dāng)然,也許以上皆是借口,她就是很想知道——
他到底是不是喜歡她。
迫切度排在了她所有情緒的最前面。
她理智上清楚地知道自己那點邪火又上來了,但她不想壓抑,也壓不下去。
沐元瑜站起身來。
朱謹深以為她要走了,見她神情繃得緊緊的,似在忍耐醞釀什么,眼神倒是亮得出奇,似秋夜天際的寒星,心下一動,她好像要哭了——?
她倒也知道難過。
但別指望他心軟,他被騙得夠慘了。
心里這么想著,他的目光下意識跟著她,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已經(jīng)不覺得傷害她有多大意思,但假如看見她哭,他好像是能覺得安慰一點。
沐元瑜眼神更亮。
因為她更緊張了。
她走到了朱謹深面前。
她俯身,錯開他的眼神,親——撞了他的臉頰一下。
跟她想的不一樣,她什么也沒有感覺出來,只是全部的感官都沸騰起來,刺激太大,淹沒了她的情緒,她的腦子都木掉了,根本也想不起按計劃再去看看他的反應(yīng),好似一個真的登徒子一般,“撞”完后,就連跌帶絆地逃走了。
朱謹深好像有伸手拉她?
她不確定了,什么也拉不住她逃跑的步伐。
她居然真的干了——
她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