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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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乎乎的樓道里什么也看不見。
蘇興扭亮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里像一只撲火的飛蛾。風(fēng)從外面吹進(jìn)來,又冷又濕,混雜著一股腥臭味。
“轟??!”
頭頂傳來巨大的響動,那是重力作用在物體上,與地面發(fā)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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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長刀出鞘,勾勒出優(yōu)美弧度。
“女孩子嘛,”
葉奕咳嗽了兩聲,撣掉身上的碎石屑。嘴里泛起鐵銹味,他苦笑了一下,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就應(yīng)該溫柔一點。”
喪尸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這時候,他倆都很狼狽。葉奕的襯衣破了,肩膀被倒刺刮到,傷口的皮膚變成了黑紫色。而喪尸也好不到哪里去,作為喪尸界的霸主,A級使它處于掠食者的地位。如今,由于這柄刀,它已經(jīng)失去了好幾對腹足,尾刺的毒液也消耗殆盡。沒了毒性的蝎子是不足畏懼的,就像收起利爪的小貓,人們可以摸摸它的耳朵,也可以拔光它尾巴上的毛。
被感染了么……
捂住肩膀,葉奕心中一沉。
作為執(zhí)行部主任,他很清楚人類被喪尸的毒液沾到意味著什么。不過,現(xiàn)在顧不上那些了。跟感染相比,讓這種東西從這里跑出去,放任它在市里流竄。用不了幾天,C市就會成為另一座維斯那。那是歐洲南部的一座小鎮(zhèn),半個月前,那里還是風(fēng)景秀麗,悠閑寧靜的世外桃源,隨著病毒爆發(fā),如今已是亡者的樂園。
他重新拿起了大夏龍雀。
孤立無援的境地并沒有影響到他,葉奕的體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頭腦卻異常清醒。從感染到異變還有幾分鐘,他必須抓緊時間。
“我本來不想這么做的,”
葉奕閉上眼睛,淡紫色的電流流入,使整把刀變成了雷電的載體:“但這回沒辦法了?!?br/>
雷光暴漲,照亮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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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興跌跌撞撞地在廢墟中奔跑,咆哮聲越來越近,聽在耳里,仿佛世界坍塌的聲音。按照常理,他這時該扭頭就跑,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把一切麻煩和恐懼都留在這兒,夜霧褪去,黎明升起,又將迎來新的一天。
誰都不知道這里發(fā)生過什么,也沒有人會知道。
“你妹的!”
一邊抱怨一邊踢開礙事的水泥板,蘇興覺得自己一定是腦袋進(jìn)水了。
他下樓的時候穿著拖鞋,一路跋涉,鋒利的小石子割破了皮膚,鮮血混雜著灰塵,糊在腳背上,又疼又惡心??伤€在跑,眼前的樓梯越來越短,他跑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蘇興扶著墻壁緩了會兒,抬手抹了把臉。
“嗚哇!”
強烈的電壓借由刀刃直達(dá)心臟,100毫安以上的電流就能致人于死地。
而雷系異能,雷系中最高等級的‘浮光’,卻能達(dá)到上萬伏特。葉奕很少用,因為使用一次,生命就隨之縮短一點,可面對A級喪尸,這種時候再吝嗇也沒什么意義了。他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后招,可他不想冒險,也冒不起這個險。
喪尸慘叫起來。
電流麻痹了它的動作,外殼炸開,露出里面腐爛的*。它還沒死,驚人的愈合力正在生效,雷電震懾了它,卻不足以打敗它。
喪尸倏然抬頭,露出一口森冷的獠牙。
“咳……”
尸毒開始侵蝕他的神經(jīng),葉奕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幸而抓住了一旁的鐵架。他現(xiàn)在站在井道邊,身后就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虛空。
也許不該帶他來的。
想起還留在車上的某人,葉奕不由生出一絲愧疚。他的入職申請還沒提交,自己卻非要拉著他趟這趟渾水。如果不是這家伙,也許任務(wù)早就完成了。他們會坐在明亮的咖啡廳里,點上一兩樣小甜品,自己聽著他抱怨、吐糟,然后端起杯子,抿上一口。蘇興身上有種干凈的味道,吸引著他。就像生活在墻角的蝸牛,吃著枯草,喝著泥水,整天窩在厚厚的殼子里,卻還是向往陽光。
真可惜??!
他的朋友很少,喜歡他的也不多,他本以為能跟他交朋友的……
握著刀柄的手松開,葉奕緩緩倒下。
他是真的沒力氣了。
喪尸恢復(fù)行動力之后,立即發(fā)起進(jìn)攻。見識過雷電的威力,它再也不敢小瞧他了。這不是食物,而是獵手,是能抓住它,把它扔進(jìn)油鍋里的人??諝庵袕浡臍庀?,對于喪尸來說,那是危險與美味的雙重誘惑。喪尸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突然弓起身子,尾巴高高舉起,這一次,它決定主動出擊,并且是最后一擊!
“嘶!”
鋼鐵般的外殼擦過金屬框架,激起一連串的火花。
整層樓被震得晃動,葉奕只感到身體一輕,洶涌的力道拖著他往更深處墜去。喪尸沖過了頭,掉進(jìn)井道里,而他也受此牽連,被刮了進(jìn)去。
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下墜的勢頭戛然而止,下面?zhèn)鱽韱适涞貢r的哀嚎。葉奕驚訝抬頭,他的身體懸空著,可是沒有墜落,搖搖晃晃地掛在半空中,像一片秋天的落葉。
抓住落葉的不是樹枝,而是一只手。
“我靠!”
那只手的主人灰頭土臉,來不及擦一擦,罵道:“爛尾樓就算了,居然還裝電梯?我最討厭這群*的資本家了!”
他罵罵咧咧地抓著他往上拉,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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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奕愣了半秒,反應(yīng)過來。
“你怎么會來這兒?”他緊盯著他,好像在確認(rèn)自己是不是幻覺,“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你在車上等我嗎?”
“是啊?!?br/>
蘇興點點頭,說:“你過了三分鐘還沒回來,我以為能賴賬了,想想又覺得不厚道,就上來看看?!?br/>
沒想到一來就撞上這么驚悚的畫面。
拉了兩次也沒能把他拉上來,手肘倒被井道旁的水泥磨得血肉模糊,血滲出來,融進(jìn)水泥里,把泥板染成了腥紅一片。
即便這樣,他也沒松手。
“老大,”
蘇興一臉崩潰:“都到這份上了,咱們也別藏著掖著了。您老直接告訴我,您體重多少吧!”
特么的,拉不上來啊!
葉奕看著清瘦,可身上全是肌肉。他一個宅男,拎過最重的東西就是主機箱,2.5Kg的那貨能跟這位相比么!
“我記不得了,”
葉奕仰起臉,沖他笑笑:“要是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稱一下的?!?br/>
“那也得先出去??!”
蘇興死死抓著葉奕的手腕,幾乎嵌進(jìn)他的骨頭里。他們就這樣僵持著,時間在對視中流逝。從肩膀到手臂的骨骼‘吱嘎’作響,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角滾落,有些落入井底,有些落進(jìn)衣服里,有些則落到了葉奕的臉上。
葉奕忽然說:“小蘇打,松手吧。”
蘇興一愣。
“再不松手,我們都得掛在這兒。”葉奕說。
“喂喂喂——”
“我說真的?!?br/>
葉奕舒展眉眼,他的五官本就精致,甚至帶了點陰柔的意味。離得這么近,蘇興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他,那是一雙幽邃的眼睛,如湖底閃爍的黑曜石:“我被那家伙感染了,就算把我拉上去,也沒有用了。”
“感染?”
“對,”葉奕說,“就像井底的怪物一樣?!?br/>
蘇興不確定他口中的感染跟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個,葉奕叫他松手,松手意味著什么?看著底下黑漆漆的隧道,一股寒氣竄上脊背。
“松你妹!”
“我沒有妹妹,”
葉奕老老實實回答:“倒是有個弟弟,跟你差不多大,你對他有興趣?”
蘇興想哭了。
這一回,他是真的想哭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就算了,還攤上這么不靠譜的上司,就算他準(zhǔn)備入職,也打起了退堂鼓。
“我對你的弟弟沒興趣,”
蘇興說:“但我不會松手,你就是揍我,我也不松手?!闭f出這句話時,他驀然生出一股子狠勁,一手深入泥地,一手把他往上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救他,也許不是為了救他,只是不能忍受。
忍受再一次失去的感覺。
那種感覺來自很久以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看著它在眼前一點點消失,毀滅。那種狠戾像針扎進(jìn)血管,流淌著前所未有的惡意。憤怒、瘋狂,想要摧毀一切,細(xì)蛇般在他的心底扭動。任何敢阻擋他,打攪他的人,就統(tǒng)統(tǒng)撕裂,然后吞噬掉。
“不松手就等死?!?br/>
“嗯?!?br/>
蘇興低垂著頭,嘴角忽然泛起一絲詭異的弧度:“那就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