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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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的過程很短,短到他甚至沒來得及反應(yīng)。
預(yù)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蘇興隨手一摸,身下的土地柔軟而潮濕,甚至帶了點涼意。
“這是哪里?”
蘇興站起來,抬頭一看,頓時呆住了。
青灰色的石磚大道在眼前展開,石壁上,獸首燈座籠著火光,這是一片廣闊的空間,兩側(cè)并排著石雕,遠處是一扇石門,門口半開,幽邃漆黑,仿佛在邀請他進入。
這是一座古城。
任誰也無法想象,這幢建筑物的底下,竟然埋藏著一座巨大的古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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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石道前進,視野漸漸開闊起來。
地宮已經(jīng)打開了一段時間,空氣暢通。蘇興邊走邊觀察,越看就越心驚。這絕非一般規(guī)模的建筑,整座地宮被分成了數(shù)個部分。每個部分代表一個城市,有祭臺,城墻和主城。細細數(shù)來,一共有十二座祭臺,是否意味著,這里也有十二座古城呢?
這個設(shè)想太驚駭了!
埃及金字塔已經(jīng)是建筑史上的奇跡了,那么,這城城環(huán)繞的布局呢?
什么朝代能做到這些?
這里曾住著哪些人?
為什么這樣宏偉瑰麗的城市,卻要建造在山里,而且是在深達幾百米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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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座里灌滿人魚油脂,一旦點燃,可以經(jīng)久不滅。
這就是所謂的長明燈吧?
幽冷的燈光投射在墻壁上,映出他孤獨的身影。蘇興心里發(fā)毛,不由搓了搓胳膊。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著,那些侍立的石像們或站或跪,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樣子。蘇興很擔(dān)心他們會不會突然睜開眼,然后揮下手中的戰(zhàn)斧或長矛。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盡頭。
石道的盡頭什么都沒有,一座孤零零的石臺矗立在那??吹绞_的時候,蘇興還以為自己眼花,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激得他打了個哆嗦。
“原來不是幻覺啊?!?br/>
厚厚的冰層覆蓋了整座石臺,空氣中彌漫著冰霧,蘇興伸出手,體溫迅速被帶走,一兩片雪花飄了下來,正好落在他手里。
王……
王……
熟悉的聲音響起,蘇興轉(zhuǎn)身,就看到前方有兩具石柩,一左一右,正好把石臺夾在中間。石臺上堆滿了冰霜,看不出本來的模樣。蘇興瞇起眼睛,光滑的冰壁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斜插在石臺上,火光中,折射出清幽的光芒。
“是你們嗎?”
蘇興冷得牙齒打架,只得收緊了衣領(lǐng)問:“你們在哪?”
“石柩里?!?br/>
紅珠說,“請您先將塵霜拔出,否則劍氣鎮(zhèn)壓,我們出不來?!?br/>
“塵霜?”
蘇興滿頭霧水:“這又是什么啊?話說回來,你們能不能一次性說清楚,不要臨時給我科普啊!”
“那把劍?!?br/>
白月的聲音傳來:“千年前,您斬殺矩矱后,用它鎮(zhèn)住了他的尸身?,F(xiàn)在,矩矱已經(jīng)離開,封印也失去了效力,只對我們有用而已?!?br/>
劍?
蘇興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冰壁里的那道黑影上。
“難道是那玩意兒?”
爬上石臺,溫度更低了,蘇興用凍僵的手指撥開冰雪,果然看到冰壁上已經(jīng)裂開了一道口子,一把奇形怪狀的東西凍在里面。
“就是這個?”蘇興問。
“是的?!?br/>
“看起來不好辦啊,”蘇興看著跟冰壁凝為一體的‘棍子’,犯了愁:“凍得這么嚴實,要□□,得把一大塊冰都砸碎吧?”
“不如先試試?”紅珠建議。
“好吧?!?br/>
蘇興無力地嘆了口氣,“我試試,不過不保證成功啊!”說完,就把手伸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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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伸到半空,忽然被攥住了。
“等等。”
手腕上一陣冰涼,冷得似乎滲進了骨子里。蘇興觸電般縮回手,回頭一看,卻愣住了。
那只手改攥為握,十指交疊。
“你——”
蘇興看著那張被繃帶纏住了一半的臉,不由犯了蠢:“是在COS忍者嗎?”
“忍者?”
“你的眼睛怎么了?”蘇興被他拉著沒法動,只得問。
來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勾起唇角:“沒事,只是個意外罷了。”
“哦。”
蘇興看了眼他們交握的手,有些尷尬:“那、那個,這位朋友,你……”他本意是想說,兄弟咱倆沒見過啊,你就這么親熱地拉著我,要不要這么自來熟???
青年沒松手,稍一用力,就把他拉了下來。
蘇興站立不穩(wěn),險些摔倒。正想出聲,眼前一花,后腦勺突然撞上了石臺,雙手被禁錮住,長而柔順的赤發(fā)披散下來,仿佛絢爛的流火。
十指慢慢扣緊,緊得扭曲,緊到發(fā)疼。
“王……”
這一次,低沉的呼喚并非來自紅珠和白月,而是另一個人。他們離得如此之近,冰冷的唇劃過他的嘴角,以至于他甚至能看見他說話時,喉結(jié)細微的起伏。
“為什么……”
那人半撐在他身上,喃喃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為什么你……”
“喂!”
蘇興被他牽制住,動彈不得:“這位同志,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還有,你怎么會跑來這種鬼地方?難道也是失足掉下來的?我看你這個情況不對啊,是不是摔到腦子了?快放開我,放了我,我?guī)湍憬芯裥l(wèi)生中心的人來?。 ?br/>
他還想說什么,卻突然轉(zhuǎn)為慘叫。
尖銳的長戟刺穿了他的肩膀,鮮血噴出,染紅了那張清俊的臉龐。伸出舌尖舔了舔,青年說:“果然美味至極?!?br/>
說完,不等他開口,再次提起長戟,刺穿了他的另一側(cè)肩膀。
“王!”紅珠在腦海里大叫。
蘇興痛得差點昏死過去,卻仍沒搞清楚狀況。那人出手狠辣,一下又一下,避開了致命部位,扎在他身體各處。
“我跟你有仇嗎……”蘇興咳出一口血,嘶啞著問。
舉起的手停了一下。
“有仇?”
紅發(fā)青年思忖了幾秒,淡淡地笑了:“大概吧,想必,你是極恨我的?!?br/>
冤枉啊!
蘇興一聽,簡直要哭出來了:“我壓根兒就不認識你,咱倆無冤無仇,你可別給我扣帽子!”
“不恨我嗎?”
又是一記,這次扎在了他的腿關(guān)節(jié)上。青年撫摸著他因疼痛而絞緊的眉頭,恍惚間好像看見千年前的少年緩步而來,笑得那么溫柔,向他伸出了手。
是恨他的吧?
更多的血涌了出來,他看不見,卻感受得到。
這個人的疼痛。
這個人的情緒。
“如果不恨……”血順著臺沿淌下,融化了冰雪,一縷殷紅滲入棍中,矩矱俯下身體,在他耳邊輕聲問,“為什么,要丟下我呢?”
噗嗤!
這一次,矩矱漠然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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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貫穿了他的心臟,剔透如玉。
尖銳的獠牙從對方脖頸處離開,矩矱并不退避,反而一手握住劍刃,劍氣依舊如此凜冽,寒冷而熟悉。
捂著脖子站起來,那人也笑:“所以才糾纏不休嗎?”
“蘇興是個好名字?!?br/>
烏黑的血順著劍身滴落,他上前一步,任由長劍更深地貫穿:“可我更喜歡你原本的名字,原來的樣子?!?br/>
蘇興不說話,瞳仁里一片血紅。
“就這么恨我嗎?”
掌心感受著劍刃的形狀,割開血肉,流暢而果決:“我以為你不會死的,可你后來死了,我很難過?!?br/>
蘇興收回劍,一揮手,石柩掀開,血珠落在兩具骨骸上,發(fā)出絲絲白煙。片刻后,兩團光影升起,被他握入手中。
“是因為我嗎?”矩矱卻鍥而不舍。
“………”
“為了封印我?”
冰壁碎裂,掃出一片空地。千百年前,這座石臺里埋葬著古鸞最優(yōu)秀的將軍,塵霜出鞘,鎮(zhèn)壓了他千載萬世。
在石臺上坐下,蘇興單手握劍,并不回答:“事到如今,還問這些,有意思么?”
矩矱沉默地看著他。
“有?!?br/>
暗暗攥緊掌心,他說:“我想要個答案。”
傳說中叱咤風(fēng)云的名字,腥風(fēng)血雨的歷史,現(xiàn)在想來,有點久遠,也有點白癡。蘇興笑了笑,一手撐住石臺:“死都死了,你不是如愿了嗎?”
“那些都過去了?!?br/>
“還沒結(jié)束。”矩矱說,“我不會讓一切輕易結(jié)束的。”
頸部的傷口隱隱作痛,這是人類的軀體,仍擁有活著的感覺。兩人靜靜對視,從君臣到生死,從古鸞到今世。這是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也是一個時代的開始。糾纏了這么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回到了原點。
“那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
蘇興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恍若青發(fā)飛揚:“等我醒來,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br/>
地宮外,有風(fēng)涌入。
風(fēng)刮起了他的衣袖,袖下是血跡斑斑的枯骨。嘴里發(fā)疼,蘇興摸了下,獠牙已經(jīng)突破牙齦,尋覓著血肉的氣息。
矩矱忽然有些恍惚。
曾以為遙不可及的距離,終于由死亡連系到了一起。面前的身軀安靜而冰冷,卻不再是他記憶里的樣子。
“你走吧?!碧K興擺了擺手,長劍倒轉(zhuǎn),劈開了后方的石壁。
地下水蜂擁而入,這座地宮是他為了囚禁他而建造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掙脫了,自然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冰霧模糊了他的面容,矩矱轉(zhuǎn)身,卻聽那人問:“你等了這天多久?”
“很多年?!本爻E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