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節(jié):洗衣
過了好半晌,裴子慧才從剛才的氣憤中緩過神來。
拖起裝滿了臟衣服的木盆,向村前的小河邊走去。
走到河邊時(shí),已經(jīng)有幾個婆娘和姑娘蹲在那里洗衣服。她也不猶豫,就近找了塊石板,先將衣服泡在河岸邊過水沖洗,待灰塵沖得差不多了,再將衣服拖到石板上,用棒槌敲打起來。
“喲!子慧來洗衣服了,你的傷沒事了吧?”不遠(yuǎn)處狗蛋娘端著一木盆衣服,走了過來。
“沒事了劉嬸子,我的傷都好了。”裴子慧也熱情地和她著招呼。
那劉嬸子三十歲左右,身量不高,面相卻長得一團(tuán)和氣。而且遇人熱情,見面就打招呼,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熟識。到了農(nóng)閑時(shí),還常常東村西村的說媒,倒是個極熱心的人。
她在裴子慧旁邊蹲了下來,并且一一將衣服從木盆里拿出來泡進(jìn)河水里,嘆了一聲道:“這么小就知道給家里人洗衣服了,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不懂事能行嗎?家里那么多人,不干活兒沒飯吃?!绷硗庖粋€婦人走過來接了話,裴子慧抬頭一看是前院的楊二娘,于是笑著叫了一聲:“二娘!”
楊二娘笑著答應(yīng),也蹲下來開始洗衣服。
一個村里住著的人,就算不是十分熟識,但是誰家什么情況,大家也都是知道一二的。就像這裴家祖孫三代擠在一起,人口較多,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而且這村口洗衣服的小河邊,幾乎就是全村婦人八卦的集結(jié)地,大家湊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幾乎都是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所以不但誰家什么情況都一清二楚,就連那竭力隱瞞的事情都像長了翅膀一樣,以飛快的速度在全村迅速傳開。
敲敲打打中,裴子慧已經(jīng)洗好了兩件衣服,由于她才七歲,又因?yàn)閺男∧溉椴粔虺?,加之常年的營養(yǎng)不良,所以不但人長得小,就連手也小。但是洗衣服倒是沒有問題,就算不會古代這種洗衣服的方法,但是學(xué)著旁邊人的樣子也都學(xué)會了。只是洗完衣服如何將這衣服擰干,倒是極費(fèi)力氣的活。所以這擰衣服的活對她來說實(shí)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那劉嬸子見她擰得吃力,跨過兩步走到她身邊,抓過衣服幫她擰了起來,一邊擰還一邊對旁邊的楊二娘說:“子慧這孩子長得真俊,真是便宜了那葛二賴子了,若不是她的親事訂出去了,我就找那段香瑤給我家狗蛋說親去。”
在這個村里,畢竟有學(xué)問的人極少。所以很難有像裴家那么好聽的名字,多數(shù)都是一些狗蛋,鐵蛋,二柱子之類的名字。
不過裴子慧聽劉嬸子這樣說,倒是起了幾分疑心,忙問道:“劉嬸子,你說啥?”
這時(shí)劉嬸子已經(jīng)幫她把那兩件衣服擰完了,復(fù)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xù)敲打衣服。
卻聽旁邊的楊二娘對劉嬸子道:“他劉嬸子,你聽說了嗎?”
“啥?”劉嬸子頭也不抬。
“昨兒傻根家鬧大笑話了。”楊二娘掩不住滿嘴的笑意。
劉嬸子繼續(xù)砸著衣服,說道:“咋地?昨兒傻根不是娶媳婦嗎?咱村里的人還都去喝喜酒了呢!”她停了停,扯起衣服在水中浣了浣,繼續(xù)道:“說起來那傻根娘真是不容易,孤兒寡母地將傻根拉扯大,這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吧,還是和傻根一樣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八龂@了嘆,又道:“不過那姑娘若不是和傻根一樣,人家也不會許給他們家就是了?!?br/>
她說完,卻見那楊二娘繼續(xù)掩嘴笑個不停。
“你到是笑個啥?”劉嬸子愣愣地看她兩眼。
楊二娘這才道:“昨兒傻根娶媳婦辦得倒是挺順利。全村男女老少去了不少,就是那子慧的爺爺給記地禮單,只是到了晚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嘍。”
劉嬸子一笑,道:“晚上能咋地,娶了媳婦就入洞房唄?!?br/>
“可不是得入洞房?!蹦菞疃镆矝]有避諱身邊還有一個七歲的女娃,繼續(xù)說道:“到了晚上,傻根娘可就擔(dān)心了,她擔(dān)心自己那傻兒子不會洞房啊,于是就惦記了半夜也沒睡著覺。一直到后半夜,她還是不放心,于是就起身到兒子新房那屋瞧了一瞧,結(jié)果這一瞧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劉嬸子停止了敲打衣服的動作,抬頭專注地看著楊二娘,顯然是來了興趣。
楊二娘一攤手,愣愣地說道:“新婚小兩口居然不在屋內(nèi)?!?br/>
“不在屋內(nèi)?那去哪了?”這下劉嬸子的興趣更濃了,干脆將棒槌往石板上一放,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仔細(xì)聽那楊二娘說起來。
楊二娘繼續(xù)神秘地說道:“是啊,這新成親的公母倆能去哪呢?這可急壞了傻根娘,不過她想來想去也沒什么辦法,只好摸黑找到了蘭村正家?!?br/>
在那時(shí),村長又稱村正。
“后來呢?”劉嬸子又緩緩摸起棒槌,但兩眼卻一直盯著楊二娘沒移開。
“然后蘭村正就喚了左鄰右舍,大家一起幫著找啊?!睏疃锿塘讼驴谒^續(xù)繪聲繪色道:“大家左喊右叫找了半個時(shí)辰,這才在傻根自家的大麥柴垛旁找到了他們。蘭村正上前一看,可把他氣得直翻白眼,這傻根正將新媳婦摟得死緊,兩人在柴垛旁打滾呢!”
劉嬸子一臉不解,干笑了兩聲,道:“這兩孩子真是的,好好的新房不睡,跑柴垛干嘛去?可不是要把蘭村正氣壞了?!?br/>
楊二娘撇撇嘴,繼續(xù)道:“讓他生氣的還在后頭呢!”
“還有啥?”劉嬸子趕緊追問。
楊二娘“撲哧”一聲笑出聲音,大大咧咧地說道:“蘭村正上前就對著傻根的屁、股踹了一腳,狠狠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好好的新房不呆,大半夜的跑這來干啥?”
“就是呢,大半夜跑那去干啥?”劉嬸子用左手背砸了砸右手心,表示同意蘭村正的話。
楊二娘卻極為神秘:“你猜傻根怎么說?”
“怎么說?”
那楊二娘已經(jīng)難掩笑意:“傻根抬頭對蘭村正憨憨一笑,說了句,村正,你干這事兒時(shí)不是也在這種地方嗎?”
劉嬸子“哧”的一聲,大笑出聲,兩人便笑開了鍋。
之后東一句西一句的繼續(xù)延著這個話題向下延伸,完全將身邊的裴子慧忽略掉了。一直到她們將衣服洗完,端著木盆走在回村的路上,依舊在喋喋不休。
而裴子慧想問的那句話,也一直沒有機(jī)會問出口。
由于劉嬸子說的那句話,她沒有完全聽清楚,只隱隱約約聽見她提了一個名字,好像叫什么葛二賴子。所以其它事情自然也就沒搞清楚,只好帶著問號繼續(xù)洗衣服。
但是想著想著,她卻又將思緒轉(zhuǎn)移到了今天早晨肖氏說的那番話上。
管他葛二賴子是誰,還是眼下的事情最重要。
一時(shí)之間心中千頭萬緒,更是復(fù)雜起來。
好半晌,她終于將這一木盆衣服洗完,又用河水凈了凈手,最后又干脆利用十指,照著還算清澈的河水籠了籠頭發(fā),這才端起木盆欲回村中。
卻在抬頭間無意發(fā)現(xiàn),對面放牛的人正是大哥裴子墨。
于是她端著木盆,越過小橋,走到離裴子墨不遠(yuǎn)的地方喚了一聲:“大哥!”
正在看書的裴子墨猛地抬頭,隨即一笑道:“妹妹,你怎么來了?”
“我在河對面洗衣服,見你在這兒就過來了。”裴子慧笑著說道。
裴子墨起身將她手中的木盆接過來,放到一側(cè)。又看了看盆中的衣服,雙眼閃閃發(fā)亮道:“妹妹可真能干,洗了這么多衣服,累不累?”
“不累?!迸嶙踊蹞u頭,復(fù)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問道:“大哥喜歡讀書嗎?”
裴子墨嘿嘿一笑,抓了抓腦袋道:“喜歡倒是喜歡,不過四叔這一本書確實(shí)深奧,不但有好多字不認(rèn)識,還有好多地方讀不懂。”
說著他倒是滿臉愁容的樣子。對于古文裴子慧也不能說能讀懂,但是至少那些字她是認(rèn)識的。于是笑著說道:“什么字大哥不認(rèn)識,可否給我看看?”
裴子墨小心地翻開書,指著其中一個字道:“這個字我就不認(rèn)識?!?br/>
裴子慧探頭過去一看,是個“?”字。
這確實(shí)是一個不常見的字,不過她還是告訴了他這個字如何讀,并說:“這個字是表示仰慕、景仰的意思。”
裴子墨一拍大腿,驚道:“呀!原來是這個意思,如果是這樣,那么這整個一句我都懂了?!备吲d之余,他又不無奇怪地看著裴子慧發(fā)愣,詫異道:“早前父親讀書的時(shí)候,雖然妹妹常常坐在旁邊看著,但你能識的字至多不超過百個,怎么連這么復(fù)雜的字你都識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