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九千歲vs北國蠻王
朱輪華轂,當花團簇錦的一支隊伍高調來到寬廣平滑的馬球場時眾人紛紛側目,一瞬間本來歡騰熱鬧的氛圍徒然陷入詭異凝滯,而球場上昂首騎馬的鄔焱也注意到了那位不速之客。
他斜飛劍眉揚起一抹異彩,卻正巧撞見一俊秀少年含羞躲在高頎美人身邊,并殷勤為其擦拭座位、端茶倒水…聯想這幾日自己多次邀約而對方避而不見的態(tài)度和關于謝檀的種種傳聞,鄔焱揮球執(zhí)杖間動作狠辣的奪下一分……
頓時外邦使者團掌聲雷動,而臺下觀眾們也興高采烈的開始歡呼,唯獨同為對手的南啟參賽者們神色低迷的不敢與其爭鋒。
白悅清高坐專席將場上一切盡收眼底,縱然他對馬球這項活動并不了解,可單憑眼力和雙方氣勢比拼也能明顯感知到南啟落于下風,甚至比賽分數所帶來的差距感也越來越明顯……
場上雙方爭球馬蹄奔騰,少年伶官也對那一大群人爭相追一個球的行為看不懂,他輕輕剝開一枚紫珠果奉上:“督公大人這是看咱們隊伍快輸了不高興嗎?”
是的,場上南啟球員疲弱頹萎的陣型連門外漢都能輕易看出來這是要輸的節(jié)奏,畢竟比起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北國男兒,南啟騎手明顯處于被動狀態(tài),就連一旁組織這場馬球賽的公卿也在不停擦汗。
白悅清闔眸掩住其中神色,他極其自然的將那枚盈潤果肉卷入口中:“不高興?這樣糜擲紛奢的生活才是我這個佞臣該享受的,場上輸贏又與我有何干系?”
“也對,督公大人做事自有一番道理,奴都明白的!”少年伶官認真點頭的模樣孩子氣十足。
這句話惹的白悅清啞然失笑,他修長指骨不輕不重的敲向少年額頭:“你這小孩兒辦事不牢啊,只嘴上功夫甜,上次你琵琶彈錯了兩個音節(jié)知道嗎?”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如若不然督公大人也不會一眼注意到奴。”少年低頭狡黠一笑盡顯孩童稚氣。
“咔嚓…”兩人這番親昵互動在別人看來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般的存在,場上鄔焱鐙馬前行,俯身仰擊間一桿進洞,三尺左右的球杖在烈陽下劃出一道鋒利銳芒,而杖柄那端早已悄無聲息的鋪滿了裂痕……
他堪稱迫不及待的結束了這場比賽,一路上馬蹄蹬地聲充斥著急躁與不滿,可鄔焱面上卻笑的毫無一絲陰霾:“督公大人倒是好雅興,要親自下場來一局嗎?我可以將自己的馬兒借您一用。”
“畢竟這匹曾得督公大人親自贊過的畜牲應該很和您心意,性情溫馴縱然奪冠也不在話下!”森冷犬齒不覺帶著咄咄逼人的惡意,面前人不知檢點的模樣顯然讓鄔焱覺得當日那一口是咬輕了。
可離到近處,伶官一眼就發(fā)現了馬腹異樣,他紅著眼眶不敢置信道:“督公大人,這匹馬……”
“什么東西也由得你插嘴?”馬鞭一指憑帶威煞,鄔焱語氣輕蔑:“在下好心奉勸督公大人,一介佞幸還學男人豢養(yǎng)孌童委實可笑,而這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還是快快教他閉嘴為妙!”
“獐頭山魈尚且知恥懂禮,你一粗鄙盲流也想教本督主做事?”白悅清眼皮半掀盡是冷意,畢竟獐頭山魈這種面相丑陋的東西都懂得回避人群,而眼前這個連香車寶馬都識不清的粗鄙文盲也配對他指手畫腳?
“謝檀!”手中馬鞭被攥的嘎吱做響,鄔焱竟然該死的聽懂了其中意思,他從沒有哪一刻是如此厭煩對方那張尖嘴薄舌。
“嗤,看來這身潑皮賴骨又長好了。”白悅清只覺得和面前這個野蠻人兩看相厭,他還待繼續(xù)反唇相譏,寬大袖擺就被人扯了扯……
一旁伶官小心翼翼抬頭:“督公大人,奴有一句悄悄話想和您說。”
【白悅清:哇,心臟爆擊,果然還是軟萌可愛的弟弟香。】
“這蠻人嚇到你了?”鋒利眉梢略微緩和了幾分,白悅清側耳傾聽少年的竊聲低語,兩人如此有志一同的無視模樣讓一旁鄔焱面色難看,他手上青筋暴起,幽幽盯著手中馬鞭……
良久,雖對伶官的要求略有詫異,可白悅清思忖一瞬后還是將一柄鑲玉匕首遞了少年。
“多謝督公大人。”尖刀在空中劃過一絲冷芒,少年歡喜的看著手中匕首,然后徑直刺向鄔焱…身下的馬,瞬間鮮血四濺,馬兒吃疼仰天嘶鳴……
“你找死!”如此始料未及的一幕令所有人一愣,鄔焱高坐馬上猝而暴怒,他韁繩高懸?guī)е鴶乐谔阆碌暮菀馓とァ?br />
白悅清見狀面色微沉,到底是自己帶來的人,他一個翻身將魯莽少年救下,相反馬兒的臨死一擊撲了個空,頸首那道刀口血流不止,它發(fā)出一道不甘輕鳴,然后轟然倒塌掀起一片塵土。
“謝檀,立刻將行兇者交出來!”鄔焱以手撐地面色駭冷,那雙像看死人一樣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相擁而抱的兩人,似乎隨時都會暴起傷人。
白悅清不做理會,只嚴厲看向懷中被嚇哭的少年:“告訴本督主,你為何要殺那匹馬?”
“因為…因為不管是誰用那匹馬去奪冠對您而言都是一個羞辱。”少年淚水漣漣攥著手中衣袖,他鼻子通紅抽抽噎噎道:“我知道督公大人不想殺它,但也如眼中刺般見不得它出現,奴…奴可以做那個壞人,只要督公大人別不開心。”
一匹閹馬在馬球場上隨著主人一路大展風頭,而底下的南啟觀眾究竟發(fā)現了這個事實沒有?他們又真正在為誰而歡笑?
【白悅清震驚捂嘴:臥草,這究竟是什么絕世甜心小可愛?如此溫柔體貼會為人著想,他真的好善良。】
【系統(tǒng)忍無可忍:你眼睛被**給糊住了?****那匹死不瞑目的馬還渾身是血的躺地上呢。】
白悅清一怔,然后垂眸將人護在身后,看向咄咄逼人向他討要一個解釋的鄔焱:“南啟所有良駒任憑使者挑選,畢竟一匹馬本督主還是能償還起的。”
如此大庭廣眾下的包庇之舉難免引得臺下一片嘩然,鄔焱抬手壓住身后憤怒的使者團,他面色平靜近乎詭異道:“這場比賽尚未結束,望督公大人好自為之!”
難得這回沒有過多糾纏就轉身離去,這般無禮行跡惹的伶官不解抬頭:“督公大人,奴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是麻煩,而且是很大麻煩,白悅清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四周隱怒郁躁的南啟國民,內力裹散著底下那些不忿話語入耳……
“雖然這場馬球賽咱們南啟輸的慘烈,但我自認一生堂堂正正,哪有輸不起就殺人家馬泄憤的道理?”
“當真荒唐,眾目睽睽下閹人遞刀伶人行兇,真乃蛇鼠一窩國之將亡的征兆啊。”
“就是,咱們又不是輸不起,怒而殺馬阻止對方參賽的行為也太丟臉了吧?真真是羞于見人呢。”
當閹人縱容身邊伶官行兇的結果攤開在陽光下,沒有任何觀眾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就是真相。
而白悅清也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楚意識自己人心盡失的事實,他明明才是這個國家的掌權者,可民意卻隱隱偏向了外邦人,這或許是不對的……可這種無形隔閡是他這個閹人無法消除的偏見。
罷了…罷了…
大不了到時候撕毀盟約圈禁使者團,然后用強壓政策遏制民意,如果最后開戰(zhàn)對上那位北國新王的話他也不懼半分,畢竟被世人厭棄這個事實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對此白悅清滿不在乎又無所畏懼。
鏤金錯彩的華蓋下映出那張明滅難辨的容顏,督公大人長眉淡挑:“何談麻煩二字,總歸是有這么一天的,畢竟人生在世難得恣意。”
伶官滿眼崇拜和依賴道:“督公大人你可真好,剛才那個野蠻人太兇了,那雙像尖刀一樣的藏綠色眼睛嚇到奴了。”
動作微滯,白悅清倏然抬眸:“你確定是藏綠色眼睛?”
“是啊,在陽光下就像幽靈一樣突然變色的。”少年伶官眼里帶著后怕:“好奇怪啊,其他異族人也和他一樣眼睛能變色嗎?”
不!只傳聞中那位北國新王在暴怒殺戮中眼睛會由銹綠轉變成藏綠色,一股被愚弄的尖銳惱意席卷胸腔,白悅清起身厲喝:“倒回去,立刻將北國使者團全部緝拿!”
這是徹底撕破臉了?還是專為身邊伶官出氣?翎衛(wèi)遲疑一瞬后低聲開口:“回稟督公大人,北國使者那邊剛出了城。”
“誰允許他們出城的!”白悅清咬牙切齒道。
“是您說要贈送良駒,郊外訓馬場那邊……”翎衛(wèi)低頭不敢言,前腳他們儀仗剛走,后腳就聽說使者團去相馬去了,雖然舉動怪異急迫了一些,可這也是自家上司親自下的命令啊。
“一群蠢貨!”郊外訓馬場半個月前就因納賄等賬目問題被自己給下令遷移了,白悅清神情陰狠:“立刻整兵堅壘,隨八百輕騎與本督主一道出城。”
來不及整裝就翻身上馬,徒留空氣中尚未消散的余音:“伶官你先回宮,本督主去去就回。”
“督公大人……”少年纖細指尖卻沒能抓住那抹流華袖擺,他怔怔看著那帶著一隊人馬揮鞭而去的背影:“你我相識八載,可至今你都未曾問我名諱,就這么一句伶官喚到現在,可這宮里又有多少伶官呢?”
“人生又有幾個八年呢?督公大人,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