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魘
聽到李意歡的回答后,迦若黑眸的光芒凜凜斂于內(nèi),神采雍容自若,卻是不露一絲一毫鋒芒。
無大悲大喜,更無偏執(zhí)激狂。
佛家有一個詞,圓融。講追求戒嗔、戒癡、戒貪,無欲無求的境界。他如今所展現(xiàn)出來的情態(tài),便是如此。
所謂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有些盟誓最初立下時,都太過輕易。即便是一向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迦若,也不會想到,在她成為名義上的妻以后,其中唯一的變數(shù)竟出于自己。
概括起來,不過四個字:情難自已。
彼時,他淡定且優(yōu)容,信心十足地向李意歡保證道。
“殿下不必?fù)?dān)心,您與微臣合作,乃是各取所需。除此之外,別無其他?!?br/>
她嫁給他。
他助她脫離禁庭,予她方寸之地的自由,暫且逃過金絲雀的宿命。
她則自身為籌碼,助他整頓樓氏整個家族的風(fēng)貌,一改世族大家里藏污納垢的弊習(xí)。
這原本,是一場權(quán)力傾軋下的交易。就算摻雜了風(fēng)月,也都是飽含了謀算、處心積慮的偽裝。
偏偏“演戲”的過程里,天上月染了俗世塵,最不可能動情的人,率先越了界,動了心。
他可以隨意設(shè)局,將人玩握于股掌之中,卻唯獨左右不了胸膛里一顆叫囂著的心,滿是欲求,并不似他表面所顯露的那般,外在愈是一汪靜水,內(nèi)里便愈是波濤洶涌。
大約情愛這個東西,是最不講道理的,一見鐘情,一廂情愿,一往情深,薄情寡義……同一個人,迦若就是可以對不同的人產(chǎn)生不同的感情。
但實際上,在李意歡嫁給他不久以后,迦若便開始陷入一個又一個綺異的夢境。
蘆葦叢生的湖水邊,烏篷船上的少年摘了一朵荷葉,舉在頭頂做遮陽傘。他向著岸邊揮手呼喊,一聲一聲:“阿姊,阿姊!你快看我!”,他的神情既驕且傲,容顏明媚無暇。
順著少年的視線看去,有和他年紀(jì)一般大的少女立于岸邊,見狀漫不經(jīng)心地調(diào)笑道。
“仔細(xì)劃槳罷,當(dāng)心你的船翻了?!?br/>
轉(zhuǎn)眼,卻又是在閨房里,少年手拿象牙梳子,一下一下梳著少女的烏發(fā),動作輕柔細(xì)致。
耳際有喜婆的聲音。
“一梳梳到尾,香閨對鏡胭脂雪。二梳梳到尾,鵲橋高架鴛鴦飛。三梳梳到尾,夫妻執(zhí)手白頭約。”
接著,少年揀了一枚花鈿,珍而又珍,重而又重地貼在少女的眉心,一點朱砂色,圓潤如南國紅豆。
“阿姊……我的阿姊……你可一定要幸福?!?br/>
下一瞬,舉目所見琉璃珠簾微動,“啪嗒”,一只白凈素手將一串水晶夾在兩指之間,輕輕一撥,撩得水晶隔簾微微輕撞,輕脆作響。
這次,沒了少年的身影,他的心頭不知怎么,隨之涌現(xiàn)出很濃的失落。
那是穿著一身扎眼月牙白的男子,有著俊美異常的容顏。一雙神采的眼,流彩多情,他笑意盈盈地望著描眉的女子,喚道。
“陛下,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