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蠻
    王梵之撐著一把天青色竹傘,他的相貌從來是艷麗的,精致而慵懶的眉眼,使得蒼白的面容被襯得愈發(fā)有一種病態(tài)的虛弱。
    容玉登位,朝堂之上必會重新洗牌,好在幾大世家關(guān)鍵時刻,曉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此緊緊抱作一團,容玉才不好擅自拿其中一家開刀。
    可他看起來很累,也許先天的不足已經(jīng)使得他的負(fù)擔(dān)要比常人的底線更低,很容易就達(dá)到極限。但如今,李意歡覺得王梵之簡直像裹在黑袍下的一節(jié)枯木,瘦削且只有微薄的生命力。
    他倏而沖她勾唇,露出極漫不經(jīng)心的一抹笑容,卻讓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先生不攔你。”
    李意歡語塞,不知王梵之出現(xiàn)在此的動機。他若不攔她,便是還歸附于容玉,所以他會幫她么?她滿目復(fù)雜,定定看著青年,好像知道她在看他,王梵之著意抬了抬傘,把背在身后的手抽出,她才看清:原來他拿了一雙繡了孔雀的軟底珍珠鞋。
    接著他半跪在地,寬厚的手掌裹住她纖細(xì)的腳腕,為她整齊的穿戴好鞋襪。又從腰際扯了一方錦帕,長眉微挑,余光瞥向她受傷的手。李意歡于是自覺的伸手,讓他包扎。
    王梵之一邊慢條斯理地為她處理傷口,一邊附在她耳邊,放輕了聲音,緩緩道。
    “先生不攔你,但是想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事,活下去。第二件事,暫時的低頭未必是認(rèn)輸,你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其實這才是最大的籌碼,不是么?!?br/>
    李意歡只能悶喊他。
    “先生?!?br/>
    王梵之向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緩緩打了個呵欠,仿佛茶余飯后的閑談一般,向她笑道。
    “好了,去吧,馬匹已經(jīng)備好了,就在行宮外面。我只能暫時替你清除一些障礙,約摸兩個時辰,他必然能發(fā)現(xiàn)?!?br/>
    “謝過先生?!?br/>
    李意歡心下動容,面上極力克制著淚意,對他稍一扶手,而后揚長而去。
    青年看著她離開后,倏而劇烈的咳嗽起來,他青白的面色因此染上了一層緋色,只是眉宇間,帶著掙扎的痛意。
    隱在暗處的商羽,連忙從瓶子里拿出一粒藥丸,喂給他。待好一會兒青年有所緩和后,他才擰眉問道。
    “主子,您這是何必呢?為了她得罪新帝,得不償失啊。況且,您忘記當(dāng)初她是怎么對王家的了么?今日王氏的困境,一半責(zé)任都是她造成的?!?br/>
    王梵之不耐道。
    “閉嘴。”
    商羽不甘心,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見青年拿一雙黑沉的眼珠,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登時乖巧閉嘴。
    朱雀大街上,李意歡一路快馬加鞭,握著韁繩的手,已透過錦帕微微滲出血來,她卻絲毫不覺。約摸半個時辰后,她先是到了崔家,不料崔家閉門不見。她只得去到先前和暗衛(wèi)們約見的地方,擷了一片葉子,吹響?yīng)毺氐墓?jié)奏。
    聽了她的要求后,暗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季琛站出來,堅定道。
    “殿下,若是護送您離開是沒問題的??扇羰橇钕?,恐怕是不行的,但如果您執(zhí)意想要救,我等也甘愿拼死一搏?!?br/>
    想到多年前,崔嬈在彌留之際交代給她的話:“蜜蜜,有朝一日王朝翻覆,還請你一定要保全意澤的命?!?br/>
    李意歡忍不住想,她究竟是什么時候就預(yù)見了今日境況呢?她只覺崔家必定隱藏著秘密,就如同多年前上林苑一次搭救??伤煊X地也許太晚了,又或許因為曾經(jīng)有迦若在,她已習(xí)慣地依靠他。
    當(dāng)下,她的內(nèi)心是害怕且迷茫的,卻還是端著語氣,向他們平靜道:“你們一向?qū)ξ抑倚墓⒐?,我不會白白叫你們送死。阿澤要救,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
    暗衛(wèi)們相互看一眼,向她齊聲道:“是。”
    迦若知她生性不愛拘束,所以婚后,他便遂她的意搬出了樓府,二人一同居于明月樓。除此之外,他們另有一處地方,是獨屬于彼此的秘密。李意歡現(xiàn)下去的,正是這個地方,迦若曾同她調(diào)笑取名,問道:不若就叫金屋藏嬌?要么掌上明珠?好了好了,那便共剪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