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吾妻尚年少,憐語慰卿卿【二】
陳雪懷握上她的一只手,感受著掌心貼合下的肌膚,正以一種無可轉(zhuǎn)圜的傾頹之勢,逐漸變得冰涼。他吻上她的指腹,隨之輕輕呵出一口熱熱的吐息,試圖以此減緩這個可怕的趨向。
然而,一切盡是徒勞的。
想到一切的罪魁禍首,他不由轉(zhuǎn)臉,實打?qū)嵉呢嗔艘谎劢┰谝慌缘哪饺輳乃肌m党陵幓?,含著山雨欲來的怒意,以及不加掩飾的苛責?br/>
陳雪懷無聲無息的動了動唇,卻是沒有說什么,只起身穩(wěn)穩(wěn)的抱著她,向門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慕容從思烏定定地看著自己手心,半是猶疑半是懊惱,他分明沒有用多大力氣。下一刻,他抬眸看向陳雪懷懷里羸弱不堪的女子,想要從她身上找出些破綻。
錦瑟眼睫微顫,對其投來的目光似有所感一樣,倏而睜開眼向他一勾唇,露出一個詭艷嫵媚的笑來。
慕容從思腦里「嗡」地一聲,趕忙上前一張臂膀攔在門前,厲聲道。
「陳雪懷,她是裝的,你看不出來她在挑撥你同我之間的關系么?!」
「陳雪懷,她在你的書房里。你又對她這般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你竟然讓她隨意出入你的書房是不是?我明白了,那些秘密,一定是她送出去給李華年的?!?br/>
言畢,還不及人反應,他便驀地一揚手,惡狠狠揮掌打在錦瑟的臉上,斥道。
「賤婦!我從不打女人,但你是個例外。你的手段實在太過卑劣惡心,你和你肚里的孽種,死不足惜?!?br/>
錦瑟一邊的臉頰瞬間紅了一片,嘴角跟著蜿蜒出一條血絲。原本慘白的面色,因為這一巴掌,浮映出一種妖異的瑰色。
陳雪懷痛惜不已,額角青筋節(jié)節(jié)凸起,向他吼道:「慕容從思!」
慕容從思毫不畏縮,反而上前更湊近了一步。與他四目相對之間,一雙泛紅濕潤的瞳眸,燙水的烙鐵似的,被熊熊烈火炙烤著,「嗞嗞」的冒出滾滾黑煙。
慕容從思啞著嗓子問他,「陳雪懷,你不信我?」
陳雪懷凝視著他,眼珠一片漆黑。仿佛深海里卷起的漩渦,幽邃深沉,蘊著一腔洶涌的情緒。半晌,他突然徑直越過他,一拳重重地捶在門沿上。力道大的,竟生生鑿穿了一個窟窿出來。
他一字一句咬牙道。
「慕容從思,你讓開?!?br/>
慕容從思驚怒交加,牢牢抵在門上,雙手反扣上插栓,揚眉道。
「我今天就是不讓,陳雪懷,有種你就踩著我的尸體過去?!?br/>
見狀,陳雪懷冷冷的哼笑一聲,旋即抬腳向他身后一踹?!皋Z」的一聲響后,整道門裂開。
驟然失去倚仗,慕容從思一個趔趄,踉蹌著摔倒在地。
陳雪懷高高仰著脖頸,頭也不回的,抱著錦瑟離去。
錦瑟是在三日后醒來的。
彼時錦帷繡幔低低垂落,金色膏腴經(jīng)由長窗斜斜照進,日影薄薄醉人心陲。屋內(nèi)燒起了地籠,枕衾間依稀有燈芯草的清芬,混著銅爐里燃著的辟寒香,愈發(fā)溫暖如春。
在這般厚郁熏和的情境里,錦瑟錯覺自己化身為一只蝴蝶,卻有莊生曉夢之感。
直至側(cè)眼所見,床榻前一只白釉青花瓶里,供著一支新開的紅梅,冷香入鼻,散發(fā)著漠漠寒氣,她才恍然清醒過來。
下意識的,錦瑟摸上自己的小腹,平坦如履。她眉目蹙起,不禁張惶地向四周逡巡著。
「錦瑟?!?br/>
男子溫熱潮濕的氣息向她撲來,每一字都帶了沉沉的惋嘆,他輕聲道。
「錦瑟,外面下雪了。」
錦瑟尋著聲音,才看到陳雪懷就靜靜倚臥在床頭,一瞬不瞬地偏頭看著她。
不常見地,他穿了一身牙白長袍。
錦瑟一直知道,縱使年歲長出她許多,他仍是個美男子,秀目豐眉,姿容閑疏。比起華年,比起謝春山,他的身上更多了一層被歲月浸潤后的圓融通達。
像年久的墨,被摩挲多年的玉,氣質(zhì)冷峻高遠而不失溫潤。
這段時間下來,她已習慣了他的不正經(jīng)。當下忽見他又恢復成先時的模樣,整個人寡淡明徹,猶如碧澄澄高空上的一朵流云,變幻莫測,捉不住,摸不透。
錦瑟心下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黯沉著聲色問道。
「孩子呢?還好么?」
陳雪懷伸手,掖了掖她帶起的一尾被角,緩聲道。
「不必擔心,他很好,玉雪可愛,眉毛和眼睛都像極了你。」
錦瑟松了一口氣,又帶了殷切的祈盼與期待,問他。
「那么雪懷,讓我見一見他好么?」
陳雪懷淡淡頷首:「可以。」
錦瑟莞爾,正待開口道謝,便見他自塌上起身,掀開簾幕行至桌前,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他端詳著她,神情復雜難辨,音色染上幾分倦怠。
「不過在見到孩子之前,我還兩件事情,想要同你問清楚?!?br/>
錦瑟心下一緊,穩(wěn)了穩(wěn)心神,澹然道。
「什么事?」
陳雪懷道。
「第一件事,錦瑟,你是如何傳消息給華年的?」
錦瑟沉默不應,悄悄把攏在被子里的手收進袖袍里,摸索著抽出夾在衣縫里的銀針。
陳雪懷也不氣不急,自顧自道。
「讓我猜一猜,是盈袖樓里有你的暗線么?還是我們?nèi)ミ^的衣鋪,茶館,點心齋?」
「錦瑟,我以為我這般全心全意的待你,你對我,總該也有幾分真心了。未成想,到頭來竟是我一人的獨角戲?!?br/>
「錦瑟,明明最會演戲的人是你,最會玩弄人心的人,也是你?!?br/>
錦瑟一哂,他們從一開始,不就是在相互算計么?
陳雪懷悠悠嘆息了一聲。
「你不答,我也總能查到的。只是你看到的,晉王脾氣不好。所以在查案過程中里,難免會波及無辜就是了。」
任憑他怎么說,錦瑟只繃持著面色,不言不語。
二人僵持著,彼此無話。
良久,屋內(nèi)香爐里升騰起的煙霧,縈縈繞繞穿過帷幔,星星點點籠上人的心間,落下一片陰翳的影子。
錦瑟愈發(fā)忐忑不安,偏頭不欲再看他。陳雪懷不許,一手扼住她的下頜,一手撐在她的身側(cè),強迫她與之對視。
「你若是閉眼,我就親你?!?br/>
這些日子下來,他幾乎洞悉了她所有弱點。
錦瑟氣結(jié),瞠目瞪他,猶如被惹毛的小獸,亟待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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