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何處結(jié)同心,嚴(yán)霜凍殺我【二】
直至華年拂袖,冷漠決然離開后,錦瑟才慢慢地拾起零落的衣飾,顫抖著手指一一穿好。期間在系襟帶時,因四肢酸軟發(fā)麻,幾次都無力垂落。整個過程下來,竟足足耗時一個時辰有余。
雙腿如灌鉛一般沉重,她咬牙扶著床沿下榻,腿心倏而傳來一陣刺疼,直擊天靈。驟然的痛感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錦瑟一個失神,不由徑直跌坐在地。
她一手搭在緬花梨木榻邊的一尾翹腳上,一手手心向上,歪在凌亂殘破的錦緞之間。錦瑟愣愣地看著被衾下一抹鮮艷的紅色,倏而不可自抑地笑起來。
她笑地花枝亂顫,牽動鬢上花鈿,金翠明滅??尚χχ?,淚水便似決堤一般流下來。
世人皆以為。
她嫁給了陳雪懷,還到處拈花惹草,浪蕩不羈。
她周旋于華章子弟,流連于風(fēng)花雪月,石榴裙下,引得無數(shù)人折腰。
她不守規(guī)矩,言行無狀,乃至于不遵禮法。
山陰道上桂花初,建安風(fēng)流滿晉書。
在諸多世家里,她便是最上不得臺面的泥腿子。
不同于崔云珠,才應(yīng)是名門閨秀該有的模樣。
世人皆以為她是這般女子,就連華年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
但昔日與她交好的王孫公子,士族小姐都知道。
她清清白白,干干凈凈,不同于所有故作端方的世家女郎。真正的將純與真發(fā)揮到了極致,是如天上月一般的人。
而非那些惡意的揣測,持絕代色,恃傾城姿,專行茍且Yin糜之事。
可世人不信他人所言,他們只信自己臆想的。
華年亦不信,愛與恨的界限一旦模糊,他無法準(zhǔn)確把控自己的情緒。
為了不負(fù)與崔云珠的盟誓,為了登頂權(quán)力的高位,為了安撫胸膛中那顆躁動不安的心臟…他強制性的斬斷了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全全歸咎于她一人身上。
是她的錯,她水性楊花,嬌蠻任性,狡猾無恥…
然而,華年每細(xì)數(shù)一件她行過的「惡」事,原本是意圖借此消除她的影響,卻不想,錦瑟的形象便愈發(fā)深入一分。時至午夜夢里,她的音容笑貌,猶如鬼魅一般,糾纏不散。
這使得他心底的厭惡不斷加重,脾氣與性情隨之變得陰晴不定、乖張狠戾。身邊伺候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頭霧水。
錦瑟覺得痛苦不堪。
世人輕她,賤她,謗她。他則恨她,厭她,棄她。
回到陳府以后,她開始閉門不出,謝絕見客。
以往她最愛紅色,艷麗而嫵媚,更襯得她雪膚花貌,氣質(zhì)無雙。如今她褪去了華美的鸞袍,成日里只穿一身漆黑的袍子,暮云四合之下,遠(yuǎn)遠(yuǎn)看著,像只惹人厭的烏鴉。
兩個月的時間,錦瑟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披頭散發(fā),一張慘白的尖臉。骨肉嶙峋,一雙單薄如紙的素手,像是燃燼的死灰。她的身體形如枯槁,輕輕一吹,便破碎支離。
連向來蓬勃昂揚的精神氣,也像是虧空耗盡了,千瘡百孔,好似一塊被蟲蟻嚙咬的面目全非的的朽木,了無生機(jī),透著腐爛的氣息。
沒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沒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彼時,丫鬟是在午間歇晌過后,去送茶點時發(fā)現(xiàn)她昏厥在地的。
丫鬟嚇壞了,那誠然是一種死態(tài)。
女子的嘴唇泛紫,溢出的一縷血絲貼在肌膚上,已經(jīng)凝干。臉上不見一點血色,烏青且蒼白。
她小心翼翼地俯身下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而后伴著一聲驚呼跌坐在地。
良久丫鬟才回神,哭嚎著跑出院子,迎面正撞上前來的陳雪懷。
男子被撞得一個趔趄,眉頭難以抑制的蹙起,身后的侍衛(wèi)立時呵斥道。
「怎么這般冒失?沒瞧見沖撞了大人么?大人,您可有事?」
陳雪懷搖頭,見她情態(tài)驚惶恐懼,不覺撩眼,淡淡看了一下屋內(nèi),開口問道。
「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丫鬟忙不迭點頭,慟悸道。
「大人,夫人她,夫人她卒了。」
聞言,陳雪懷容色一冷。他迫視著女子的眼睛,情態(tài)穆然卓絕。
「胡說八道些什么,還不擦干淚眼下去。閉緊你的嘴巴,這里有我?!?br/>
丫鬟為其凜然強勢的威壓震懾臣服,一時忘記了哭泣。當(dāng)下失了神一般,恍惚地應(yīng)著。
「是是。」
陳雪懷疾步行至院內(nèi),看著大敞的朱門,以及地上無聲無息的少女。稍一思索,轉(zhuǎn)臉向身后侍衛(wèi)吩咐道。
「拿著我的令牌,去請宮中的章太醫(yī)過來?!?br/>
「是?!?br/>
侍從應(yīng)著,一溜小跑地出去。
待到都沒了人,陳雪懷方才進(jìn)到屋內(nèi)關(guān)上門,打橫抱起地上的錦瑟,輕輕擱置在榻上。
他打量著她,面上神情陰晦冷澀。半晌嗤笑一聲后,從懷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藥丸。
藥丸紅豆大小,外呈朱紅色,清香襲人。赫然是先前華年為崔云珠贏得,九花玉露丸。
陳雪懷拿了藥丸,溫柔地侍候著她服下。既而靜靜觀摩著她,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他的眼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躍著,如幽藍(lán)陰魅的舌,舔蝕不定,晃出一團(tuán)團(tuán)暗紅的光暈,卻沒有絲毫的暖意。
錦瑟醒來時,已是黃昏。余暉經(jīng)由青碧色珠窗斜斜地照進(jìn)來,潑灑在她的面上。仿佛黑夜里亮著的一燈燭火一樣,為其渡上了一層朦朧的暖意。
虬髯盡白的老者正立于床前,隔著一重淡紫的綃紗,他笑意盈盈地向她扶手一鞠躬,說道。
「恭喜夫人,您有喜了?!?br/>
言畢,又向一旁的陳雪懷道。
「大人,夫人是因憂思過度,心情郁憤,致使脾胃失和,腎氣虛寒,這才導(dǎo)致的昏厥。所幸夫人底子好,稍一調(diào)養(yǎng),很快就能補回來。」
錦瑟駭然,一手捂上小腹,轉(zhuǎn)首哀切地看向站在一側(cè)的陳雪懷。
男子和緩微笑,目色澄澈,溫聲回道。
「如此多謝章太醫(yī),還要勞煩您好好開幾副方子,助夫人養(yǎng)胎了?!?br/>
錦瑟不由舒了一口氣,她眸光輕轉(zhuǎn),緩緩凝視著陳雪懷。
其實,她亦不夠了解他,不夠了解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夫君。
她以為他是愛慕她的美色。
可新婚之夜,還沒等她說出事先備好的、用以來搪塞圓房的理由。陳雪懷就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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