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莫向花箋費(fèi)淚行【二】
聽過他的問題后,崔云珠并未立刻給出回答。
目之所及,少女微微一怔,迷茫而清澈的眼波中似有無限情思涌過,紛亂如浮絮。
精巧纖細(xì)的眉目間,跟著染上一層薄薄的緋色。像是日暮時分,碧霄中潑灑似的流霞,依依不肯離去。
見狀,華年的心禁不住沉下去。
雖是迫不得已,但誠然他在逼她,要她在家族與他之間做個選擇。甚至接下來的布局里,打算利用她來一招制敵,掃除前路的障礙。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華年倏而感到一陣挫敗。
猶記三年前離宮之時,他曾暗暗發(fā)誓,此后不會再讓她受到半分傷害,不會讓她做危險的事情。一定傾心相護(hù),全之以一世平安無憂。
如果沒有她,他早已為惡仆欺壓,在無人問津的東宮悄無聲息的死去。
如果沒有她,他不可能有機(jī)會傳信于梁寄青,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一番機(jī)遇。
而那時,他一走了之,害她為流言蜚語纏身,整日里擔(dān)驚受怕。
直至現(xiàn)在,他竟再一次的食言了。
然而如今的情勢,這也許不是唯一的出路。卻一定是最卓有成效、最萬無一失的辦法。
可她原不該承載他的野心,不該為他舍身付出,不該于爛漫的青春歲月里,活在陰謀權(quán)欲的爭斗里。
娘子尚年少,攬鏡可畫眉。
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學(xué)彈箏,銀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春風(fēng),背面秋千下。
……
她應(yīng)著粉淡衣襟,采作流蘇結(jié)。趁東風(fēng)斗草尋花,日暮歸來,閑坐秋千對明月。
「瑟瑟?!?br/>
華年將一念著她的小字出口,尚來不及說出什么。崔云珠驀地上前,以曲起的一節(jié)食指點(diǎn)上他的唇,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仿佛一朵欲綻未綻的芙蕖,嬌嫩而羞怯,她俯身下拜,堅定道。
「殿下,瑟瑟愿為您效犬馬之力?!?br/>
像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誰的手融融拂過,華年動容不已。
他心滿意足的嘆息一聲,上前將她扶起,輕輕攬入懷中。既而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立下誓言。
「瑟瑟,待我成勢,必不會虧待于你。屆時若你愿意,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后?!?br/>
聞言,崔云珠眼珠微微一亮。眸里最初的回避與羞澀慢慢褪去,只剩下笑意盈盈。
少女風(fēng)姿濯濯,猶如月夜下的春桃蔓蔓,清嫵動人。
她怯怯的咬了咬唇,既而搖頭,含了恬淡乖順的笑意,婉然道。
「瑟瑟所求,惟愿殿下安好?!?br/>
華年靜了須臾,眼底憐愛之色愈發(fā)濃郁。
「瑟瑟,我必不負(fù)你?!?br/>
他怎么都不會想到,原本的計劃,會為錦瑟徹底打亂。
彼時深夜,她喝的爛醉如泥,使了蠻力壓倒在他身上,緊緊桎梏著不放。而后貼近他的耳鬢喁喁喃喃,紅著眼睛一定要求個答案。
「年年,你真的不喜歡我了?那么你喜歡的人是誰?」
想到與謝春山的盟約,想到他所說的,「華年,若你不能善待她,便放開她。不要若即若離,偶爾給她丁點(diǎn)希望,隨即毫不留情的奪走?!?br/>
華年一面決然的拒絕,一面含了脈脈溫情,同她說道。
「阿姊,我此生唯一摯愛的人,是崔氏的小姐云珠?!?br/>
珠窗大敞,屋外一株合歡樹上,花朵開得團(tuán)團(tuán)簇?fù)?,烈烈如焚。她只凝睇著他,一遍一遍,?zhí)拗地問道:
「年年,你是不是在騙我?」
華年銜了淡漠的口吻,回她。
「不是,阿姊,我不是在騙你?!?br/>
「我不喜歡你,我愛的人是崔云珠。」
話音落地,錦瑟的眸里漾開了一道冷冽之光。宛如秋水寒星,似哀似怨,郁沉沉地直向他心底射去。
那光似乎有某種灼人的力量,刺得他微微發(fā)痛。
華年不由轉(zhuǎn)臉,避開她的目光,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點(diǎn)什么。
可下一刻,錦瑟已從他身上起來。她踉蹌著開了門,背影蕭索寂寥。像是彌漫著煙瘴的、荒蕪的地面上,生著的一株頹冷衰草。
錦瑟一手搭在門扶手上,任淚水涕泗滿面,轉(zhuǎn)首看他。女子的朱唇漸漸地浮上一層稀薄的笑意,恍若冬日里清冷暗淡的月光。
「那我成全你。」
言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住處。
很快,華年便知道了她所說的成全為何意。
陳雪懷忽而執(zhí)意要求娶錦瑟,不惜頂著宗親與父母的壓力,親自登門取消了與崔云珠的婚事。
華年悶了一口氣,覺得錦瑟實(shí)在不懂事。
眼見籌謀偏離了軌跡,他必須得同她談一談。
但自那日以后,她就不再來他的院子了。整日里腳不著家,盡是去煙花柳巷,賭坊酒樓廝混。
華年幾番探聽,最后是在越人樓一間雅閣里找到錦瑟的。
入眼所見,她斜倚熏籠,橫枕于軟塌,一襲紅色鸞袍逶迤在地。身邊環(huán)繞著一水的少年,個個唇紅齒白,清秀俊朗。
合著裊裊琴音,她醉眼迷蒙,一室的香艷靡亂。
華年闔上門,靜靜看著眼前一切,一言不發(fā)。
錦瑟揮手,驅(qū)褪了屋內(nèi)侍候的一行人,唯余他們二人共處一室。
她揉了揉額角,從小塌上起身,一邊款款走近他。一邊放軟了聲色,語氣滿含玩味,逐一問道。
「年年,我是在成全你。這樣,你不就可以娶崔云珠了么?」
「年年,你為什么不開心?」
隨著她的湊近,鼻息涌入一陣陣酒氣,以及獨(dú)屬于男子身上的檀麝香味。
華年忍了又忍,漫然嗤諷道。
「錦瑟,你真叫我惡心。除了用這種下作的手段,除了勾引男人,你還會做什么?」
此話一出,如雪山之巔、經(jīng)久不化的萬丈寒冰,被雕琢的棱角分明,比刀斧還要尖銳鋒利。倏而重重的墜落淵谷,激起支離破碎的殘響。
錦瑟惶然困惑地睜大了眼睛,嘶啞著喉嚨問道。
「年年,你說什么?」
華年已不欲多言,只轉(zhuǎn)身背對著她,冷淡道。
「還請阿姊,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若不然,我會恨你?!?br/>
少年步履匆匆,對于這等腌臜污穢之地,一刻也不愿多待。
室內(nèi)沉寂了一息間隙,錦瑟兀爾咯咯地笑起來。
「年年,你不愛我,那可一定要長久地恨著我才好。我們之間的牽絆,是誰也無法切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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