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玲瓏骰子安紅豆【二】
果然,事后當(dāng)錦瑟又仔細(xì)挑了同樣名貴的東西,想要換回紫陽玉佩時,任憑她怎么說,崔云珠盡是百般推搡,就是不肯交還。彼時所見,嬌柔婉媚的女子,一雙美目泫然欲泣,可憐兮兮地瞧著她。錦瑟無言,她知道崔氏代代出佳人,的確,無論是人或物,只要生得美麗,這世上大約沒人會不喜歡,看到了總?cè)滩蛔《鄮追謶z惜。崔云珠自小便深諳此道,更又有家族格外‘教習(xí),舉止顧盼之間,容色殊艷而氣質(zhì)清純,如此矛盾的結(jié)合,散發(fā)著極致的誘惑。
男人大多會首先為熱情妖嬈的風(fēng)情吸引,流連于胭脂香唇,匍匐于年輕鮮活的肉體,入眼肌膚細(xì)膩光滑,觸及猶如上好的瓷釉,每一寸都能勾起心底的欲望與戰(zhàn)栗。但久而久之,激情褪去后,他們開始感到厭煩,又轉(zhuǎn)而渴求著云巔之上清冷圣潔的神女。
崔云珠能二者兼具且絲毫不違和,不怪惹得王孫公子競相追捧了。
被這樣一個美人含情脈脈地望著,又低眉斂目,言辭懇切的請求她,錦瑟并非不為所動。可她以為,自己的心中早已一片荒涼,寸草不生,唯有胸口一點赤紅的血還燃燒著溫度,是留給華年的。她亦并非是斤斤計較的人,若是尋常的物什也就罷了,偏偏這枚紫陽玉佩,無端讓人心悸。
腦里不斷有聲音提醒著她,很重要,很重要,關(guān)乎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個很重要的諾言…縱使她不記得究竟是誰、是什么。
當(dāng)下幾番拉扯,威逼利誘,能使的招數(shù)都用得差不多了,二人仍是僵持不下。一旁跟著崔云珠的侍女兀爾「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顫顫巍巍扯上她的衣擺,含了哭腔道。
「錦瑟小姐,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留心,沒顧看好小姐和玉佩。請您明鑒,我家小姐十分喜歡您送的禮物,每每去哪里都要帶著。那日奴婢原是陪小姐去琳瑯閣挑珠寶和綢緞,想要來答謝您的,可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玉佩不見了…」
崔云珠囁喏著補充道,「應(yīng)是遭了竊,怪我,我不該那么招搖過市的??慑\瑟姐姐,我,我真的是太喜歡你送的那塊玉佩了…」說著說著,淚珠又吧嗒吧嗒落下。
一個哭,兩個哭,現(xiàn)下主仆兩個對著她一起哭,但哭又什么用?可以解決問題么,不過是讓人愈發(fā)頭疼心煩。錦瑟極力克制著焦躁的情緒,緩緩問道。
「別哭了,我沒有怨你的意思。只是既然是失竊,可報官了么?!?br/>
崔云珠疑惑地?fù)u了搖頭,接著軟軟的回她,「沒有?!?br/>
錦瑟稍一頷首,向她遞過手里沉甸甸的奩匣,「那么這件事你不必管了,只需收下我的這份賀禮以物易物,玉佩我自己去找便是?!?br/>
崔云珠忙道,「不行,不能報官?!?br/>
聞言,錦瑟眸光驟冷,漆黑的眸望進(jìn)她的眼底,猶如出鞘的利刃,寒光朔朔。然而,所見崔云珠面色如常,神情亦是與之相對的真心實意的擔(dān)憂。她上前一步,絲毫沒有閃躲地同她對視,接著一字一句溫聲道。
「錦瑟姐姐且聽我一言,你若報了官,事情一經(jīng)傳開,被別有居心之人知道了,恐怕玉佩更回不來。姐姐不知,我比你提前許多年來到建安。這兒表面看起來是盛世良辰,實際上各路世家心思不一,無不都在絞盡腦汁的算計籌謀,想要抓住其他人的過失,好握在自己手里成為把柄。哪怕是丁點小事,也會被他們加以惡意揣測與編造,最終成為罪證?!?br/>
言畢,似是想到什么害怕的事情,崔云珠抖了抖,作勢裹緊了身上的毛氅,一雙水眸跟著泛起了潮紅,她低落道。
「就連官府里,都潛藏著他們的人?!?br/>
見崔云珠這般消沉,情態(tài)誠然不像作假。錦瑟蹙眉,略一沉吟片刻,向她問道。
「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崔云珠別過頭去,垂首不答,很是難為情的模樣。見狀,小丫鬟咬了咬牙,說道:
「錦瑟小姐容稟,是有一年我和小姐去菩提寺禮佛,回來的路上遭了山賊,所幸他們只求財,搶走了我們帶的包袱??砂だ镉行〗阒庀蚍秸蔀榉蛉饲髞淼慕?jīng)書,小姐思量過后,便去報了官。但沒幾天,竟有流言傳出說…說我們小姐被人玷污了清白。府君聽到以后憤怒不已,當(dāng)即便親自去質(zhì)問了辦事的官員,誰知,不僅沒管用,流言還愈演愈烈,怎么都止不住。末了還是貴妃出面,才擺平了此事?!?br/>
小姑娘在說完之后,面上的表情似怒似怨,整個人顯得隱隱地后怕有余,和剛才崔云珠的表現(xiàn)如出一轍。
錦瑟看在眼里,直至到此刻才相信崔云珠不是在說謊??偛恢劣谑莾蓚€人合起來演戲騙她吧,且如女子貞潔這樣重要且隱秘的事情,誰會拿來開玩笑呢。她還在暗自想著,又聽小丫鬟委屈地哭訴著。
「小姐那時候被逼得差點要出家、」
崔云珠制止道,「別說了?!?br/>
錦瑟收回飄遠(yuǎn)的思緒,轉(zhuǎn)臉見崔云珠眼眶比先前還要紅,卻沒有再掉眼淚。她以貝齒緊緊咬著櫻唇,強(qiáng)迫自己不許哭。一張嬌小美艷的瓜子臉上,因憋著一口氣的緣故幾乎皺巴巴地擰在一起,越發(fā)顯得無助且悲傷。讓人想將她擁入懷里,好好安撫。
可錦瑟沒有故作溫柔,她問她,「云珠,你可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做的?」語氣澹然,沒什么別的憐惜或慨嘆。
既然崔云珠咬著牙也不愿示弱,她總要成全她的堅強(qiáng)。
錦瑟的表現(xiàn)確實很讓她滿意,像是受到了鼓舞與認(rèn)可,崔云珠繃著的精神輕松許多,她點頭。
「姑姑說,這件事是王蕭兩家在背后策劃的,目的是為了不能讓我入宮…錦瑟姐姐,你會不會瞧不起我,我知道外面的人都說我們崔家沒本事,只會賣女求榮?!?br/>
錦瑟不以為意,哼笑一聲,反問她,「難道美貌不是一種天賦和本事么?」
聽她這樣說,崔云珠面上驚喜難以言狀。少女兩頰騰地升起了紅暈,低靡的情緒隨之一掃而空,向她羞怯道。
「謝謝你,錦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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