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人心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盧氏面色微冷, 將手中團扇丟掉,吩咐蔣氏與田氏:“你們退下。”
待那二人行禮退走,她方才蹙眉道:“她有身孕了。”
謝華瑯微吃一驚:“啊?”
……
謝家長房有四子二女,長子謝允、次子謝粱、幼子謝瑋與謝華瑯皆為盧氏所出,侍妾田氏生第三子謝檀,侍妾蔣氏生庶長女謝徽。
六人之中,只有謝華瑯的長兄謝允一人成家入仕。
謝允是長安謝氏的嫡長子, 身份貴重, 自不必說,謝偃與盧氏都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 謝允也爭氣, 風(fēng)姿秀逸,少有偉才,放眼長安, 也是極受人矚目的后起之秀。
十七歲那年,父親謝偃做主, 為謝允娶了秘書丞隋閔之女為妻,次年, 謝家便添了嫡長孫謝瀾。
謝允與隋氏也算相得,又有兒子在, 原也是一樁良緣,然而太過卓爾不凡, 未必是件好事。
先帝嫡后鄭氏, 出身大族, 性情果敢剛毅,識見深遠,頗得先帝信重,夫妻二人和睦,生三子一女。
先帝體弱多病,時常將政事委于皇后之手,朝臣乃以天后稱之,與先帝并稱二圣。
后來先帝辭世,鄭后先以監(jiān)國太后之名臨朝稱制,沒多久便廢黜新君,自己做了皇帝。
女人稱帝,還是開天辟地第一次,宗室震動,驚怒非常,鄭后以鐵血手腕鎮(zhèn)壓,手段酷烈,將高祖、太宗血脈屠殺殆盡,連自己獨女臨安公主的駙馬牽涉其中,都未曾幸免。
駙馬下獄時,臨安公主已經(jīng)臨盆,生下女兒之后,得到的便是丈夫死訊,心中哀慟可想而知。
鄭后對這唯一的女兒心懷愧意,對新生的外孫女更是憐惜異常,賜封淑嘉縣主,份例禮遇比照公主,極為優(yōu)寵。
淑嘉縣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成,如何高傲貴重,自不必說,有日出城踏青,返回府中時,卻見謝家郎君打馬經(jīng)過,人如玉樹,貌似芝蘭,一顆芳心便丟了,得知他身份后,親自去求鄭后賜婚。
鄭后那時已經(jīng)稱帝,對這個外孫女格外疼惜,權(quán)柄在握,并不覺得拆散一樁姻緣有多了不得。
為叫顧氏皇族與鄭氏一族相融,她甚至賜自己兒女“鄭”姓,又賜死侄子妻室,令娶臨安公主為妻。
隋氏之父隋閔為秘書丞,三朝老臣,長安謝氏也不容輕侮,故而鄭后只降旨令謝允與隋氏和離,不曾殺人,又賜公主儀仗,將淑嘉縣主風(fēng)光嫁入謝家,做了謝允的妻室。
隋氏遭受這等飛來橫禍,返回母家,更與兒子生離,心中悲郁可想而知,不過三月,便憂憤而死。
淑嘉縣主真心喜愛謝允,加之謝家亦是赫赫高門,故而入門之后,對公婆都頗敬重,對兩個小叔和謝華瑯這個小姑也沒的說,可即便如此,因隋氏之死,終究也是隔了一層。
隋氏歸家后,盧氏便將長孫謝瀾接到自己身邊照看,淑嘉縣主嫁入謝家之后,對此也沒說過什么。
大家族里默許的規(guī)矩,主母生子之前,侍妾通房是不能有孕的,盧氏也是生了兩個兒子之后,才停了府中侍妾的避孕湯藥,謝令之妻劉氏也是如此,等到了淑嘉縣主,盧氏盡管不喜這兒媳,卻也沒有打破規(guī)矩的意思。
然而淑嘉縣主嫁與謝允幾年有余,一無所出,石頭砸到水里還有個響兒呢,她的肚子卻一直都沒動靜。
臨安公主最為優(yōu)寵長女,鄭后也憐愛她,疑心是謝家人做了什么,令她不能生產(chǎn),還曾專程令名醫(yī)入府請脈,又留了醫(yī)女相伴。
這事惹得盧氏極為惱火,淑嘉縣主終究是長子妻室,若有兒女,也是嫡出,遠比庶出貴重,她再是不喜,也不至于厭惡自己的嫡孫。
再則,淑嘉縣主遲遲未有身孕,謝允房里的侍妾通房當(dāng)然也不會有,難道她見兒子膝下只有一根獨苗,心里便很高興嗎?
因這緣故,她干脆免了淑嘉縣主每日問安,眼不見心不煩。
鄭后稱帝后期,今上與中書令謝偃、還有門下省的兩位宰相一道,聯(lián)合宗室,發(fā)動元革政變,復(fù)顧氏神器,幽禁鄭后于大安宮,盡殺鄭氏一族,也終結(jié)了屬于鄭后的女帝時代。
鄭后倒臺,淑嘉縣主的靠山也倒了一半,然而她的生母是臨安公主,新帝是她嫡親的舅舅,仍舊不容輕侮,加之她嫁入謝家之后,并無大錯,謝家人待她倒仍如從前一般。
謝華瑯聽母親講那侍妾有孕,便能明白她心中矛盾之處:長子好容易有了孩子,她自然舍不得打掉,然而倘若留下,倒像是謝家寵妾滅妻,見鄭氏倒了,有意欺辱淑嘉縣主似的。
“怎么有的?”她悄聲問母親。
“原是喝了湯藥的,偏她貪嘴,吃壞了東西,嘔吐不止,那藥吐了大半,為此還專程請了大夫,”盧氏明白她的意思,反而更加頭疼,秀眉蹙起,道:“就那一次,誰知道就有了呢。”
若是那侍妾刻意求孕,偷偷將湯藥倒掉也就罷了,盧氏容不下這種心大的,然而只是湊巧,又機緣巧合有了孩子,她便有些不忍心了。
謝華瑯今早請安,見她面有郁色,想必便是為這事了,她頓了頓,方才道:“縣主知道嗎?”
盧氏揉了揉額頭,道:“從早到晚,都快一日了,想也知道了吧。”
謝華瑯輕嘆口氣,轉(zhuǎn)向那侍妾,道:“你姓什么?”
那侍妾屈膝行禮,神情有些不安:“妾室姓柳。”
“算了,不說這些了。”盧氏擺擺手,示意柳氏退下,有女婢奉了香茶來,她端起飲了一口,目光忽然停住了:“枝枝,你的耳鐺呢?”
謝華瑯早有準(zhǔn)備:“路上掉了一只,我就把另一只收起來了。”
盧氏伸手戳她額頭,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下,她雙手潔白如玉:“你這冒失毛病,很該改一改了,不然日后出嫁,又該怎么辦?”
“怎么,”謝華瑯聽得心頭微沉,試探道:“我的婚事,阿爹有想法了?”
“你大哥前后兩樁婚事,皆是為了謝家,你阿爹也不忍,說郎君也就罷了,實在不行還能另娶,再不行房中還能納幾朵解語花,女郎卻不一樣。”
盧氏說到此處,倒有些欣慰,握住女兒纖細手掌,笑容溫婉:“你的婚事,便叫你自己相看,他最后掌眼便是了。”
“真的嗎?”謝華瑯不意還有這等意外之喜。
“其實還有另一層考慮——你父親做了宰輔,叔父執(zhí)掌國子監(jiān),長兄又是黃門侍郎,謝氏富貴已極,不必再嫁女尋求聯(lián)姻。”
盧氏悄聲道:“宗室選出的幾位王爺,還沒有擇定王妃,儲位之爭何等兇險,謝家離得越遠越好。”
今上是先帝與鄭后的嫡長子,他降生時,先帝尚是太子,太宗喜愛長孫,又覺太子性情仁弱,太子妃強勢剛決,唯恐長孫將來受制于鄭后,便將他接到太極殿去,親自教養(yǎng),也是因這關(guān)系,鄭后與今上雖有母子之名,卻無母子之情。
太宗心懷去母留子之意,然而他去的突然,甚至沒有來得及冊立長孫為太孫,先帝登基之后受制于老臣,朝堂之上頗覺掣肘,鄭后言說老臣心中只敬太宗,卻無新君,為肅清朝政痼疾,便以為大行皇帝祈福為由,令長子離宮潛修,隨即又立第二子為太子。
先帝性情綿軟,不得不依仗強勢的妻子,局勢使然,也沒有反對。
四年前,今上與幾位宰輔宗室聯(lián)合政變,在鄭后倒臺之后登基稱帝,卻沒有立后娶妃之意,甚至連選秀都不曾進行過。
時下風(fēng)氣開放,胡漢交融,實乃盛世雍容,胸襟之寬闊,歷代少有,連女帝都出了,再出個不近女色的君主,根本不算什么事。
至于來日新君如何,想必便該從宗室之中過繼,收為嗣子了。
鄭后當(dāng)政時期,高祖、太宗血脈被屠殺殆盡,然而也并不是一個不留,更不必說今上還有兩個胞弟,子侄不在少數(shù)。
謝偃身為中書令,也是宰相之一,長安謝氏頗有聲望,盧氏之父邢國公,亦是當(dāng)朝重臣。
謝華瑯在府中行三,人稱三娘子,然而論及身份貴重,卻要勝于前邊兩個姐姐,加之容色嬌妍,不只是勛貴子弟有意求娶,更有宗室子弟明里暗里詢問,意圖娶一個背景強硬的妻室,為來日過繼鋪路。
謝氏富貴已極,著實不欲再摻和進這些事里,謝偃近年來,也有了急流勇退的意思。
謝華瑯原還憂心,聽母親這樣說,自是歡喜:“我該好生謝過阿爹才是!”
盧氏見她眉宇含笑,神情欣喜,心頭微動:“枝枝,你有心上人了?”
謝華瑯倒不害羞,明眸微轉(zhuǎn),道:“算是吧。”
“還真有了!”盧氏目露訝異,低聲詢問道:“人怎么樣?”
“唔,”謝華瑯想了想,笑道:“很俊。”
“也好,我們枝枝美貌,若尋個丑的,也不像話,”盧氏愛憐的撥了撥她微亂的發(fā)絲,道:“年歲如何?”
謝華瑯故意含糊其辭,道:“比我略大些。”
“大幾歲有大幾歲的好處,會疼人,”盧氏果然會意錯了,又笑問道:“身邊清凈嗎,有沒有人?家風(fēng)好不好?”
“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性情也靦腆,可容易害羞了,”謝華瑯莞爾,悄悄道:“我每見他那情狀,便愛的不得了。”
“去,”盧氏瞪她一眼,嗔道:“哪有閨閣女郎這么說話的?”
“反正我就是中意他,”謝華瑯拉著母親衣袖,央求道:“阿爹既然不欲將我別嫁,阿娘便先跟他吹吹風(fēng),叫他有個準(zhǔn)備。”
“高門子弟,哪有身邊沒人的?”盧氏應(yīng)了,又低聲道:“門第是不是差了些?”
“阿娘,”謝華瑯堅持道:“我喜歡嘛。”
錢物謝家是不缺的,子弟爭氣,起碼還能富貴三代,女兒即便是嫁的低了,也有兄長可以依靠,不至于被人欺負。
“罷了罷了,”盧氏也想得開,笑道:“門第差些便差些,你喜歡最重要。”
顧景陽亦是莞爾,道:“你這般嬌矜,若真計較起來,未必會比合德好伺候。”
謝華瑯聞言失笑,此刻二人又是彼此貼近,她略微垂首,卻嗅到他身上極淡的冷香氣,奇道:“道長,你熏得什么香?我竟分辨不出來。”
她既低頭去嗅,身體也不由傾斜,衣襟微松,脖頸纖細白皙,顧景陽的心忽然動了一下,就跟被什么東西燙到似的,匆忙收回視線。
“沒什么,”他低聲道:“沉水香而已,你若喜歡,我叫衡嘉與你些便是。”
“還是免了,”謝華瑯抬頭看他,便見這人面潔如玉,氣度疏離而斂和,雙目湛湛有神,心中喜愛,伸手去摸他胡須,笑道:“這么清冷的香氣,你這種神仙似的人用著相得益彰,我用著卻有些怪了。”
顧景陽輕輕撥開她手,低聲道:“枝枝,你又胡鬧。”
謝華瑯忍俊不禁,忽然察覺出幾分別的,狐疑的看著他,道:“不對吧,我也曾見別人用沉水香,可不是這味道。”
“是嗎,”顧景陽眉頭微動,略加思慮,道:“許是衡嘉叫人改了香料方子吧。”
說完,他抬聲喚道:“衡嘉。”
衡嘉先前被他打發(fā)走,然而也只是略微走的遠些,到既見不到內(nèi)室二人,也聽不見內(nèi)中聲音的距離去而已。
現(xiàn)下聽顧景陽聲音,他忙不迭過去,目光在內(nèi)室掃過,便見慣來矜雅自持的陛下懷中抱著美人,心下訝異,慌忙垂下眼去,不敢再看。
謝華瑯見他如此反應(yīng),也覺有趣,下意識去看顧景陽,卻見他神態(tài)自若,全然沒有她想象中的羞赧,倒真有些刮目相看。
她卻沒有注意到,顧景陽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已然蜷曲,正是替了主人此刻的窘迫。
顧景陽輕輕道:“室內(nèi)熏香,不是沉水香嗎?”
“是,但也不是,”衡嘉很快反應(yīng)過來,答道:“此香本原也源自沉水香,后來被調(diào)香師加了幾味香料,淡化掉原先氣息,另成了一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