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歸京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盧氏聽得失笑, 目光在女兒面上一瞥, 道:“和好了?”
謝華瑯入戲很快, 眼珠一轉, 笑嘻嘻道:“他那么疼我, 才舍不得跟我置氣呢。”
“那就好。”
盧氏擺擺手,示意周遭仆婢退下,又拉住女兒手, 諄諄叮囑道:“天家畢竟不同別處。如我與你阿爹這般, 倘若真是兩看生厭, 和離也不稀奇, 可你呢?若是嫁進皇家,哪里容得了你說個‘不’字?”
“夫妻相處, 便是繃著一根弦兒, 太緊了不成,太松了也不成,這其間的分寸,你得自己拿捏。”
謝華瑯順從的應了聲, 又湊近些, 悄聲問道:“阿娘,你打算跟阿爹和離嗎?”
盧氏給氣笑了,抬手敲敲她額頭, 道:“你怎么不掛念我們點兒好?”
“我就是覺得, 阿爹現(xiàn)在這么做有點晚了嘛, ”謝華瑯為母親打抱不平, 撇撇嘴道:“他今年若是三十,那也不算太晚,這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又來搞這一套。”
“枝枝,有些話阿娘可以說,你不可以。”
盧氏正了神情,有些嚴厲的道:“為人子女者,不可隨意妄議父母,你阿爹可沒什么對不住你的。”
謝華瑯馬上站直身子,有些委屈的垂下頭,道:“我心疼阿娘嘛。”
“你阿爹身邊姬妾的確不少,但他并沒有寵妾滅妻,內(nèi)宅諸事,也從來不會插手,情理上站得住腳,”盧氏輕嘆口氣,柔和了語氣,道:“我想要的,他都給了,我應該有的,也半分不少,夫妻風雨同舟多年,我不欠他,他也不欠我。”
謝華瑯道:“那現(xiàn)在呢,又算是怎么回事?”
“說來也很簡單,”盧氏莞爾一笑,思量幾瞬,道:“他在求夫妻情理之外的東西,只是卻得不到,徒生苦惱罷了。”
謝華瑯眨眨眼,道:“阿娘,你是打算……”
“我什么打算都沒有,”盧氏站起身來,為女兒整了整衣帶,溫柔道:“由他去吧。等他自己玩累了,也就消停了。”
……
謝偃心中早有這主意在打轉,原還有些憂慮,真的做出來之后,卻覺心中巨石落地,穩(wěn)妥極了。
他傳了外院管事來,悄悄問道:“人都走了?”
外院管事垂著手,恭敬道:“按老爺?shù)姆愿溃妓妥吡恕!?br/>
謝偃頷首,靜默一會兒,忽然咳了一下:“夫人那兒,有什么動靜嗎?”
“那十來人走前,去向夫人拜別了,”管事想了想,答道:“夫人叫額外給她們每人五十兩銀子,又睡了會兒話,才叫打發(fā)走了。”
“我不是問這個,”謝偃道:“夫人她,沒有差人來這兒嗎?”
外院管事有些莫名,搖頭道:“并不曾。”
“真的沒有嗎?”謝偃眉頭微蹙,難以置信道:“你再想想。”
外院管事只得苦笑,又一次道:“老爺,真的沒有。”
“……你!”謝偃面上有一層淡淡怒意,頓了頓,卻還是無可奈何,擺擺手,頹然道:“罷了,退下吧。”
……
淑嘉縣主所生的女郎蘭汀,自然是養(yǎng)在母親身邊,而柳氏所生的郎君謝琛,卻被送到盧氏那兒教養(yǎng)了。
按照規(guī)矩,這孩子原本應當交由淑嘉縣主的,只是她生產(chǎn)的早了,有些傷身,加之膝下也有女兒照看,著實沒有多余的精力分給別人,這孩子便被送到盧氏那兒去了。
謝華瑯的幼弟謝瑋已經(jīng)十歲,早該從母親院中挪出去,自己獨居的,只是有謝朗在,叔侄二人作伴,便一道留下。
男孩子漸漸大了,不免生出幾分獨自出去闖蕩,天地遨游的野望來,要邁出的第一步,便是有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地盤兒。
謝瑋想分出去住,謝瀾同他要好,當然是同小叔一道的,兩人磨了許久,才叫盧氏松口,現(xiàn)下謝琛倒是去的剛好,也叫她有些事情做,免得兩個孩子一起搬出去,院子里驟然空了,顯得落寞。
這日清早,謝華瑯去給母親問安,母女二人說笑了會兒,又去逗弄剛剛吃過奶的謝琛。
出生幾天的小娃娃,對外界其實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他生的也好看,伸手在那白嫩兩頰上戳一下,旋即便會彈回去,眼珠烏溜溜的轉,著實可愛。
謝華瑯將他抱起,溫柔哄了一會兒,盧氏含笑瞧著,道:“你倒很喜歡孩子。”
謝琛有些困了,打個小哈欠,嘴巴動了動,合上了眼。
謝華瑯見狀,便放輕了聲音,示意乳母上前來接他,抱下去之后,方才道:“小手小腳,多可愛呀。”
她還記得謝瑋、謝瀾小時候是怎么作妖的,格外添了句:“等到會跑會鬧的時候,就不可愛了。”
“還好意思笑話別人——你現(xiàn)在都不是什么乖孩子,更別說小時候了。”
盧氏聽得忍俊不禁,別有深意的看她一看,道:“卻不知你將來做了母親,會不會穩(wěn)重些。”
謝華瑯也不怕羞,見內(nèi)室中沒有別人,便挨挨蹭蹭的到母親身邊坐下,悄問道:“阿娘,生孩子的時候疼不疼?”
盧氏也不瞞她,坦然道:“有的人會覺得疼,有的人便覺疼的輕些,因人而異。”
謝華瑯想了想,又道:“懷著孩子的時候,能知道腹中是男是女嗎?”
這一回,盧氏卻仔細想了想,思忖一會兒之后,才道:“小娘子與小郎君是不一樣的。我懷阿瑋的時候,此前已經(jīng)生有兒女,他在我肚子里動時,我便覺得這該是個小郎君,生下來一看,果然如此。”
謝華瑯聽得眼睛一亮:“還有此事嗎?”
“我是這樣的,卻不知別人如何,”盧氏說及此處,也覺好笑,揉了揉她額頭,道:“女子妊娠生產(chǎn),因人而異,你不要聽我的,要聽太醫(yī)產(chǎn)婆的才是。”
謝華瑯聽她提及此處,心下忽然想到另一處,登時甜蜜起來,有些得意的向母親炫耀:“我先前進宮,見他在翻醫(yī)書呢。”
盧氏微露訝異,由衷笑道:“陛下倒是疼你……”
謝華瑯還待說句什么,卻聽外邊有沉沉的腳步聲傳來,似是有人匆匆趕來。
盧氏笑意微斂,謝華瑯也一樣,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眼底皆有些不明所以。
前來傳信的女婢疾行而至,氣息仍有些急,臉上卻遍是驚喜,人還沒進門,便疾呼道:“夫人,林家世子沒有死!再過些時日,便能還京了!”
謝華瑯聽聞這消息,險些從座椅上跳起來,心中驚喜之余,仍有些忐忑不安,喚那女婢入內(nèi),急忙問道:“怎么回事?”
盧氏同樣面露期待,目光催促的掃向那女婢。
“宮中有人來傳信,說是前線打了勝仗,世子有功無罪,不日便將還京!”
那女婢喜道:“送信的內(nèi)侍還要往別處去,只是陛下知曉娘娘心中記掛此事,便叫他先來府中說一聲。”
謝華瑯喜不自勝,道:“阿瑩姐姐呢?可告訴她了嗎?”
女婢笑道:“已經(jīng)叫人去說了。”
謝華瑯坐不住了,站起身看向盧氏,急急道:“阿娘,我去見見阿瑩姐姐,她此刻不知該多歡喜呢。”
“瞧你這模樣,不定比阿瑩還高興呢,”盧氏說笑一句,吩咐打賞傳信的女婢,又道:“我同你一道過去。”
洗三宴后,劉氏夜里受了涼,便有些燒熱,吃過藥之后,已然不打緊,只是還得仔細將養(yǎng),以防萬一,謝瑩自然是就近照顧母親。
聽聞女婢送來的消息,劉氏原本有些黯淡的面容也驟然浮現(xiàn)出幾分神采:“好好好!”
她轉目去看身側端嫻秀婉的女兒,心中酸澀,竟喜極而泣:“陛下既叫人來送信,想是無礙了,阿瑩終究是有福氣的。”
相較于母親的歡喜,謝瑩的神情反倒要平靜些,莞爾一笑,道:“能叫阿爹阿娘寬心,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外間有人傳稟,道是盧氏與謝華瑯來了,劉氏忙擦了淚,叫請她們進來,那妯娌倆一處說話,謝華瑯便挽了謝瑩的手,同樣悄悄絮語去了。
“真是老天庇佑!”
謝華瑯歡喜的不得了,撲過去抱住堂姐,禁不住掉了眼淚:“我為此事?lián)乃懒耍斨愕拿嬗植桓艺f,現(xiàn)下知道無礙,真是……”
“林崇也是個混蛋!”她惱怒道:“等他回來了,我叫人把他綁起來打,憑空生這樣一樁事,叫人這樣擔驚受怕!”
“你倒比我這正主還生氣。”謝瑩心中暖熱,取了帕子為她拭淚,柔聲寬慰道:“事態(tài)如何,仍未可知呢。”
謝華瑯氣道:“阿瑩姐姐,你怎么還幫他說話呢?”
“好好好,我?guī)椭χΓ敝x瑩溫柔哄她:“等他回來,你想打便打吧,我不攔就是了。”
因為從前林婉那事,謝華瑯便有些不喜歡林崇,但就現(xiàn)下的形式而言,即便林崇是個蘿卜,回來也比不回來好。
謝華瑯甚至有些慶幸,虧得阿瑩姐姐早先沒聽自己攛掇,跟林家退婚,否則現(xiàn)下林崇回來,反倒是個麻煩。
現(xiàn)成的朱買臣與惡妻——要真是傳出去,整個長安能笑話二十年。
劉氏這病原就不算嚴重,聽聞這消息,人也精神奕奕起來,甚至張羅著晚間行宴,全家人一道慶祝,盧氏含笑勸了幾句,從她手里接了這活計。
謝華瑯心中巨石落地,同堂姐說笑起來,不過半個時辰,宮中便有人來。
衡嘉自袖中取了信,雙手呈上,笑道:“陛下知道娘娘不放心,便叫人先來送個口信,好容易得了些許空閑,又怕您不知道前因后果,心中不安,便匆忙寫了信,叫奴婢送來。”
謝華瑯心中既暖且甜,伸手接了,將信封拆開之后,又想起另一處:“永儀侯府呢,可知曉這消息了嗎?”
“知道了,”衡嘉答道:“陛下同樣差人往林家去送信。”
謝華瑯謝過他,又著人請他去喝茶,見堂姐端坐一側,嫻靜不語,便道:“阿瑩姐姐,你若是等不及,不妨來同我一道看。”
謝瑩推拒道:“那是陛下寫給你的,我看算是怎么回事?”
謝華瑯已然看了一個開頭,除去最前邊那句“卿卿如晤”,真沒什么過火的字眼。
就她那郎君的正經(jīng)性情,豈會在書信上油腔滑調(diào)。
“來嘛,”謝華瑯嗔道:“你再這樣,便是同我生分了。”
她都這樣講了,謝瑩如何還能推辭:“恭敬不如從命。”
林崇等人到北境后,前幾場仗打得并不順利,高句麗于北境經(jīng)營多年,城堅糧足,己方雖早有準備,想要克敵,卻也非一夕之功。
更要緊的是,高句麗多年滲透之下,己方甚至出了奸細,幾人初到此地,未曾察識人心,更無法即刻應對。
主帥蔣國公陳熙,慣以穩(wěn)妥著稱,見出師未捷,便暫且休戰(zhàn),對于敵將陣前叫罵,只做不知,私下里卻同幾位年輕副將商量,假做年輕人意氣用事,激憤出陣而落敗,麻痹敵軍之后,直取倉郾城。
林崇受命,假做不敵,失陷亂軍之中,卻趁高句麗驕兵之時,轉道謀取別城。
九月初,三路大軍于鴨綠柵會師,又過半月,破平壤城,寶藏王出城乞降。
早先蔣國公疑心軍中有細作,并不曾將詳細軍情細述,直到戰(zhàn)事終結,高句麗覆滅,方才送表歸京,細述戰(zhàn)事之余,又為先前隱瞞請罪。
宮中現(xiàn)下應該正忙,顧景陽想來事多,這封信也是言簡意賅。
謝華瑯翻閱到最后,心中已是大定,同堂姐對視一眼,神情中皆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云散日顯,水落石出,這場綿延多日的陰雨,終于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