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驟雨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蔣氏年過三十, 曾經(jīng)靈婉如芙蓉的面孔失了幾分顏色,反而越見沉穩(wěn)。
她早被磨掉了雄心壯志, 聽謝徽如此言說,面有憂色,勸道:“二娘何必爭一時之氣?夫人執(zhí)掌后宅,郎君將來必要繼承謝家,你又沒個兄弟扶持,若是惡了他們,將來怎么辦?大娘婚事結(jié)束,可就要輪到你了。”
“阿姨,你樂意去做仆婢, 我卻不會再去俯首作低,這么久過去,你當我不曾去問過嗎?”
謝徽眼角微斜,露出幾分薄恨:“夫人為我挑的好門第,沒一個出身勛貴的,還有幾個是今歲舉子,似乎是打算等考舉結(jié)束,再揀選出來——我可不是三娘, 即便是做個地主婆子, 也有母家和兄弟幫襯!”
“謝家這等高門,怎么能叫家中女郎這樣低配?”蔣氏聞言驚駭, 神情憤郁, 不悅道:“夫人如此, 便不怕老爺責備嗎?”
“阿爹素來極少在意內(nèi)帷,大概還不知道,夫人應(yīng)該也是想越過阿爹,直接定下,屆時木已成舟,阿爹再生氣,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同她翻臉。”
“不過,”謝徽唇畔露出一絲冷意,旋即又被淺笑遮過,她用團扇掩口,湊到蔣氏耳畔去,輕聲道:“我自有法子應(yīng)對……”
……
等到漢王壽辰這日,謝府眾人早早起身,收拾妥當之后,便相攜出門去了。
男眷騎馬而行,女眷乘車在后,盧氏抱了帶了長孫謝瀾,身側(cè)是謝華瑯與謝徽。
淑嘉縣主慣來是獨自乘車的,加之有孕,更加不會同她們擠在一起了。
劉夫人與其女謝瑩,也是單獨一處。
謝華瑯今日出門,不過湊個熱鬧,因起的略早些,禁不住用團扇遮了,輕輕打個哈欠,目光微側(cè),卻見謝徽今日妝扮的十分不俗。
發(fā)上簪了兩支羊脂色梨花釵,耳畔是雙珍珠耳鐺,楊妃色裙踞迤邐如水波蕩漾,不算華貴,但都極精巧,著實是用了心思的。
謝華瑯一直都不怎么喜歡同她打交道,略微瞥了眼,便將視線挪開了,心中卻不免嘀咕一聲。
謝家人到時,早有賓客到了漢王府,男眷們自去前廳說話,夫人女郎們卻往后園中去。
劉氏同盧氏說了聲,自去應(yīng)酬,謝瑩卻留在盧氏身邊,同謝華瑯作伴。
淑嘉縣主既知曉隋家人回京,再見盧氏帶了謝瀾來,便知她打算,心知自己留下尷尬,向盧氏請辭,去尋臨安長公主,準備同母親一道拜見漢王去。
盧氏一行人剛進后園,便有人迎上來,謝華瑯觀其面目,認出是隋家人,兩兩相對,彼此不免有些窘迫。
謝瑩輕拍侄子的肩頭,溫柔道:“阿瀾,去拜見外祖母。”
隋家外放幾年,自然見不到外孫,謝瀾年紀太小,更無法前去探望,驟然見了生人,不免有些躊躇。
隋夫人在他稚嫩的面容上察覺出已逝女兒的影子,心中愈加酸澀,上前猛地抱住他,眼淚奪眶而出:“我可憐的孩子……”
既是到了這地步,大家再聚,未免有些尷尬,盧氏回身看一眼,向幾個小輩道:“你們四處走走吧,就當散心,我留在這兒陪著。”
那幾人應(yīng)聲,又向隋家女眷行禮,對方回禮,謝華瑯察覺有道目光望向自己,抬眼去看,不禁怔住:“云娘。”
那女郎年歲與她相仿,卻更豐盈些,面如銀盤,眼如性子,頗有些嫻雅之態(tài),見她望過來,目光有些感懷:“枝枝。”
謝家與隋家既能結(jié)親,早先自然極為親近,云娘乃是隋氏的幼妹,與謝華瑯年紀相仿,自然也是手帕交,但后來出了那么一樁事,即便兩家沒有禁止她們來往,彼此也很難回到從前了,等隋家外放出京,漸漸也斷了聯(lián)系。
謝華瑯并非優(yōu)柔寡斷之人,看似圓滑,實則決絕,然而今日再見兒時好友,難免會覺得悵然傷惘。
“今日不便,有機會再聚吧,”云娘也有些傷懷,恬靜一笑,道:“你當初送我的小香包,我一直都留著呢。”
謝華瑯心中微酸,應(yīng)道:“一言為定。”
……
因方才這個插曲,三人隨意走動時,氣氛不免沉郁些。
不多時,謝徽便道:“阿瑩姐姐,三娘,我想去東邊看看。”
她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卻有些希冀雀躍:“那邊的花兒都開了,爭芳斗艷,美極了,你們要一起去嗎?”
“不了,枝枝心里怕也悶的很,我陪她走走。”謝瑩手持玉柄團扇,笑吟吟的打了兩下:“你自己去便是。”
說完,又吩咐她身后女婢:“照看好二娘,若出了事,可沒好果子給你們吃。”
謝徽聽出她話中深意來,笑意有轉(zhuǎn)瞬的僵硬,旋即恢復自然:“那妹妹便先行一步了。”
謝華瑯望著她身影離去,方才沒好氣道:“她又要干什么?”
“誰知道?”謝瑩漫不經(jīng)心道:“許是想尋個良婿吧。”
謝華瑯亦是失笑,不再理會。
此時時辰尚早,賓客們倒是漸漸到了,偶然間也有男客途經(jīng),時下風氣開放,不需避諱,但也有侍從女婢跟隨在后,以免生出些閑話來。
謝華瑯同謝瑩邊走邊交談,倒覺心中那口郁氣抒發(fā)出來了,二人走的累了,便想尋個地方歇腳,目光流轉(zhuǎn)間,瞥見湖邊有座涼亭,原是想過去的,然而見內(nèi)里有人,卻又遲疑了。
竟是淑嘉縣主。
“走吧,”最終還是謝瑩道:“畢竟是一家人,過而不拜,說不過去。”說完,便往涼亭處去。
謝華瑯自然跟上。
“曾叔祖再同江王說話,阿娘留下了,我卻覺得拘束,索性出來透氣,”淑嘉縣主半倚在欄桿上,手中握著把魚食,悠閑的逗弄水中錦鯉,笑道:“不意在此遇上你們了。”
謝瑩溫聲道:“確實很巧。”
謝家人對淑嘉縣主,都有種敬而遠之的疏離,她應(yīng)該也能察覺到,卻不在意,莞爾道:“我方才見到永儀侯府的郎君了,風姿俊秀,的確是良配,同阿瑩一道,正是天作之合。”
“永儀侯府?”謝瑩頷首不語,謝華瑯卻覺有些奇怪,順嘴道:“縣主既是去拜見漢王,怎么會遇見永儀侯府的人?”
“永儀侯的族弟娶了漢王胞兄的孫女,兩下里算是有親。”
淑嘉縣主手中魚食撒的多了些,水中錦鯉愈發(fā)密集,如同流動的紅寶石一般,日光下耀眼奪目,她低笑道:“隋閔即將接任侍中,地方上要有人補他的缺,永儀侯八成是想替人運作過去。”
謝偃在家中時,幾乎不會提及政事,謝令也一樣,受他們影響,謝允也不會多說,故而謝華瑯與謝瑩還真不太懂這些,不過聽一耳朵,便這么過去了。
“我聽說三娘有了心上人,那就務(wù)必要善始善終才好,”淑嘉縣主語笑嫣然,美目流盼:“有時候過程會崎嶇些,但是,當你到達終點時,會覺得你的付出都值得。”
這句話便有些深意了,既像是再提點謝華瑯,又像是再說她自己。
謝華瑯與謝瑩面色都有些冷,不曾應(yīng)聲,淑嘉縣主也不介意,將手中魚食盡數(shù)灑落,便有女婢上前為她擦手。
桌案上擺著一碟青梅,許是淑嘉縣主令人備的,她拈起一顆,送入口中,輕笑著感慨道:“年輕可真是好啊。”
……
她那些話或有意或無意,卻都叫謝華瑯心中不快,謝瑩也是一樣,一道起身告辭,準備離去,然而還沒走出多遠,便聽一陣腳步聲傳來,似乎是往涼亭中去的。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好奇,回身去看,卻見是個年輕俊秀的俏郎君,紅袍玉帶,氣度雍容,眉宇間貴氣凌然,頗有些清冷出塵之氣。
謝瑩還不覺有什么,謝華瑯卻不覺笑了。
這人若是再俊些,再老些,怕也同九郎一般模樣。
她聽見那年輕郎君笑道:“表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淑嘉縣主柔婉的聲音傳入耳中,似乎隱含笑意:“忙中偷閑,躲懶兒罷了。”
原是宗室子弟,只是有些眼生了。
謝華瑯搖頭失笑,正要離去,然而還未走出幾步,便忽然頓住了。
謝瑩見她神情不對,關(guān)切道:“枝枝,你怎么了?”
謝華瑯目光倏然一變,卻顧不得回答,回身往涼亭中去,裙踞搖曳之間,竟有些肅殺之氣。
顧明修正同淑嘉縣主說話,冷不丁見一位美貌女郎入內(nèi),面攜怒意,微吃一驚,旋即認出她是誰,送進口的青梅梗在嗓子眼兒,險些噎的背過氣兒去。
謝華瑯氣的狠了,扯住他衣袍,叫他直視自己,銀牙緊咬:“小道士,你怎么會在這兒?”
顧明修將那顆青梅囫圇咽下去后,終于明白自己忘記什么事兒了。
他此前離開道觀時,便知皇叔尚未將自己身份告于謝家女郎,衡嘉更是千叮萬囑,叫他千萬別說漏了,哪知他的確是沒說漏,今日卻撞上正主了。
天下之大,誰能叫他執(zhí)弟子禮,侍于身后,無所不從?
再對照年歲等事,即便是頭豬,也能看出不對來。
皇叔著意遮掩的事,卻在他這兒漏了風,若是知道,還不扒他的皮?
這等慘烈后果,顧明修只消一想便毛骨悚然,為了全力彌補,死不認賬道:“我,我,我可不認得你……”
謝華瑯冷聲道:“是嗎。”
顧明修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當然。”
淑嘉縣主見他如此,著實奇怪:“明修?”
“明修?你在叫誰?”
顧明修勉強站起身,滿面狐疑,雙手虛空摸索,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我是誰,我叫什么名字?咦,我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這句話出自《史記.外戚世家》,是講平陽公主在武帝過府時,向他進獻美人,然而武帝一個也不曾相中,宴飲之中有歌女入內(nèi)助興,武帝望見之后,唯獨中意衛(wèi)子夫。
顧景陽腳步微頓,回身看他,道:“你想說什么?”
衡嘉低笑道:“圣明無過陛下,您其實都明白的。”
……
過了三月,春光漸盛,花紅柳綠,好不鮮艷,謝華瑯的心也跟窗外那幾株海棠似的,悄無聲息的開出花來。
次兄謝粱的婚事便在今年秋,娶的是沈國公家的女郎,為了兩家的體面,少不得要大辦。
二房里的長女謝瑩也十八歲了,早就定了永儀侯世子,她原本應(yīng)該在去年出嫁的,然而永儀侯府的老夫人去了,世子為祖母守孝一年,這才將婚事拖延,剛巧同堂兄撞在一起了。
盧氏要操持兒子的婚事,又要分出心思仔細淑嘉縣主這一胎,小兒子謝瑋進學,還得為他找個靠譜師傅,真是忙的團團轉(zhuǎn),聽仆婢言說近來三娘時常出門,心知她是去會情郎,倒也沒有刨根問底的追問。
而謝華瑯頗有些心虛,更不敢直言,索性先這么耗著,日后再慢慢籌劃。
這日傍晚,她剛從外歸府,便見盧氏身邊人來請,說是有話要問,心頭不由微突,卻沒有遲疑,隨同到了盧氏院中去。
“阿娘,你尋我有事?”
盧氏端麗面頰上隱約有些疲憊,溫和道:“去見誰了?”
“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非叫我說出來?”謝華瑯上前去替她揉肩,笑道:“明知故問。”
“你是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盧氏擺擺手,示意周遭仆婢退下,又拉著女兒在自己身側(cè)落座,低聲道:“你對周王怎么看?”
盧氏口中的周王,便是今上胞弟的長子,他父親做過太子,后來被鄭后廢掉,流放嶺南,沒多久又派遣使臣前往,逼令自盡。
今上登基之后,緬懷英年早逝的胞弟,追謚為章獻太子,封其子為周王,因為血緣關(guān)系十分親近,朝臣與宗室之中看好他會被過繼的人不在少數(shù)。
謝華瑯聽盧氏提起周王,心中便有些忐忑,躊躇道:“阿娘怎么說起他來了?”
盧氏面上也有些憂色:“你哥哥婚事在即,長安勛貴打發(fā)人上門致意,周王府的長史親自來了,除去送給新人的禮物,還額外給你備了好些東西,我大略看了眼禮單,頗為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