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終結(jié)
,陛下他總是假正經(jīng) !
此為防盜章 盧氏與劉氏坐在一起, 更能猜出是謝徽生事,然而人在席間,一時卻也不好張揚, 叫各自女兒在身側(cè)坐了, 再行歡宴。
回府的時候,氣氛遠(yuǎn)沒有來時那般寧寂, 雖然同樣沒人說話,但空氣中的凝滯與寒氣, 卻無人感受不到。
謝華瑯今日心緒也差,早在得知那人身份之后,心口便堵了一塊巨石, 悶悶的, 重重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也曾經(jīng)想問阿爹阿娘,既然知道他身份, 為何不對自己明言?
可轉(zhuǎn)念一想,即便是說了, 又能怎樣呢?
人是她自己找的,也是她自己撩撥的,現(xiàn)下出了簍子,哪里還有顏面, 去責(zé)備阿爹阿娘不講實情告知?
更別說今日遇上謝徽之事, 阿娘心里怕也不高興。
謝華瑯悄悄嘆口氣, 低聲勸道:“她不知輕重, 任意妄為,自然有阿爹處置,阿娘勿要掛懷。”
“怎么能不掛懷?正是多事之秋,她卻不肯消停。”
盧氏揉了揉額頭,有些疲憊:“今日漢王壽宴,賓客不知多少,瞧見二娘與魏王世子一道的人怕也不在少數(shù),你阿爹若是處置重了,魏王府自然不會再來糾纏,但也結(jié)了梁子,若是輕輕放過,怕會叫人覺得,謝家有意上魏王世子的船……”
謝徽鬧出這種事來,就夠叫人憂心了,偏偏還有另一個,比她還要……
盧氏越想越頭疼,謝華瑯坐在近側(cè),見狀便輕輕為她推揉,略加紓解。
二人回府之后,便見有仆婢匆匆迎上來,低聲道:“夫人,三娘,老爺叫了二娘往書房去,二老爺、郎君與蔣氏也在,請您二位也去。”
謝徽今日做的過火,然而她畢竟是大房中人,謝令作為二房主人,家主之弟,過去走一遭還說得過去,劉氏與謝瑩卻不好摻和,聞言便道:“嫂嫂且去忙,阿瑩出嫁在即,我那兒也是一攤子事兒呢。”
淑嘉縣主也向盧氏行個禮,回自己院中去了。
女眷們乘車,男眷騎馬,后者歸府自然要早些。
謝華瑯扶著母親進了書房,又打發(fā)仆婢退下,手剛掀開垂簾,就聽謝徽低低的抽泣聲傳入耳中,夾雜著蔣氏的哀求聲。
她心頭猛地跳了一下,卻不做聲,上前去向父親與叔父見禮,又在哥哥謝允身側(cè)站了。
謝徽身上仍舊是那身刻意挑選過的衣裙,人也清麗秀致,然而狼狽與驚惶,卻從她含淚的眼眸中源源不斷的透出來。
謝華瑯微覺疑惑,謝允見了,低聲道:“叔父有位同年,在均州做別駕,父親打算將二娘嫁給其子。”
別駕官居從五品,即便謝徽是庶女,也算是低嫁,更別說那一家人是在均州,對于長在長安的謝徽而言,更是驚天噩耗。
謝華瑯想過謝偃會懲處謝徽,卻不想這懲處來的這么快,又這般狠絕。
謝徽低頭拭淚,哀哀哭求,蔣氏也是如此,母女相擁而泣,倒真有些可憐。
謝偃似乎未曾見到,轉(zhuǎn)向盧氏道:“為二娘準(zhǔn)備嫁妝,若是必要,也可請弟妹加以襄助,再過幾日,宋家夫人回京探親,便將此事定下,現(xiàn)下是六月,年底事多,婚期便定在十月吧。”
盧氏微笑應(yīng)道:“是。”
“我不嫁!我也不去均州!”謝徽淚珠滾滾,已經(jīng)哭花了臉,聲音尖銳道:“阿爹,你不能胡亂把我嫁出去,世子說會娶我的——他會娶我的!”
“世子可娶正妃一,納側(cè)妃二,不過,此事就連魏王都做不得主,只能等陛下賜婚,誰告訴你他能娶你?”盧氏垂頭看她,微笑道:“二娘,你畢竟是謝家的女郎,難道打算做個沒名沒分的侍妾嗎?”
“我怎么能做侍妾?”謝徽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落個不停,轉(zhuǎn)向謝偃叩頭,苦求道:“阿爹,我不去均州!世子答應(yīng)我,會叫我做側(cè)妃的——周王已經(jīng)離京了,剩下的就是魏王世子,我若做他側(cè)妃,將來世子位登九五,起碼也可位居四妃,家中若肯襄助,未必不可一望后位……”
她抬起頭來,面有希冀,目光精亮:“阿爹,叔父,鄭氏因鄭后之故,何等煊赫,我若能——”
謝偃面色鐵青,沒等謝徽這句話說完,便重重一腳,踢在她心口!
謝徽閨閣女郎,哪里吃過這等苦?
身體猛地側(cè)歪,半晌沒喘過氣來。
蔣氏驚呼一聲,膝行過去,匆忙查看女兒現(xiàn)狀如何。
謝偃神情冷銳,眼底倏然閃過一抹決然,謝令也一樣,盧氏瞥了眼,忽然道:“枝枝,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著吧。”
謝偃回首看她,目光略微柔和了些:“去吧,我們幾人還有些話要講。”
謝華瑯心中微動,倒沒遲疑,屈膝見禮,緩步出了內(nèi)室。
窗扉早就被人閉合,聽不清內(nèi)室言語,只有蔣氏的哭聲,隱約傳出一二。
初夏的天已經(jīng)有了幾分熱意,此刻卻莫名叫人覺得涼。
她在心底嘆口氣,帶了采素、采青,回自己院中去了。
蔣氏替女兒順了半天氣,才叫謝徽緩過來,又是垂淚,又是心疼,勉強將她攙起,連連叩頭:“老爺,夫人,二爺,二娘昏了頭,方才那些話,你們千萬別往心里去……”
謝徽也知道怕了,面如死灰,眼睫上顫巍巍的掛著淚。
“你心氣倒很高。”
謝偃不怒反笑,道:“鄭家昔年的確煊赫,鄭后稱帝之后,甚至賜諸皇子公主‘鄭’姓,還曾動過將皇位傳給鄭家后嗣的心思,可你記不記得,鄭氏如今是什么下場?”
“讓我來告訴你。”他半蹲下身,牙根緊咬,一字字道:“鄭氏上下四代人,妻妾子女共計五十二人,三代親族共計三百九十六人,事變當(dāng)夜盡數(shù)被殺,人頭滾滾,連襁褓中的幼子都未曾幸免!這樣的禍?zhǔn)拢阋蚕虢兄x家來一遍嗎?!”
謝徽身體顫抖,懾于他聲勢,嘴唇動了幾動,一字都不敢說。
“從古至今,只出了一個鄭后,”謝令嘆道:“前無古人,以后或許也不會再有來者了。”
他轉(zhuǎn)向謝偃:“兄長,我與伯善有交,知曉其子非池中物,也愿謝家與他結(jié)為姻親,但二娘心意如此,倘若真嫁過去,只怕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
謝徽目光灰敗,原是失意,聽到此處,卻微微亮了起來,直起身求道:“阿爹,叔父說的正是,求阿爹三思!”
盧氏聽謝令說罷,手中團扇略微停住,再聽謝徽此言,卻將團扇下移,遮住了唇畔那絲譏誚笑意。
謝允有些不忍,勸道:“二娘,阿爹定這樁婚事,原是為了保全你。”
謝徽一心只想擺脫這困境,哪里聽得進?
登時反駁道:“哥哥說的輕巧,這么好的婚事,怎么不給三娘?”
“——你。”謝允心頭一滯,別過臉,隨她去了。
謝偃慣來穎達果決,現(xiàn)下卻少有的生了幾分疑惑,眼瞼微合,隱約間有些猶豫。
“兄長,”謝令目有厲色,喝道:“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
謝偃垂首看謝徽一眼,道:“你真的不想嫁到均州去?”
“不想,我不想!”謝徽面有希冀,哭道:“阿爹,求你了!”
謝偃見她神情中毫不掩飾的抗拒,長長的嘆了口氣:“那就這么辦吧。”
謝徽聽他這樣講,心中還覺歡喜,連聲稱謝,反倒是蔣氏,從其余人的目光之中,預(yù)知到了幾分不詳。
有仆婢捧著木盤前來,她瞥了一眼,先自軟了,謝徽望見,也是周身僵住,面色如土。
這種時候,盧氏是不會開口,也不會沾手的。
雖然都是彼此默認(rèn)的結(jié)果,但若是謝偃將來再想起這個女兒幾分好,為此埋怨起她來,便是得不償失了。
“你可以選擇自縊,也可以選擇服毒,”謝偃長出口氣,定了心緒:“謝家會給你最后的體面。”
庶民出身之人,哪有余暇去修習(xí)琴簫,通曉音律?
更別說在江王地界上建一座道觀,且做觀主了。
謝華瑯略有些識人之能,觀他面相作態(tài),不似門客之類,暗自猜測,難道是江王知交?
暫且不去管那些了了。
她心中欣喜,又覺甜蜜,低頭在那枚玉佩上親了一下,收入袖中,徑直出了道觀。
謝華瑯入內(nèi)時,采青采素便在門外等候,見她這么快便出來,倒有些詫異,心知這些不是她們能知道的,便不曾問,牽馬過去,將韁繩遞了過去。
謝華瑯也沒有同她們解釋的意思,翻身上馬,隔著那片旖旎桃林,目光遠(yuǎn)眺,莞爾道:“我們回去吧。”
……
“三娘子回來了?”
謝華瑯一進謝府前門,便見母親身邊侍婢迎上前來,口中笑道:“府中今晚設(shè)宴,歡慶縣主有孕之事,臨安長公主也會來,夫人叫娘子去挑衣裙首飾。”
謝華瑯將馬匹交給侍從,笑應(yīng)道:“知道了。”
謝家現(xiàn)下有兩房人,若是湊到一起,也有近二十口子人,更別說還有臨安長公主府上的人前來,是以今夜宴飲,規(guī)模自然不小。
淑嘉縣主肖似母親,臨安長公主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她是先帝與鄭后唯一的嫡女,即便青春不在,眉眼之間的清貴倨傲之氣,仍舊令人不敢直視。
好在有淑嘉縣主這個紐帶在,這些年來,兩家相處的倒還融洽。
謝家人的相貌都是極好的,謝允與其余幾位年輕郎君自不必說,即便是謝偃與謝令兄弟二人,年過四旬,仍覺風(fēng)姿雅正,氣度雍容,底下幾位女郎,更是秀逸雅致,各有不俗。
臨安長公主見后,不禁贊道:“滿門玉樹,長安之中,便也只有謝氏了。”
謝偃撫須而笑,道:“小兒女陋質(zhì),叫殿下見笑了。”
臨安長公主莞爾,轉(zhuǎn)目去看謝華瑯,道:“三娘才貌斐然,謝公心中可有良婿之選?”
謝偃聞弦音而知雅意:“是有宗室子弟求殿下說和?”
謝華瑯聽得心頭一跳,悄悄去看母親,便見盧氏挽袖,替謝偃斟酒,笑道:“殿下還是回了吧,三娘心里有人了,同那幾位怕是無緣。”
此言出口,即便是謝偃,也有轉(zhuǎn)瞬怔然。
臨安長公主亦是如此,眉梢微挑,含笑問道:“連宗室都看不上,想來三娘挑中的,必是一等高門子弟?”
“那倒也不是,我心慕的是人,又非門第,”眾人目光望過來,有探尋,還有疑惑,謝華瑯倒不驚慌,笑道:“八字都沒一撇呢,長公主倒笑話起我來了。”
她這話說完,宴上人神情各異,謝偃謝令二人不動如山,底下郎君女郎左右四顧,微有動容。
或訝異,或竊喜,或惋惜,不一而足。
“卻不知是哪家子弟有這等福氣,能娶三娘為妻,不過現(xiàn)下,還輪不到她呢,”淑嘉縣主見謝華瑯不欲多談,順勢轉(zhuǎn)了話頭,微笑道:“二郎、三郎年歲漸長,想也該娶妻了。”
謝華瑯的次兄謝粱已經(jīng)是及冠之年,婚事便在今秋,二房的長子,府中三郎謝朗也已經(jīng)十九歲,等明年春,便要娶新婦入門。
淑嘉縣主說起此事,席間的話題便多了,眾人順勢轉(zhuǎn)了話頭,也叫謝華瑯微松口氣。
夜色漸深,前廳卻是燈火通明,絲竹之聲悠然不歇,家伎寬袖飄搖,舞姿翩翩,席間氣氛正熱切,推杯換盞,賓主盡歡,直到半夜方歇。
臨安長公主身份貴重,然而謝偃畢竟也是宰相,送到前廳便停住,叫其余幾個子女相送。
已經(jīng)是深夜時分,天色昏暗,臨安長公主微有醺然,身子側(cè)歪,虧得有人扶了一把,才沒有軟倒。
她醉眼迷離,道:“你是……”
“我是府上二娘,”燈光之下,那女郎愈見柔婉,殷勤道:“殿下也可喚我阿徽。”
“奇怪,”臨安長公主不假辭色,道:“都是一個父親,你怎么同三娘差那么多?”
謝徽面色乍紅,冷風(fēng)吹拂,身子也涼了一半。
“夜風(fēng)冷了,”謝允自女婢手中接了披風(fēng),親自替臨安長公主披上,含笑道:“岳母早些歸府去吧,仔細(xì)著涼。”
臨安長公主對這女婿是很中意的,到了府門,又叮囑道:“淑嘉真心喜愛你,她腹中孩子也是你的骨肉,阿允,好好待她。”
謝府門前掌著燈,映在謝允面上,更覺豐神俊朗,他輕聲道:“是。”
臨安長公主滿意頷首,與一眾扈從相伴離去。
謝允目送他們消失在街巷中,方才回身,向一眾弟妹道:“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眾人齊聲稱是,各自離去。
……
“殿下何必那么下二娘的臉面,”馬車上,有女婢低聲道:“畢竟也是謝家女郎。”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我看不慣。”
臨安長公主面上有些倦意,打個哈欠,道:“謝家已經(jīng)有了急流勇退之意,二郎、三郎未來的妻室門第雖不低,但也不扎眼,連三娘的夫婿,怕也沒打算從宗室與高門中選……”
“你見到了嗎?”她有些好笑,道:“三娘說自己心儀之人門第不高時,二娘一雙眼珠都在發(fā)光,怕是想走我的門路,嫁個宗室子弟。”
女婢含笑道:“殿下不打算幫她?”
臨安長公主語氣譏誚:“三娘是淑嘉的小姑,我費些心力照看也沒什么,二娘算什么東西,也配進皇家的門?”
女婢含笑不語。
……
這場宴飲,也將謝華瑯的婚事翻到了明面上。
當(dāng)晚謝偃在盧氏院中歇息,又聽妻子說了事情原委。
他素有雅量,倒不動氣,只笑道:“枝枝的眼光,一貫是好的,改日我見了那人,倘若的確端方得宜,未嘗不能加以保舉,增益仕途。”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曾經(jīng)的九品中正制被科舉制取代,然而長安謝氏畢竟是赫赫高門,子弟眾多,謝偃若有心保舉自己女婿,只要別做的太過,也不會有人揪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