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功高震主
富弼和文彥博走了,王安石卻留了下來。 趙頊負手站在窗前良久,眉頭輕皺道:“上一次范相公收復幽州,朕對他幾乎沒有任何封升,只是賜了一點財物,這次他奪取大同府,朕該怎么辦?” 王安石躬身道:“上次微臣就勸陛下,攻打大同府應該換帥,讓韓相公或者呂相公出征都可以,范相公這幾年一直在帶兵打仗,也很辛苦,該他讓好好休息,和家人多團聚。” 趙頊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冷冷道:“王相公,你以后有什么諫言就明說,不要再說這些虛言,會誤導朕,你明白嗎?” 王安石額頭上見汗,連忙道:“微臣知錯,其實微臣是有點擔心的。” “說,擔心什么?” 王安石看了看兩邊宦官,趙頊喝令道:“你們都退下!” 幾名服侍宦官都退了下去,御書房只剩下王安石和趙頊二人。 王安石這才低聲道:“陛下,范相公執(zhí)掌軍權太久了,雖然他是文官,但他畢竟是相國,懸殊的地位會讓諸將對他有一種仰望,尤其一半以上的都統(tǒng)制都是他一手提拔,這幾年,他連續(xù)滅西夏,收復幽州,奪取云州,實現(xiàn)了大宋百年未有的豐功偉績,微臣之前專門派人去軍中調(diào)查,在底層軍人心中,范相公簡直就如神一般的存在,微臣很擔心,久而久之,在將領心中,他的重要性會超過陛下。” “所以你去年建議朕御駕親征幽州?” “正是!” 趙頊負手久久注視著窗外,良久,趙頊冷冷道:“你覺得他會有不臣之心?” “陛下,有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比如海外分封就是范相公一手促成,他自己的家族在北島也購買了土地,雖然名義上他們依然承認自己是大宋臣民,但實際上他們卻完全自治,這和東周分封諸國有什么區(qū)別,所以臣一直反對這種海外分封制,只是支持海外分封的權勢太強大,沒有臣插嘴的余地。” 停一下,王安石見趙頊沒有說話,便索性直接挑明了。 “陛下,微臣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沒有自立之心,他何必搞海外分封制?” 趙頊渾身一震,目光變得狐疑起來,他沉思片刻道:“海外分封制式朝廷反復討論過,大家都一致認為他們雖然在海島內(nèi)有自治權,但并不在大宋的本土范圍內(nèi),他們在海島內(nèi)怎么折騰,只要不出海島,對大宋就不會有威脅,這就相當于封權臣們一個莊園,他們也有莊丁,也在莊園內(nèi)一言九鼎,但只要不稱孤道寡,只要不勾結(jié)敵國,朝廷都能容忍,所以朕也同意了海外分封制,王相公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嚴重了?”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一步,王安石隨性也豁出去,他躬身道:“陛下,微臣現(xiàn)在并不是攻擊海外分封制,雖然微臣不贊成這種分封制,但朝廷已經(jīng)通過,陛下也已批準,也實施了多年,在沒有出大亂子之前,微臣也不打算再推翻這個決定。 微臣只是說范相公積極主導海外分封,自身也獲得了巨大利益,微臣的意思是說,從海外分封制可以看出范相公有自立之心,說得嚴重一點,他就是有不臣之心,現(xiàn)在他手握軍權,在軍中威望極高,他的不臣之心會不會隨之膨脹?不再滿足于海外分封?” “他應該不至于吧!” “陛下,微臣也不敢說范相公會擁兵造反,但讓一個有不臣之心的掌握軍權,這絕非明智之舉,就像陛下所擔心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無可封,已經(jīng)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出于審慎考慮,微臣也不建議再讓他繼續(xù)統(tǒng)領大軍了,這對陛下和他都有好處。” 良久,趙頊長長嘆了口氣,“或許你說得對,讓他脫離軍權,對朕和他都是一種解脫。” 負手走了幾步,趙頊又問道:“那朕該怎么對他說?” “陛下不是已經(jīng)給了他銀盒了嗎?微臣相信他能看懂陛下的暗示。” .......... 大同戰(zhàn)役后,范寧令楊文廣率三萬軍鎮(zhèn)守大同府和應州,又任命劉奎為大同戰(zhàn)時知府,他則率領十余萬大軍返回了幽州。 五天后,范寧返回了京城。 入夜,范寧在書房里取出了銀盒子,盒子已經(jīng)被徹底割開,包在一方綢緞里,天子的那份密旨就靜靜躺在盒子中。 范寧其實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天子趙頊給自己密旨的意思,這份密旨是一種暗示,暗示自己可以結(jié)束了。 這種暗示并不是來自于密旨的內(nèi)容本身,范寧也相信趙頊是真心愿意給北島十萬戶移民,作為對自己有功于大宋的獎勵。 關鍵是這份密旨到來的時機不對,十萬戶的移民絕不是一個小數(shù)字,在滅西夏后,天子已經(jīng)連續(xù)給了北島兩萬移民,作為對滅西夏和收復幽州的獎勵。 但十萬戶移民的獎勵應該是終極獎勵,應該在自己滅了遼國后才給予,但現(xiàn)在就早早提出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天子不希望自己再繼續(xù)領兵打仗了。 狄青已經(jīng)在收復幽州后正式退仕了,告別之時,狄青給了自己一個善意的提醒,自己已經(jīng)有了功勞震主的跡象,如果自己看不到這一點,后果會很嚴重。 范寧開始慢慢回過味來,那么自己該怎么辦? 這時,門開了,妻子朱佩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吃飯時,她就發(fā)現(xiàn)丈夫有心事,這是很少見的,讓朱佩心中升起了一絲擔憂。 “夫君,發(fā)生了什么事?”朱佩將茶放在桌上問道。 范寧搖搖頭笑道:“沒什么事,一切正常!” “夫君,你不用安慰我,你有沒有事我看得出來,這次你的心事很重。” 范寧輕輕嘆口氣,握住妻子的手道:“如果我讓你們都去北島,你覺得家里人會反對嗎?” “反對倒是不會……可是,你為什么這樣說?”朱佩一臉驚疑地問道。 范寧想了想道:“你沒看見這兩年我太出風頭了嗎?天下人都視我為大宋救星。” “可是你確實為大宋立下了豐功偉績,大家敬仰你、贊許你不是很正常嘛?” “但天子呢,他會怎么想?” 朱佩頓時明白了,她小心翼翼道:“夫君的意思是說,有點功勞震主了?” 范寧點點頭,“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上次他御駕親征幽州,就是有點不甘心地表現(xiàn)啊!” “可天子應該對你很信任才對,是夫君你把他推上了皇位,這些年,你提的意見他不都采納了嗎?” “天子是對我很信任,但這種信任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我不能威脅到他的皇位,一旦我掌握軍權太久,在軍中積累了巨大的威信,然后功勛卓著,他就必然會擔心了。” 說到這,范寧嘆了口氣,“畢竟他的祖先就是通過陳橋兵變得到的皇位,他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那夫君打算怎么辦?” 范寧沉吟一下道:“我想交出軍權,辭去相位,然后帶領全家人出海走一圈。” 朱佩想了想,又問道:“可是。。。。。夫君用什么理由呢?” 范寧微微笑道:“理由我早已經(jīng)想好了,就說祖母病重,我要去北島探望她老人家,占了一個‘孝’字,他必然會同意。”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