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趁虛而入
范寧奪得年考第一,得到了二十兩銀子的厚獎。 當(dāng)范寧將二十兩銀子放在母親面前時,張三娘一反常態(tài),竟抱著兒子放聲痛哭起來。 她想到自己第一天送兒子上小學(xué)塾時,一路上那些譏諷的目光,那些難聽的話語,還有鄰居和好友的勸說,勸她不要浪費(fèi)錢。 甚至公公也拍桌子罵她敗家,兒子上學(xué)塾后,每次考試都是最后一名,甚至連字不會寫幾個。 鋪天蓋地的譏諷和嘲笑壓得他們一家喘不過氣來,所有的屈辱和委屈她都默默忍受,但她依舊義無反顧地送兒子上學(xué),寧可自己吃糠咽菜,也要把錢一文一文攢下來給兒子交學(xué)費(fèi)。 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今天,兒子考了整個學(xué)堂第一名,多年的憋屈都一起涌上張三娘心頭,讓她怎么能不放聲痛哭。 范鐵舟勸了妻子半天,張三娘才終于慢慢平靜下來,抹去眼淚,心中的屈辱已經(jīng)消失了,喜悅開始占據(jù)了她的內(nèi)心。 張三娘反復(fù)看范寧第一名的嘉獎書,雖然她不太識字,但上面‘第一名’三個字她還是認(rèn)識,笑得她嘴都合不攏。 “寧兒,回頭拿給你外公、外婆看去!” “娘,這二十兩銀子就獎給我吧!”范寧趁熱打鐵,想把二十兩銀子的獎勵要到手。 “你這孩子,倒是會抓住時機(jī),小孩子家家的,要這么多錢做什么?” 張三娘撫摸兒子的頭道:“寧兒乖,這些銀子娘存起來給你娶媳婦。” 張三娘此時內(nèi)心雖然十分柔軟弱,但在原則問題上她卻從不讓步。 旁邊范鐵舟見兒子一臉沮喪,便替兒子說兩句好話,“娘子,馬上就要過年,多少給孩子一兩貫零花錢吧!” 范鐵舟這一兩個月掙錢不錯,在家中的地位也略有提高。 張三娘捏了捏兒子可憐的小臉蛋,笑道:“好吧!既然你爹爹開口,那就給你五百文錢,算是你這次考第一的獎勵。” 二十兩銀子變成五百文錢,足足縮水了四十倍,好在范寧有心理準(zhǔn)備,知道他娘是屬貔貅的,銀子到她手中就休想再出來。 老娘肯給自己五百文錢已經(jīng)是大發(fā)慈悲了。 ...... 吃罷午飯,范寧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發(fā)愁,他現(xiàn)在手頭拮據(jù),上次變賣玉佩得了四兩銀子,買那塊千洞石花了一兩銀子,后來給朱佩買那塊上品靈璧石就花了他兩貫五百文錢。 眼看年末了,各攤販都要收攏資金,奇石巷會有一些壓箱好貨出現(xiàn),前段時間自己準(zhǔn)備年考沒時間,好容易等考完,范寧今天就想去奇石巷撞撞運(yùn)氣。 問題是,他現(xiàn)在手中只剩下五百文錢,沒有本錢怎么辦? 對了,自己不是還有一塊玉佩嗎?他記得好像落在床頭哪個旮旯里,當(dāng)時自己上學(xué)急,沒有及時找出來,后來就忘了。 范寧翻身起來,被褥全部掀起來,在床上翻找了半天,終于在床縫里把另外一塊玉佩找到了。 “太好了,又有錢了!” 范寧高興得重重吻了玉佩一下。 “寧兒,有沒有什么臟衣服,趕緊拿下來。”張三娘在樓下大喊。 “來了!” 范寧拿著兩件臟衣服快步下樓,這時,范鐵舟吃完午飯正要去醫(yī)館。 “寧兒!” 范鐵舟叫住了兒子,他見妻子不在,便偷偷塞給他一錠銀子,大約一兩重。 “藏起來,可別再讓你娘找到。” “謝謝爹爹!” 范寧大喜,父親真是雪中送炭啊! 范鐵舟笑問道:“是不是要去淘石頭?” 范寧笑了笑,父親還是很了解自己。 “你去吧!我也要去醫(yī)館了。” 范鐵舟走了幾步,又想起一事,回頭對兒子道:“你還記得上次讓我?guī)湍阏沂^嗎?” 父親不說,范寧差點(diǎn)忘了這件事,他連忙問道:“有消息嗎?” 范鐵舟點(diǎn)點(diǎn)頭,“前兩天,村里的王二叔帶母親來醫(yī)館看病,說他那里有好幾塊石頭,專門給你留著的,讓你有時間去看看。” 范寧歡喜道:“等過年放假,我就去!” 范鐵舟醫(yī)館有事,匆匆走了,范寧拿著臟衣服來到外院子,只見母親張三娘正坐在井邊洗衣服。 范寧把衣服放到母親身旁,見她的手凍得通紅,不由一陣心疼。 “娘,你拿到洗衣鋪去吧!天氣這么冷,別自己洗了。” “洗衣鋪太貴,洗你一件長衫就要收十文錢,咱們家洗一次就要花六十文錢,可以買兩斗米了,還是我自己洗吧!” “要不我給你燒點(diǎn)熱水。” “胡扯!現(xiàn)在柴禾多貴,別給我瞎浪費(fèi)。” 范寧撓撓頭,“我不是剛給你掙了二十兩銀子嗎?” “你啊!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你那二十兩銀子哪里夠用?” 張三娘嘆息一聲,買一擔(dān)柴居然要二十文錢,住在鎮(zhèn)子里什么都要花錢,想想還是鄉(xiāng)下好。 這些天,張三娘開始懷念鄉(xiāng)下的生活,除了買油鹽和日用品需要花點(diǎn)錢外,其他都不要花錢,稍微節(jié)儉一點(diǎn),每個月一貫錢就足夠用。 現(xiàn)在他們住在鎮(zhèn)子里,柴米油鹽醬醋茶,吃的米、蔬菜、肉蛋,都要花錢,穿的衣服鞋襪也不能太粗糙,要稍微講究一點(diǎn),還有各種日用物品,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要花錢買,連喝口熱水都很奢侈,一個月三四貫錢根本就不夠花。 范寧笑道:“爹爹掙得也不算少啊!” 他爹爹范鐵舟現(xiàn)在早出晚歸給人看病,非常辛苦,一個月能掙二十貫錢左右,去掉每月給藥鋪的五貫錢房租,兩貫錢的雇藥童費(fèi),還有醫(yī)館的一些必要支出,每月純收入大概有十貫錢。 十貫錢在鄉(xiāng)下絕對是高收入,但在鎮(zhèn)子里只能算中等人家,和劉康家差不多。 “娘,要不咱們家就請一個女傭吧!找個年輕能干的,最好沒有家庭拖累,幫你做飯洗衣,減輕你的負(fù)擔(dān)。” 張三娘凌厲的目光狠狠一瞪,“你干脆就明說,給你爹娶房小妾!” 范寧嚇一跳,連忙改口,“那....請個小丫鬟也可以,十歲左右,劉康家也有個小丫鬟呢!” 張三娘笑道:“劉康的娘給我說過,那個小玉是孤兒,將來準(zhǔn)備給兒子做小妾的,你是不是很羨慕劉康,所以讓娘給你也找個小丫鬟,將來好給你做陪房?” 范寧真不知自己的老娘是什么思想,動不動就往那方面想,簡直讓他無語。 范寧懶得再說,加快速度就向外走去。 “你又要死到哪里去?” 范寧一溜煙跑了出去,遠(yuǎn)遠(yuǎn)聽他大喊:“我去奇石巷!” 張三娘無奈,只得起身把兒子的兩件臟衣服扔到盆子里。 “這么大的孩子了,還像頑童一樣,動不動就跑去看石頭,幾塊破石頭有什么好看的。” 張三娘絮絮叨叨數(shù)落兒子,她卻忘記了,他們家的生活劇變,就來源于兩塊石頭。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小娘子脆生生的聲音,“請問,這里是范寧家嗎?” 張三娘連忙站起身,在身上揩一下手上的水,快步走到門口。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雖然是小郎打扮,但張三娘一眼便認(rèn)出她是個小娘子。 她衣著華麗,頭戴一個大皮帽子,眉眼就像畫的一樣,眼睛那樣靈動,一張小臉長得白嫩精致啊!簡直是張三娘從未見過的小美人。 這么嬌滴滴的小美人來找自己兒子,張三娘頓時喜出望外。 “范寧是我兒子,你是.....” “原來是大娘,我是范寧的同窗,我姓朱。” 朱佩的笑臉格外乖巧甜美。 張三娘一眼看見巷子口站著一個高得嚇人的年輕女子,又聽小娘子姓朱,她想起了丈夫的話,頓時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是朱小官人,我家寧兒常常說起你。” 張三娘連忙聲道:“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外面冷,來屋子里坐。” 朱佩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院子,探頭看一下問道:“范寧不在嗎?” “他去....書店了,這孩子喜歡看書,沒事就往書店跑。” 朱佩抿嘴一笑,范阿呆不在最好。 朱佩將一封信遞給張三娘,“大娘,這是我給范寧留的一封信,我要回一趟吳江,恐怕要過了上元節(jié)才能回來。” 張三娘有點(diǎn)驚訝,小娘子要回吳江,居然還給兒子留信,他們關(guān)系很好啊! “太客氣了,小官人請進(jìn)來喝口水。” “謝謝大娘!” 朱佩小嘴極甜,笑容可愛,長得又極為俊俏,這讓一直想要個女兒的張三娘心疼得不行。 她給朱佩倒了蜂蜜水,又去找點(diǎn)心。 “這個臭小子,把家里招待客人的點(diǎn)心都吃光了!”張三娘找不到點(diǎn)心,只得悻悻回來。 “大娘,我不餓,你剛才說,范寧經(jīng)常提到我?” 張三娘連忙道:“是啊!他常常說同窗朱小官人性格最好,溫柔可愛,心腸寬厚、長得又俊,而且特聰明。” 朱佩臉一紅,這哪里是范寧說的話,分明是他娘在夸自己,不過她聽得也很高興。 “大娘,我想問范寧借本書,好不好?” “好!好!我?guī)闳ニ臅俊!薄 》秾幾≡诤笤何髅娴膬蓪有莾?nèi),他住在二樓,上面有四間屋,兩間屋空關(guān)著,另外一間是書房,還有一間是臥室。 朱佩早就想來打探一下范寧的秘密,今天正好他不在,是個好機(jī)會。 朱佩心中得意,臭小子,沒想到本衙內(nèi)會闖你的老巢吧! 走進(jìn)書房,迎面掛著一幅大氣磅礴的中堂,‘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下面說明是‘寄語孫兒范寧。’ 落款是祖父范仲淹。 朱佩眼都看直了,恨得她咬牙切齒,“臭小子,死阿呆,居然藏著這么好的東西。” “這是他三阿公寫給他的,還鼓勵他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有擔(dān)當(dāng)有作為的人。” 張三娘在一旁解釋,“三阿公最喜歡我家寧兒,經(jīng)常寫信來鼓勵他。” “哦!” 朱佩心中有點(diǎn)失落,自己怎么沒有這么好的三阿公,她的三阿公是個大商人,整天就知道賺錢。 張三娘眼一瞥,卻忽然發(fā)現(xiàn)兒子床上亂得跟狗窩一樣,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收拾。 朱佩走到范寧書桌前,見桌子堆著厚厚的練字本,她心中其實(shí)也很佩服范寧練字的刻苦,范寧書法進(jìn)步得這么快,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次年考朱佩本來考第五,但她無法接受,死活不肯上榜,加上她只是學(xué)堂的旁聽生,劉院主便不再為難她。 朱佩回家大哭一場,祖父朱元甫見她心情不好,便決定帶她回吳江住一段時間,正好老母親也想回吳江看望親戚。 她要好一段時間不在吳縣,今天特地來向范寧道別。 這時,朱佩發(fā)現(xiàn)桌子左上角有厚厚一疊信,她翻看一下,大多是范仲淹寫來的信,但有三封信的字跡十分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兒寫的字。 落款居然是汴梁歐陽倩。 朱佩心中頓時有點(diǎn)不舒服,不過她年紀(jì)還小,不舒服只是女孩子的天性,朱佩心里更多是好奇。 她趁范寧娘在屋中收拾床,便從最下面抽了一封歐陽倩的信,迅速揣進(jìn)懷中。 “大娘,范寧的書我都有,我就不借了。” “好!那我們?nèi)デ懊婧赛c(diǎn)水。” “謝謝大娘,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我阿公會擔(dān)心的。” “多乖的孩子,不像我家那個臭小子,一回家就跑出門。” 朱佩甜甜一笑,“大娘,我走了。” 張三娘一直把朱佩送到門口,目送她遠(yuǎn)去,嘆息一聲,“又俊俏,又溫柔,又知書達(dá)理,要是做我兒媳婦多好!” 她又想到自己兒子,居然能讓朱大官人的孫女另眼相看,說明自己兒子還是很有出息。 ====== 【四千字大章,求推薦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