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4 戒急用忍(還有更新
這番說辭,直叫人聽得心酸。八貝勒府里一直沒能有孩子,眾人有目共睹,八福晉接連幾次小產(chǎn),也是鐵錚錚的事實,若非玄燁這邊已暗中掌握一些證據(jù),指不定就要被兒子這番話打動。可如今他心里早就認(rèn)定了弘暉的死因,此刻這些話聽來,只覺得心內(nèi)發(fā)苦發(fā)笑,他生養(yǎng)的兒子,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面對自己犯下的罪惡,尋常人還真做不到這么絕。
胤禩卻是情真意切,這些話他早就和妻子商量好了,既然近來都用鬼神之說來嚇唬他們,那就將計就計,不說不怕,但怕的卻是影響自家的子嗣,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機會讓他表白出來了。
而胤禛聽著這些話,心里冷了半截,八弟若是在這里把話說滿了,往后他再查他,就是對皇阿瑪不敬對兄弟不友愛,但越接近事實,他就越看得清,這事兒明擺著老大或老八嫌疑最大,可皇阿瑪壓根兒不往這上頭去查。太子妃那兒看著興師動眾,實則興許就是知道和他們沒關(guān)系,才故意做出動靜給人看,自然這是胤禛自己的想法,他不會知道父親真心要給他做主,卻被他額娘攔下了。
“朕被你們弄糊涂了。”玄燁冷冷看著這幾個兒子,他當(dāng)然不糊涂,可眼下說什么話都不合適,只有裝糊涂。
“皇阿瑪不糊涂。”胤禵嚷嚷起來,“今天這事不就是,我不愿意別人誣陷八哥和八嫂,所以想自己查清楚,舜安顏路過看到有人對八嫂不敬,結(jié)果我以為是什么人要對八嫂不敬,起了沖突,又被路過的四哥撞見,結(jié)果吵起來,八哥又趕來了,大家見鬧得臉上都抹不開,來請皇阿瑪做主。”
玄燁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毛頭小子,莫說自己生那么多孩子各個不同,他畢竟沒有時間一個一個教育撫養(yǎng),可嵐琪膝下那幾個她一樣教養(yǎng)長大,到頭來還是不一樣。果然沒有誰的人生道路可以被別人決定,走正路還是走岔路,甚至是歪門邪道,都是他們自己的造化。
“胤禩,送你媳婦回去吧,嚇著她了。”玄燁沉下心來,吩咐八阿哥,“好好讓太醫(yī)給她瞧一瞧,朕回頭讓人把書房里那把黃玉如意送到你府里,拿東西壓驚定神最好,子虛烏有的迷信不要信,你們年紀(jì)輕輕,還怕沒有孩子?”
八阿哥臉上心頭都是一松,伏地給父皇叩首謝恩,知道此處不宜久留,多留一刻都一分是非,趕緊攙扶起軟弱無力的妻子,匆匆退出書房。
胤禵見這光景,知道父親是不追究了,他也不想小事鬧大,立時道:“皇阿瑪,那我們也跪安了。”
一句話,卻換回來父親惱怒的瞪視,十四嚇了一跳抿著嘴不該再出身,可還是被父親訓(xùn)斥:“滾去門外跪著,好好想想你今天做了什么混賬的事,說出去,你額娘都能被你氣死。”
玄燁惱怒不已,又見舜安顏還在,便順口讓他跪安。舜安顏匆匆離了書房,到乾清宮門外,九阿哥十阿哥等在一旁,見八貝勒正攙扶著妻子,為她整一整發(fā)髻上的簪子,這模樣在誰看來都會為夫妻間的情意所感動,舜安顏上前道:“福晉沒事吧?”
胤禩稍稍點頭,眼睛朝宮門里輕瞟,舜安顏會意道:“皇上責(zé)怪十四阿哥荒唐,讓他在書房門口罰跪,到底怎么樣,現(xiàn)在也不知道了。”
說話間,里頭有小太監(jiān)出來,給各位哈腰行禮后,就匆匆往內(nèi)宮走,誰都猜得出來,這是去永和宮送信的,胤禩苦笑:“他們終歸是德妃娘娘的兒子。”
舜安顏猜到他心里的話,順著他的意思說:“公主若不是永和宮所出,祖父也不會擔(dān)心與皇上的關(guān)系……”他故意說了半句,對八阿哥一笑,“您早些送福晉回去休息吧。”
胤禩頷首,眾人一道往宮外去,而佟國維擔(dān)心有什么事,也派人家人來城門口打探消息,舜安顏便跟了家仆離去,九阿哥這邊等八哥攙扶嫂子上車后,皺眉道:“那事兒先不說,就說如今這舜安顏,八哥你信得過?”
胤禩淡淡笑:“信不信得過都一樣,大家互相謀利,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不費力。”
十阿哥則氣哼哼過來,惱怒地說:“那老十四到底什么意思?”
九阿哥也忙道:“那小子神神叨叨的。”
胤禩則道:“他來與我們要好,難道還推開不成?走一步算一步吧,十四弟在皇阿瑪面前吃得開,比你我都吃得開。”
但今日十四阿哥再如何吃得開,也老老實實跪在書房門外,父親真的動了怒,他就不敢胡攪蠻纏地裝傻了。可終歸不安分,跪在外頭豎起耳朵聽里面父親和四哥說什么,只聽得父親一聲聲怒斥,四哥好像一言不發(fā),但估摸著開口那聲音也傳不來。
他正聽得起勁,冷不丁耳朵被人用力揪住,胤禵回頭看,見額娘不知幾時來的,一臉的怒意,都要把他的耳朵揪下來了,責(zé)罵道:“你連罰跪也不老實,索性拖出去打一頓,好好收收你的骨頭。”
“額娘,我的耳朵要掉了。”胤禵連聲求饒,竟索性站了起來,嬉皮笑臉地對母親說,“額娘我送您進去。”
嵐琪瞪著他,罵道:“趕緊跪下,誰叫你起來的,你信不信我真的叫人拖你出去打一頓?”
邊上梁總管和環(huán)春趕緊來打圓場,環(huán)春道:“娘娘,四貝勒還在里頭,皇上等您進去說話呢。”
嵐琪沉一沉心,將皺了的衣襟撫平,扶著環(huán)春往門里走,胤禵則拽著梁公公問:“皇阿瑪把我額娘請來做什么?”
梁總管苦惱地說:“皇上說,娘娘沒把您二位教好,怕是一會兒進去,沒好話的說的。”
胤禵急了道:“這和額娘有什么關(guān)系?”不想竟被梁總管一語激得,他立刻就跟著母親沖進去了。
但皇帝面前,豈容他放肆,沖進去沒多久,就被人架出來直接遣送回阿哥所,于是他完全不曉得阿瑪額娘接下來要對哥哥說什么,走時還嚷嚷著求父親別責(zé)怪額娘,說是他一人之錯。
嵐琪看著小兒子被拖出去,在太監(jiān)手里犟頭倔腦地掙扎著,真像胤禛時常掛在嘴邊,說他是小野馬是沖動的小牛,這孩子自己都做父親了,還渾身的孩子氣。可真要說他不懂事,這世道明的暗的正的邪的,都在他心里清楚得很呢。
這邊,胤禛已經(jīng)跪得腿麻了,父親允許他起來時,搖搖晃晃才爬起身,嵐琪心疼不過要上前攙扶,卻被玄燁責(zé)罵:“堂堂男子漢,還要你這做娘的扶著才能站穩(wěn)嗎?慈母多敗兒,你早該放手了。”
從進門起,皇帝句句話沖著嵐琪來,反正她做什么都是錯,兒子不好全是她的錯,十四都承受不住額娘被責(zé)備,胤禛怎能忍受,連忙又屈膝懇求:“皇阿瑪,是兒臣糊涂,求您不要責(zé)備額娘。”
玄燁冷然道:“你們兄弟做糊涂事,全天下人只會指責(zé)你額娘的不是,現(xiàn)在朕不過說幾句,你還能求情,可天下萬萬人的嘴,你們打算怎么去堵?你們額娘為了求兒女平安,在五臺山上一階臺階一叩首地往上爬,你們這些兒女,為她做過什么?”
嵐琪站在一旁,話雖然戳心窩子叫人眼眶發(fā)熱,可這正是一家子才該說的話。做阿瑪?shù)慕逃?xùn)自己的兒子,天經(jīng)地義,眼下玄燁急著為胤禛鋪路,胤禛卻急著自己去闖,彼此又不能攤開最最至關(guān)緊要的話,有矛盾很正常。就怕他們互相積累著不言語,回過神時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父子若鬧得生分,連話都不說,她才要傷心了。
“弘暉的事,朕早晚會給你個交代,但不許你再私下查,再查下去,朝堂里還有哪個官員敢為你做事,你還要不要為朕為朝廷辦差了?”玄燁冷靜下來,長舒一口氣道,“胤禛,你要切記戒急用忍,在朕的眼里,江山最重,你呢?”
胤禛繃著臉,他是聰明人,父親不讓他查兒子的死因,顯然就是不能查。他們現(xiàn)在說了半天,只字不提八阿哥,那就明擺著和他們脫不了關(guān)系了,為什么父親要包庇兇手,是因為背后,會掀起更大的麻煩嗎?
“回去,把戒急用忍這四個字寫下了,拓成匾額掛在你書房里。”玄燁最后吩咐兒子道,“這陣子朝廷里沒什么要緊事,你正好納了新人,在家靜一靜心,好好想想這四個字該怎么做。”
胤禛呆在原地不動,嵐琪怕他惹怒玄燁,上前來輕輕喚了聲兒子,胤禛這才看母親一眼,與母親輕輕點頭后,朝父親叩首跪安。
嵐琪看著兒子行禮,又看著他走出門,還沒等轉(zhuǎn)身,玄燁已經(jīng)跟到她身后,挽了胳膊溫和地說:“方才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朕是說給他們的聽的。”
眨眼功夫,皇帝周身的氣勢截然不同,剛才那懾人的氣魄消失得無影無蹤,反是讓嵐琪腦筋轉(zhuǎn)不過來,但聽得玄燁這話,不禁笑:“臣妾瞧著,萬歲爺說得可起勁了,逮著機會狠狠數(shù)落臣妾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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