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姐妹反目(三更到
桃紅攙扶著宜嬪,她搖搖晃晃步履維艱,這才是第一天,還有兩天的責(zé)罰等著她,而禁足反省的日子更沒個定數(shù),往后的日子還不定怎么樣,心里很是難受,進門卻見郭貴人抱著恪靖公主站在院子里,笑盈盈說:“姐姐受委屈了,您說您何必呢,眼下好了,咱們姐妹倆都被關(guān)起來了,這翊坤宮可真晦氣,那個小賤人一走就受寵有孕,可見咱這兒風(fēng)水真是不怎么好呢。”
宜嬪怔怔看著自己的親妹妹,記得曾經(jīng)聽見幾句閑話,說彼時的昭妃娘娘抱怨自家妹子太柔弱,羨慕郭絡(luò)羅家的二小姐活潑機靈,可如今再看看呢,溫妃娘娘找到自己該有的活法人家好好地在宮里過著日子,可自己這個被夸贊活潑機靈的妹妹,卻變得惡毒刻薄,對別人如此,對著親姐姐也毫不客氣。
“桃紅。”宜嬪出聲,定定地站穩(wěn)后松開了抓著桃紅的手,旋即說,“你去把公主抱來。”
“主子?”
“去把公主抱過來。”宜嬪厲聲道,也吩咐邊上的人,“去幫桃紅把公主抱過來。”
“姐姐,你想干什么?”郭貴人急了,而她這一叫,恪靖嚇得大哭,但宮女們已經(jīng)上來奪孩子,郭貴人一個人怎么敵得過三四雙手,而她的宮女恨她都來不及,誰會上來幫助,恪靖很快被搶走,郭貴人也跌倒在了地上,宜嬪拍拍公主哄了她幾句,就讓桃紅先抱走,自己扶著邊上的小宮女慢慢回去。
可才走兩步,郭貴人就爬起來攔在路前,也攔住了桃紅,宜嬪不等她開口就喝斥:“愣著做什么,把公主抱去正殿里。”
郭貴人瘋了似的沖過來問:“你做什么,自己的孩子見不到,就來搶我的孩子嗎?我們還是不是親姐妹?”
“親姐妹?你對親姐姐該是這樣說話的態(tài)度?”宜嬪厲色,冷冷道,“什么叫搶你的孩子,恪靖不是我的女兒嗎?她為什么能留在翊坤宮,是皇上抱給我撫養(yǎng)了,而你一個小小的貴人,有什么資格撫養(yǎng)公主?”
“姐姐!”
“你閉嘴,不要讓我再聽見你大呼小叫的。”宜嬪扶著身邊的宮女繼續(xù)走,一邊撂下話,“皇上讓你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許出來,我心軟才讓你在這里晃悠,你聽好了,從今往后在皇上下令寬恕你之前,不許再離開配殿一步,不然的話,我會以一宮主位的權(quán)力處置你。”
“姐姐,我是你親妹妹啊。”郭貴人撲過來,卻被其他宮女擋住了。
宜嬪看也不看她一眼,冷聲吩咐左右:“把郭貴人送回屋子里去,往后她若再隨意打罵宮女太監(jiān)也來向我稟報,萬歲爺最恨后宮有私刑虐待之事,翊坤宮里也容不得。”
她說著,徑直走向正殿,進門后讓人把殿門合上,妹妹尖叫的聲音漸漸止住,只聽見里頭恪靖的哭聲,她呆呆地聽著,上一回聽見胤祺哭,還是他出生的時候,那孩子如今的哭聲是什么樣的,她竟從來還沒聽見過。
“太皇太后為什么這樣對我?”宜嬪軟軟地癱在地上,跪了半個時辰膝蓋劇痛,這一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索性伏在地上大哭,一手覆在肚子上,想著自己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想著胤祺從沒好好見過親娘,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她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她要有自己的孩子在身邊,她不要做昭妃那樣的怨婦。
桃紅安置了公主就出來,瞧見她跌在地上,過來攙扶,一聲聲勸說:“主子您不要哭,過了這幾天,您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認錯,皇上對您總是眷顧的,您要有信心才是。”
宜嬪淚眼婆娑,拉著桃紅問:“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紫禁城那么大,翊坤宮里再如何哭鬧外頭也聽不見,午膳前嵐琪抱著胤祚來了慈寧宮,太皇太后心情不壞,一邊嗔怪她路上有積雪還帶孩子出門,一邊瞧著胤祚顫顫巍巍能站起來了很是高興。
老人家竟像個孩子似的在炕上陪著小孫兒玩耍,抱著他假模假樣的走路,胤祚異常興奮,嘰嘰喳喳叫了半天,結(jié)果該傳午膳了還纏著太祖母不撒手,誰要來抱走他就癟嘴要哭,太皇太后心疼又歡喜,反過來訓(xùn)斥嵐琪:“別纏著我吃飯,我又不餓,等我的小乖乖餓了再說。”
嵐琪勸了幾次都被擋回去,胤祚雖不懂大人說什么,卻開心得哈哈大笑,好再沒多久自己就餓了,開始找乳母要吃奶,太皇太后這才有空來吃飯,那么巧外頭說皇帝來了。
玄燁進門就一身寒氣,說又下雪了,瞧見皇祖母這個時辰才用膳,欣喜地說:“孫兒還沒用膳,想著過來若蹭不到,就討一碗米飯用茶泡了吃,沒想到是有口福的。”
蘇麻喇嬤嬤卻湊趣:“一定是六阿哥知道皇阿瑪要來吃飯,才故意纏著太祖母,硬是拖到這個時辰了。”
玄燁欣然,玩笑著:“胤祚最疼他阿瑪了。”見嵐琪送過手爐來給他暖暖,接過了就問,“孩子呢?”
“在別處,乳母正喂奶呢。”嵐琪應(yīng)著,玄燁卻朝她使了個顏色說,“去看看孩子,一會兒抱來朕瞧瞧。”
嵐琪會意,猜是玄燁有話對太皇太后說而她不方便在邊上,便借口要去瞧瞧胤祚自行離開,老人家瞧見了還嗔怪玄燁:“你打發(fā)她這時候去做什么,她也沒吃一口飯呢。”
但人已經(jīng)走了,玄燁坐下來先進了一碗熱奶暖身子,而后餓得直接就吃飯,太皇太后要他慢慢吃,不過見他吃得香,自己也有了胃口,進了大半碗雞茸粥,炸的三鮮春卷也吃了一整個,才放下筷子要茶漱口,就聽見玄燁說:“皇祖母若吃好了,孫兒有事要同您說。”
太皇太后從容漱了口,讓蘇麻喇嬤嬤也伺候皇帝洗漱,之后才和他一起離了膳桌,進了暖閣坐下說:“猜想你就是有事的,說吧,又有什么麻煩了?”
玄燁笑著:“不是麻煩,是想求皇祖母一個示下。”
太皇太后看著孫兒,讓他也在暖炕上坐,心里細細想著近來的事,微微蹙眉問:“難道,是為了今早的事?”
玄燁苦笑,點頭:“皇祖母圣明。”
且說玄燁知道宜嬪的事時,已經(jīng)散了朝會,本是空閑中喊來李總管問嵐琪有沒有安然回永和宮,又問彌勒佛是否已送出去等等,李總管無意中說起了翊坤宮的事,他才知道宜嬪胡鬧了一場,被皇祖母罰跪三天。
彼時有些心煩,但冷靜下來想想,再聯(lián)想中秋里大阿哥中毒的事,如果自己稍稍做一些事,就能轉(zhuǎn)變后宮風(fēng)向的話,于自己珍惜的人,于后宮,于朝廷都或有益處,于是忙完手頭的事,便來慈寧宮,向皇祖母討一個示下。
“那日你說宜嬪昔日失子是你害的,要說那幾個荷包里的虎狼之藥是不是真有效用也未可知,那是她和那個孩子的命數(shù),那時候又太年輕,保不住也是有的。”太皇太后顯然反感這件事,不等玄燁開口,已經(jīng)幽幽道,“你能保證她不成氣候?她做過什么,動過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玄燁胸有成竹:“孫兒不會讓誰成氣候,她們不過是后宮的妃嬪,又要成什么氣候?何況上頭總有貴妃、溫妃還在,她們越不過去的。皇祖母,孫兒不能只寵著嵐琪,孫兒也不是光寵她而已,后宮里寵妃可以有許許多多,可嵐琪只有一個,從前的事,再也不能有了。”
太皇太后蹙眉,目光不與玄燁對視,在她心里或是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想想為此付出的終歸是玄燁,不管喜歡不喜歡,他都要硬著頭皮去端平幾碗水,自己再橫加阻撓而實際又對他、對后宮無所助益的話,就實在沒意思了。
“你想好了就去做吧,我這里明白了,而之后若是有什么生氣的,也不是沖著你來,咱們祖孫倆還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說,要假借他人之口?”太皇太后終于笑了,伸手愛憐地拍拍玄燁的肩膀,“不要怪皇祖母啰嗦多事,哪怕你如今快三十歲了,在皇祖母眼里,還是那個七八歲的小娃娃,總?cè)滩蛔∫獮槟愣嘞胄!?br/>
玄燁臉上笑得暖融融的,但心里頭一個激靈,又想起什么事來,側(cè)目見身邊沒什么外人,才輕聲對祖母道:“大阿哥的事早就有結(jié)果了,皇祖母,孫兒不想對任何人聲張,暗地里必然會施壓,但決不讓別人知道,畢竟?fàn)砍短啵瑢O兒不愿看著太子背負惡名。”
太皇太后才微笑起來的面容旋即僵滯了,直直盯著玄燁,很輕聲地說:“果然是索額圖?”
玄燁點了點頭,冷笑:“什么也逃不過您的眼睛,孫兒起初不愿信,他們低調(diào)了這么多年,怎么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開始有動作了,可往下一查還是查到他們頭上,孫兒不信另派一撥人去查,今早聽到的消息,一樣。皇祖母,孫兒的心都寒了,赫舍里皇后若在,眼下又會是什么光景?所以宜嬪不能冷落,朕不能讓那些人把矛頭全指向永和宮,嵐琪連一個在背后出謀劃策的外戚都沒有,只有朕能護著她了。”
太皇太后無奈地笑著:“這話聽著,怎么好像只為了她一個人?太子呢,貴妃、溫妃呢?”
玄燁略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簾笑:“太子不一樣,至于貴妃她們更不一樣,皇祖母就不要取笑孫兒。”
“哪個取笑你了。”太皇太后欣慰,卻又指著前頭一處空地,當(dāng)年就在那里架了一張凳子按著嬌小的烏雅嵐琪,一鞭一鞭打在她身上,太皇太后這輩子連對個奴才都沒下過如此重的刑罰,卻為了擺平前朝老臣的口舌,讓皇帝和她都能下的來臺,犧牲一個柔弱的女人,現(xiàn)在想想依舊唏噓不已,對玄燁道,“嵐琪就是在這里挨打的,我讓她一輩子記著那時的痛,玄燁你也記著了吧,看看你現(xiàn)在的心智謀略,再想想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覺得又傻又無能?”
玄燁亦動容,忍不住離座屈膝向皇祖母道:“孫兒有今日,都承皇祖母教誨。”
說這話時,嵐琪正好抱著胤祚進來,瞧見皇帝跪著了,她也趕緊要跪下,卻被玄燁走來帶進去,嗔笑著:“傻子,朕和皇祖母說話,與你什么相干。”
嵐琪鼓著嘴不理睬他,把已經(jīng)睡著的胤祚抱給太皇太后看,笑著說:“越來越沉了,乳母實在辛苦,不抱著哄不肯睡,乳母才那么點身板,早晚要累壞了。”
“說你傻還不承認,哪個乳母不是精挑細選來的,帶孩子養(yǎng)孩子不比你有經(jīng)驗?她們都是有分寸的。”玄燁說著,笨拙地要在皇祖母面前現(xiàn)眼,伸手要抱抱兒子,嵐琪抓著機會就反擊,“皇上還是不要抱了,您又不會抱孩子,非要湊熱鬧,回頭好容易睡著了再弄醒,太皇太后也不能午睡了。”
玄燁沒得反駁,只管瞪她,逗得太皇太后笑:“你們倆斗嘴我才不能午睡呢。”又訓(xùn)斥嵐琪,“胡鬧,幾時有你教訓(xùn)皇帝的時候,下次再沒分寸,讓蘇麻喇掌你的嘴。”
嵐琪不服氣也不敢頂嘴,縮在太皇太后身邊不說話,玄燁也不能久留,手里還有許多事要做,叮囑嵐琪好好照顧皇祖母,很快就走了。
太皇太后說不想上床,就在炕上歪一會兒,小胤祚放在邊上睡,她懶懶地靠著,嵐琪坐在后頭給揉揉腰腿,娘兒倆慢悠悠自在地聊著,太皇太后漸漸說起:“后宮妃嬪會越來越多,也會有別的人招皇帝喜歡,你的心胸要更開闊大度一些,真是覺得委屈了,也想想,他喝醉了的時候想哪一個,真正擱在他心里頭的人是誰?”
彼時嵐琪雖然滿口答應(yīng),卻沒想到之后是要發(fā)生什么,直到第二天早晨,宜嬪又在翊坤宮門前跪半個時辰時,半程中皇帝坐著暖轎去,更親手攙扶起受罰的人安撫,這樣的事兒你一言我一語經(jīng)端嬪、布貴人幾人的嘴說出來,她才突然明白太皇太后說那些話的用意,她心里的的確確酸澀,可再如太皇太后說的那樣想一想,多少釋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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