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閑人
鹽正準(zhǔn)備打電話給玏時,感覺腳下的地板沉重地顫抖了一下。桌面上的相框啪地倒下,鹽趕緊伸手把它扶起來。
“地震?”鹽一邊按下接通鍵一邊想。
“喂?是你嗎?鹽?”聽到通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鹽才放下了提著的心。
“是我,你感覺到震動了嗎?”
“我感覺到了,但身邊的人都說沒有。”鹽聽見對面吵嚷的雜音,皺了皺眉。
“你這是在哪?干什么呢?怎么這么吵?”
電話那頭的玏對別人咕噥了一句什么,然后對著話筒匆忙解釋:“抱歉,是莉娜的宴會,他們不讓我打電話,你不是收到請柬了嗎……”
“哦,是的。是的,我有重要的事要辦。”鹽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能我會晚一點到,也可能不來了。好的,再會。”
在玏來得及回應(yīng)以前,鹽掛斷了。他環(huán)視自己亂糟糟的房間,目光又恰好對上鏡中的自己,瞪視著身上一套不太合身的居家型睡衣。太不得體了!邀請函怎么會發(fā)到這種人手里!鹽默默思忖了一會兒,決定換一套正裝再出門。
相框里勾肩搭背的兩個少年似乎也露出譏嘲的笑容。鹽轉(zhuǎn)過身去,走向衣帽間。
玏一邊把手機(jī)塞回貼身的口袋一邊對旁邊的仆從說:“我不像你們家大小姐那樣是個閑人,有宴會就可以什么都不管。我有生意要談!這是大事!所以我不能把手機(jī)給你,明白嗎?”
他幾乎就要使人信以為真了,除了一件事——他十八歲的外貌顯然地不像是一名有重要商業(yè)機(jī)密要談的精英人士。
鹽挑選了一會兒,在領(lǐng)帶的花紋和樣式這個終極命題面前猶豫不決,最終認(rèn)命地選了那條紫紅色菱形格的。然而,對著一抽屜袖扣的時候,他突然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有這么多時間搭配服裝,還不如用來打兩局游戲。鹽是這么想的,卻并沒有這么做。他打開自己的網(wǎng)頁收藏夾,檢視了一番那些望文難以生義的標(biāo)題,點進(jìn)了他最有把握的那個鏈接。
“運(yùn)氣不錯。”鹽低聲對自己說。他立刻著手將自身條件與網(wǎng)站給出的提示一一對號入座,并最終選定了一套傳言是當(dāng)季最潮的穿搭。
于是他就打印了一份單品列表去了離家最近的百貨商場,在某幾層來回奔波,并且拎著一堆包裹回了家。途中他又想起來發(fā)型也該修整了,于是開了家門放下包裹就又把門鎖上,跑去一家以貨真價實、主要是價格昂貴聞名的美發(fā)沙龍。
不管店員問什么都一概回答“是”的結(jié)果就是差點被推去做離子燙。鹽反應(yīng)靈敏地及時止損并獲得了預(yù)期的發(fā)型和剛好超出預(yù)期的賬單。
至于列表中的紋身,鹽在一家小學(xué)邊上的雜貨店里找到了合適的替代品。店主非常驕傲地介紹說,他們家提供上百種不同風(fēng)格的紋身貼。鹽問有沒有“番茄炒蛋”的紋身貼,被店主翻了個白眼。問明了鹽的需求(“我想裝作在外國呆了很多年,不識中文的那種”),店主熱情洋溢地推薦了“反清復(fù)明”。
鹽最終帶著一張“及時雨詞匯手冊”離開了。盡管店主囑咐他把后半張撕掉,只貼“及時雨”,他還是打定主意要做完全相反的事。
玏穿著他那身頗具精英人士氣質(zhì)的衣服,站在燈光不太明亮的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可樂。沒有人來向他搭話,他似乎也樂于享受這份安寧。
如果忽略他這份安寧的時間的話。
玏感覺雙腿無力,想找個地方坐下,同時,身體也向他發(fā)出另一個信號。
于是玏丟下玻璃瓶,直奔盥洗室。
口袋里的手機(jī)在他洗手的時候響了。玏并沒有急著接通,而是仔細(xì)擦干手,然后把手機(jī)拿在手里端詳了一會兒。
“喂?有事嗎?我很忙的。”
“抱歉打擾了你和莉娜的幽會,不過我只是想問你打算什么時候離場。”
“你還來嗎?你來我就等你一會兒。”
“不了,那你趕緊離場吧。我在門口。”
鹽掛斷電話后給另一個號碼發(fā)了條短信:“為什么Zonda F被開出去了?我本來想用那輛。”對方很快回應(yīng):“因為918能省油。”鹽不滿地想,所有保時捷前臉都像甲殼蟲,不管是哪款都像。
玏看見衣冠楚楚還靠著車的鹽吃了一驚:“我不知道你這么……有錢。紋身?”
“別搓,會掉的。你這衣服……”
“別碰。我租來的,別弄臟了。”
頓了一會,玏忍不住問:“這些真的都是你的?……真有錢。”
鹽偏過頭看向車窗外,良久才慢慢說了一句話:
“時間就是金錢,而我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