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復萌
“對不起,先生。雖然我們完全信任您,但為了嚴格遵守《廢土安全守則》,請您允許我們檢測尸體狀況。”
鹽面對身著防護服、荷槍實彈的“技術人員”,無奈地讓開一條路。“我已經(jīng)協(xié)助他自盡了。”
技術人員不由分說地把鹽趕到一邊,開始了他的本職工作。
鹽在狹小的空間中來回踱步,直到診斷報告從便攜設備中自動輸出的電子音蓋住了他的腳步聲。
“生命體征:無。僵尸病毒:陰性。R-18病毒:陽性。其他非復活型病毒:陰性。R-18感染部位:右側下肢。擴散情況:4%。建議處理:分解尸體。”
鹽聽完診斷怔在原地,突然又發(fā)瘋似地撲向那人,揪住了他防護服的領口。“你不能……他是我的……連這最后一點你都要奪走……”
技術人員果斷地將他擊昏了。
鹽再看見玏的時候,后者躺在地上,身軀用舊窗簾隨意地遮蓋起來,面色簡直稱得上是安詳。
鹽猶豫一陣,掀開那塊布料,看見他從腰際被鋸開的傷痕,斷面處流出的內臟隱約已有了不祥的顏色與征兆。像是蛆蟲或是腐爛。
他把簾子往下拉了些,擋住傷痕,取出一把小折刀,戴上手套,開始剜去尸身右腿上受感染的筋肉,然后把這些青紫色的組織丟進正燒得旺的火堆中。
他重又幫玏掖好被褥。就如同他們曾互相陪伴的那些日夜一樣。做完這些,他摘下手套,倚著墻角睡了。
鹽是被孩童的吵鬧聲喚醒的。倒不如說是因為有孩子的哭聲,因為人類的本能總是守護幼體,不論是否有親緣關系。
是兩個極為相像的孩童,看起來大約九歲光景,其中一個強扯著掉線的窗簾,另一個脊背上有一塊瘢痕的正在哇哇大哭。
怎么會?在這種重污染區(qū),怎么會有孩子?而且身上不著寸縷,是如何抵住夜間嚴寒的?火堆早已經(jīng)滅了。灰燼宛若不懷好意的旁觀者,肆無忌憚地獰笑、嘲諷。
鹽拿出玏曾經(jīng)穿過的舊衣物丟給兩個孩子。裹著厚重外套的兩人終于安靜了。鹽詢問他們的來處與姓名,一無所得。
“我送你們去大聚居地。”鹽背上獵槍,拉開小屋的門。朔風灌進屋子,挾著沙塵和礫石。兩個孩子拖著衣服的下擺不情愿得跟在他后面。
“你們是兄弟吧?誰是哥哥?”鹽不得不放慢步伐,還要時不時回頭確認沒有其他敵害——僵尸、R-18特異種、和自己一樣的離群者以及隨時開槍的巡邏隊。至于野獸,這片荒野里是沒有的。大型獸類多已滅絕,生命力頑強的害蟲害獸也無法憑空進行光合作用。在這附近,只有人才是最大的威脅。
要么是沒有回音,要么是他們聲音被淹沒在風的呼嘯中。鹽再一次回頭,指著跟得近的那個:“你叫環(huán)。那個,就叫玦。”
孩子們點頭,小跑兩步,跟得更緊了些。
地勢緩慢地下降,遠方出現(xiàn)了低矮的火柴盒房屋。那是聚居地的邊緣。中心城的高樓還在視線之外,它所象征的廢土之上的政權卻覆蓋每寸領地。
鹽輕車熟路地從圍欄的缺口處鉆過屏障,在窄巷中穿行,敲開一扇木板掉漆的門。“環(huán)、玦,快來這里。嗯……有好吃的。”他揮手示意。
環(huán)抓著鹽的衣角邁過門檻。玦站在門外,打量一番屋內的陳設,也跟了進來。
精瘦的女人殷勤地招呼客人們坐下,轉身從柜子里拎出一只包裹。“還是老樣子嗎,鹽?這次玏沒跟你一起來?”她在房間里奔來走去,高跟鞋敲打出清脆的噠噠聲。
鹽把包裹推到一邊,把兩個孩子一左一右護在臂彎中,活像護崽的母雞。“不是的。玏死了,我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哪里來的,但我不能獨自帶著他們兩個繼續(xù)住荒原。我要回來。”
女人在鹽的對面坐下,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按守則規(guī)定,你是符合定居條件的,但你要帶兩個孩子,是不是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兩個孩子交給我——反正現(xiàn)在男孩還是很值錢的——然后我?guī)湍懵鋺簦u出的收益我們分成,數(shù)字你定。”
“都強制婚配生育這么多年了還之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里邊的隔間是做什么用的?順便,槍也還你。什么僵尸、特異種,誰愛打誰去,就這么點收益,我還不如去當清潔工……”鹽無視兩個孩子的掙扎把他們摟得更緊,“……把我的那份收益給我,以后我們就兩清了。”
女人同意了。她轉進隔間去拿了個盒子出來:“這就當是給孩子們的見面禮了,你想要就用吧。”
鹽領著兩個孩子往中心城的方向去,時不時伸手揉一把其中一個的頭發(fā)。
“我們去哪里?”玦問。
“先去申報財產(chǎn)。”
“然后呢?”
“回家。”鹽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但他莫名有些興奮。孩子們會好好地長大,成為像玏那樣的值得被愛的家伙,然后和其他的人一樣活在中心城,而不是像自己這樣與注定不能結合的愛人躲在荒野。
環(huán)抬頭望見行道樹上有鳥,指給玦看。他們倆都不明白自己會去往哪里,但感到?jīng)]來由的開心和一種名為“被愛著”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