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負(fù)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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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音剛落,白貓猛地站起來,全身原本平滑的毛一根根豎立著,體積猛地增大了。我以為它發(fā)怒了,畢竟它也是只貓啊!
那只白色的貓尾巴豎立起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為什么那尾巴看起來粗得過分,原來是好幾條尾巴在一起,一開始我沒發(fā)現(xiàn)而已。貓發(fā)出了嘶鳴,接著起了一陣大風(fēng),暴雨下了起來,等我能再看清楚東西的時候它已經(jīng)不見了。
我現(xiàn)在想起那一幕都感覺是在做夢,回到村子后我生了病,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就找到自己唯一的朋友錘子說這事,(“錘子就是你四叔”,周老師看我疑惑,于是解釋道)我以為他會不信,但他卻一臉恐慌地看著我。
“你真的不知道昨晚出啥事了?”錘子這樣問我。我當(dāng)然不知道,淋雨回來我換了衣服就躺下了,睡得像死人。
我問錘子,錘子搖頭說不出話,只是拉著我去了村東邊,那里是村子每年宰豬的地方。
我當(dāng)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只只被剝?nèi)テさ呢埖沟踔姆奂t色的肉露在外面。貓大張著嘴,鐵鉤穿過喉嚨,地上一片未洗凈的血跡。旁邊堆放著一堆堆貓腸子、貓內(nèi)臟,蒼蠅飛舞。剝下來的貓皮也掛著,等風(fēng)干。
旁邊還有兩個人,貓的前爪綁在鐵鉤上,一個人扶著,另一個人扒皮,一張貓皮剝了一半。我認(rèn)得那只貓,那身黑色的皮毛扎得我眼痛,它好像還未死,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我,那身皮仿佛脫衣服一般被扒下來,滴血的瘦弱身子在半空中晃蕩。
我當(dāng)場就吐了,錘子嚇了一跳。
“昨晚殺了一夜的貓,全殺絕了。”錘子說。
“我吐得頭昏腦漲,勉強(qiáng)聽到錘子敘述,原來昨天晚上村里的老人同時犯了病,像瘟疫一樣,他們口吐白沫,指甲變長,到處抓東西,嘴里還發(fā)出貓叫,整個村子被弄得恐怖萬分。有人說這是貓瘟,就類似狂犬病一樣。背地里大家都傳是貓妖,一種叫負(fù)貓的貓妖,可以讓養(yǎng)貓的人變成貓的妖怪。
大家恐懼了,這時候不知道哪里來的說法,說殺掉貓,吃掉貓肉就可以斷絕瘟疫,治好病,于是那些平日里寵愛貓的人對貓發(fā)起了屠殺。本來機(jī)敏的貓根本沒有防備,全被捆起來送到刀下。孩子們號哭著,但絲毫沒有辦法。大家等著宰貓、扒皮、分肉,然后著急送回去給家里的病人吃。
就這樣,一夜之間,村子里的貓絕跡了,一聲貓叫都聽不到了,而吃下貓肉的人病也好了,人們就更加堅信了貓妖的說法。從那以后整個村子再也沒人養(yǎng)貓了。
我的愿望,真的達(dá)成了。
但我感覺到恐懼,幾乎每晚我都能聽到貓叫聲,別人都聽不到,只有我會。更可怕的還在后面。
(周老師突然停了下來,眼睛里瞳孔收縮著,如同貓一般。)
我開始發(fā)現(xiàn),家里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爪痕,自己的書也被咬爛,床頭多了幾根貓毛,黃色的貓毛。
有次晚上起夜,我突然聽到門外咔嚓咔嚓的聲音。那是以前貓愛干的事,貓如果回來太晚,主人鎖了門,它們就會不停地使勁兒抓門。
我蒙著被子嚇得哆嗦,過了好久聲音沒了,我慢慢打開被子,卻看到瞎眼的奶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睛冒著綠光,雙手蜷縮著,跪在地上抓著我的床腳,那聲音就像刨木頭一般,刺耳得很。我這才記起,那天分了貓肉,有好心人也送了些給奶吃。
我嚇壞了,要離開奶,離開村子。正好那時候我娘家里的人想帶我去城里,他們可憐我娘就我這一點骨血,不忍心我在外流浪。之前他們也被斗得很慘,現(xiàn)在剛剛好點就立即來接我了。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臨走前的那天,奶坐在小竹椅子上一聲不吭。我知道她怪我,我也知道我走了她真的就孤苦伶仃一個人了,但我那時候小,我太害怕了。
直到我走遠(yuǎn),她也沒說一個字,就是一直流眼淚。
半年后我考取了高中,同一天我打算拿著通知書去告訴奶,但她已經(jīng)過世了。這以后我和村子最后一點聯(lián)系也斷了,只有錘子偶爾來縣城做生意我才和他聊聊。
對村子的內(nèi)疚讓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拒絕了去機(jī)關(guān)單位,而是留在縣城教書,對村里的娃我尤其關(guān)心。那些孩子的爹媽還以為我是念及舊情,老來城里答謝我,還為以前欺負(fù)我的事道歉。
我沒敢告訴任何人。殺貓這件事一直糾纏著我,特別是聽到最近幾年又出現(xiàn)了貓妖的事,我愈發(fā)害怕起來。
我本來打算這輩子也不會回來,但那天我又遇見了20年前許下愿望的那只貓。我不明白它干嗎要回來,干嗎要來找我。是來向我索討實現(xiàn)愿望的代價,還是代那些冤死的貓向我報仇?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它。
后來錘子找到我,說春生家又出事了。春生是我班里最聰明、最有希望考上大學(xué)的孩子,馬上就要高考。我真不希望他受到這種干擾,我不想再連累其他人了。所以我聽了錘子的話來村子,如果負(fù)貓真的要報仇,就沖我來好了,別再牽連其他人。
周老師說得很慢,他說話時間不長,聲音卻漸漸嘶啞,平時他連續(xù)講課幾小時都精神很好,聲音洪亮。
“你真的以為,這都是貓的復(fù)仇嗎?”年輕人走到周老師面前。
“難道不是嗎?因為我的自私和憎恨,讓那么多貓慘死,讓村里人受折磨,這都是我的錯。”周老師捂著臉。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那只為你償愿的貓又回到了這里?”
周老師抬起頭。
“你有沒有想過,貓妖每次騷擾村子的日子?你真的忘記了嗎?”
在一旁的四叔突然“啊”了一聲。
周老師近乎呆滯地思考著,然后無法置信地望著我們,他從我們臉上的表情明白了什么。
“不會的,這不可能!”
“死去的貓就死去了,真正變成負(fù)貓的不是貓,而是人,那個每日坐在家門口流著眼淚希望你回來的人。”
“別再說了——”周老師的眼淚涌出來滴在地上,一旁的灰貓忽然走到他腳邊,用頸蹭著他的小腿。
“強(qiáng)烈的情感會讓人化為妖怪。這種情感會吸引那家伙出現(xiàn),向你索求欲望。換言之,實際上你滿足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只為你償愿的貓。我找它很久了,沒想到它又回到了這里。”
年輕人抓起貓,貓咪不滿地叫了一聲。
“為什么那只白色的巨貓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也該明白了吧!因為按照老人的愿望,只是希望你回來而已,但她如貓一樣無法表達(dá)出來,所以每年村里鬧貓妖的日子,其實就是你的生日。”
不小心被關(guān)在門外的貓如果回到家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主人睡著,它會發(fā)瘋般抓著門,希望被人發(fā)現(xiàn)。
我突然覺得周老師的奶奶很可憐,兒子兒媳沒了,孫子遠(yuǎn)走,連唯一能陪著她解悶的貓也被殺死了。
“我不會再離開了,永遠(yuǎn)不會。”周老師跪在地上,雙手按著腿,不知沖著誰說話,帶著哭音,又像是自言自語。
“愿望也算達(dá)成了吧!不知道那家伙又要跑去何處了。”年輕人笑了笑把那只灰色的貓放進(jìn)自己口袋,只留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看著我們。
“打擾你們了,飯菜很可口,真想留下來多吃點兒。不過我還得去追那只貓,以后這里不會出現(xiàn)貓妖了,喜歡養(yǎng)貓的也可以養(yǎng)幾只。”年輕人整理了一下行裝。
“這只可以給我養(yǎng)嗎?”我鼓起勇氣說,指了指那只貓。
“好的。”他把灰貓拿出來放在我手上,我第一次觸碰到這種感覺,溫暖柔軟。
書上說,人的心也是溫暖而柔軟的,所以當(dāng)你撫摸到這些小家伙,它們便能感覺到你的心。
我抱著灰貓,它不再抗拒我了,而是縮成一團(tuán)瞇著眼,安靜地躺在我懷里。
那以后再也沒看到這個年輕人出現(xiàn),在收完麥子的麥田里,那只巨大的白貓我也從未見到過了,我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幻覺,但又如此真實。
村子里開始出現(xiàn)了久違的貓叫,周老師也留在村里的小學(xué)。四叔和爹都問他是否太委屈,他說比起他奶,根本不算什么。
后來我如愿考上了大學(xué),城市里養(yǎng)貓不太容易,但我盡力養(yǎng)了一只。我很想再見見那個年輕人,和那只擁有好幾條尾巴的巨大白貓。
它是貓妖嗎?還是說,它是貓神?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