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國君臣自定計 因故宇文巧贈衣
卻說軒轅昊自見了夜玄一面之后回到兩國邊界,單獨見了駐兵于此的楚風與聶子舞二人,一方面令楚風加強防范以備合國乘機反攻,一方面又令聶子舞點了十余人化裝成平民隨他入合國,卻絕口不提夜玄之事。
楚風聶子舞二人與夜玄一道相處下來,對此人早已是既敬且佩,又因夜玄態(tài)度一貫灑脫自然毫無書生的迂腐窮酸,在心中早已將其視為友人,此刻見軒轅星昊對夜玄處境竟似毫不在意,不由心下有些忿忿。
“皇上。”楚風道,“日前探子來報,夜大人已被宇文烈虜至呂合城中,在城外設一帳篷為災民治病。”
軒轅昊笑了一聲看著楚風,見兩人表情雖是平靜,眼神中卻似有不滿,只在心中暗嘆一聲:朕的丞相果然好本事,入朝不到一年,自視甚高的四大將軍已經(jīng)被收服了三個。卻不說出來,只道:“夜玄醫(yī)術(shù)高明,日前還給朕開了劑清火去熱的方子。”說著將收在懷中的藥方摸出來一抖,遞給了站在一旁的聶子舞,笑道:“朕最近倒的確有些上火。子舞就將著方子叫給醫(yī)官,讓他們照方拿藥吧。”
二人聞言具是一怔,隨即明白軒轅昊此舉,實是告訴他們,他不但很清楚夜玄現(xiàn)在的處境,而且也把他們的那點心思看的很明白。
軒轅昊見兩人神情均是一僵,搖頭笑道:“朕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夜玄那樣的人,的確少見,朕尚且欣賞有佳,而況一向認為文人酸腐的你們?”頓了頓,又道:“朕尚為太子之時便與你二人交好,如今雖有君臣之別,又怎會因此怪責你們?只是你們卻該想想,以夜玄的手段,宇文烈豈能輕易困住他?冒然行動,弄亂他的計劃。”
當下將自己扮成災民混入軍帳與夜玄見面的事對二人說了,笑看二人反應。二人卻聽得陣陣緊張,尤其在與宇文烈擦肩而過之時,更是驚出一身冷汗,不敢想象倘若那時被宇文烈抓個正著,會是怎樣一個結(jié)局。聽到軒轅昊與夜玄對話處,二人又都是眉頭緊皺,一臉不解。
楚風搖頭道:“皇上,我與子舞皆是只懂得領(lǐng)兵打戰(zhàn)的粗人,您與夜大人的機峰轉(zhuǎn)語,我二人如何聽得懂?還請皇上明言。”
“楚風你聽不懂,是因為你懶得去想,子舞卻未見得完全聽不懂。”軒轅昊望向依舊皺眉的聶子舞道,“子舞,把你想的先說來聽聽。”
“是。”聶子舞應道,“夜大人釀得一手好酒。皇上前面該是以酒指夜大人,病了是說也大人被俘,問幾時能夠再喝該指夜大人幾時能逃出回來。”見軒轅昊笑著點了頭,又道:“夜大人則以病自稱,病在人為,該是說自己能否回來要看周圍的人事環(huán)境。至于后面酒壺什么的,微臣駑鈍,再想不出了。”軒轅昊笑著拍拍聶子舞的肩,接著說了下去。
原來夜玄的意思,是要軒轅昊不要妄為,否則二人未曾約定的行動很容易招致矛盾出現(xiàn),屆時一旦與他計劃相左,很有可能便會全盤皆輸,非但救不了他,反讓他身陷合國再回不來。軒轅昊于是又問需不需要派人暗中保護,也被拒絕,只叫他做好該做的事,嚴守邊境以防合軍來襲,卻不必在意他。
楚風與聶子舞聽了軒轅昊的話均是一嘆道:“非是我們信不過夜大人才智,但那宇文烈并非常人,只放夜大人獨自在合軍中,實在令人擔心。”
軒轅昊聞言亦嘆,復又笑道:“所以朕才要楚風你作好防守,讓子舞隨朕微服入合啊!……夜玄擔心我們非但護不了他卻壞他計劃,那就連他一起瞞住好了。”
“皇上。”聶子舞道,“只帶幾個親兵便入合國,此舉太過兇險。皇上萬金之軀,豈可以身犯險?聶子舞雖不才,懇請皇上批準末將帶人暗中保護夜大人即可,皇上斷不可親自前往。”
“宇文烈并非三頭六臂。”軒轅昊哼道,“那日去見夜玄,朕雖未看清他的長相,但也知他并非天人。朕意已絕,你們不必再勸。”楚風與聶子舞應諾,各自下去準備。楚風將藥方交給醫(yī)官煎了親自送去給軒轅昊。全軍上下,知道皇帝已至邊疆的,無非楚風、聶子舞以及聶子舞挑選出的八名士兵而已。
就在軒轅昊與聶子舞等人易裝出發(fā)的時候,夜玄仍留在呂合城外四處走訪,為災民治病。幾天下來,城中藥材已用去不少,而災民的疫情才稍有起色。
宇文烈見夜玄每日起早貪黑診病,清俊的面孔逐漸現(xiàn)出疲相,雙目下亦浮起霜青,不由在心里感嘆,又頗恨其不愿為己所用。
“災民病情,夜玄已大致弄清。然災民流動性大,統(tǒng)一發(fā)放的藥有的人領(lǐng)不到,而有的則會多領(lǐng),效果實在不佳。還請大將軍派軍士查清城外水井數(shù)目,屆時將草藥往井里投放,由災民自行飲用,效果更好。將軍?”夜玄說完卻發(fā)現(xiàn)宇文烈并未在聽自己說話,不由出聲輕喚。
“夜丞相果然聰明。”宇文烈為夜玄一喚方才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盯著夜玄眼下的烏青走了神,不由嘆道:“夜丞相為災民費心,可得注意休息。”
“還好。多謝將軍關(guān)心。”發(fā)現(xiàn)夜玄應的有些不自然,宇文烈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幾時,手已經(jīng)撫上了夜玄的右頰,拇指指肚在泛青的眼角下輕輕來回摩挲,仿佛對那光滑清涼的觸感愛不釋手。
夜玄對他這一舉動有些意外,身體遲疑著后移,卻又因?qū)Ψ降纳埔舛槐憔芙^,僵硬著。
宇文烈的手慢慢往下滑,撫過高挺的鼻梁,又落在那水紅的唇上。燭光下的夜玄平常的五官看來卻是格外的柔和,如同浸過牛乳般光潤。宇文烈覺得自己有些回不過神,身子卻漸漸靠了過去。
夜玄淡淡地笑了,身子終于不著痕跡地后退,輕易離開了宇文烈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夜玄謝過將軍關(guān)心,這便下去配藥。告辭。”說罷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屋外夜風頗涼,夜玄方一出去,便是一陣戰(zhàn)栗。抖了抖,才回到自己住處,開始開藥方。
將寫好的方子交給站在門外守衛(wèi)的士兵,夜玄回到屋中,推開窗,讓夜風卷入屋內(nèi)。風不大,卻涼。夜玄將手放在臉上,感覺雙頰微微發(fā)燙。
沒有牢房,沒有枷鎖,反而有獨立干凈的房間,清潔整齊的衣物,精致可口的飯菜。除了守在門口的士兵,夜玄幾乎感覺不到絲毫不自在。加上所中的毒已解。宇文烈對自己,也算是極好的,不象俘虜,卻象賓朋。夜玄笑了一聲,又嘆了一聲。宇文烈雖將他擄了來,夜玄卻明白只能怪自己棋差一招,絲毫怨不得別人。何況宇文烈的為人,夜玄也是極欣賞的,只可惜他既為合國的大將軍,二人便決無可能,是朋友。
第二天清晨有士兵敲門時,夜玄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坐在窗前整整一夜,想事情想得睡過去。
夜里似乎落了雨。春雨最是悄無聲息,夜玄只覺到了寒意,卻未就醒。待士兵敲門時,一頭青絲,半身長衫,早已叫雨水淋濕,濕漉漉粘在了身上。
夜玄卻沒有更換的長衫,士兵敲門敲得急了,夜玄無奈,只得先應了一聲,將衣服用勁擰了擰水再展開,一頭濕發(fā)也顧不上干便盤扎了起來。匆匆擰水抹了把臉,夜玄便走了出去。
“夜丞相這是?”宇文烈將茶放了下來,問道:“早晨起來和衣沐浴?”卻又不太象。夜玄苦笑道:“昨夜貪涼,靠窗睡時叫雨淋了個遍。讓大將軍和木太少見笑了。”說著朝兩人抱了個拳。
宇文烈看著衣物半貼在身上的夜玄,恰到好處地描出此人纖長的身軀,不由微微皺了下眉:“來人。”一下人應聲走到宇文烈面前,宇文烈吩咐了幾句,那人領(lǐng)命而去,宇文烈又轉(zhuǎn)身對夜玄笑道:“夜丞相衣物盡濕,小心著涼。我隨身帶有幾件衣物,若夜丞相不嫌棄,請回房更換,下午我在請人為夜丞相量身制作幾身換洗的衣物。”
“如此,夜玄謝過大將軍,木太少。”一是濕衣見人實在不成體統(tǒng),一是春寒的確太過凍人,對于宇文烈的好意,夜玄倒沒怎么推辭,謝了二人,返身回房去了。
片刻之后夜玄回到書房,身上已換成了宇文烈差人送去的衣物。寶石藍綢料縱金紋的袍子穿在夜玄身上,倒給這個平淡的人增添了不少富麗的艷色,卻并不突兀,毫不破壞原因?qū)庫o的平衡。
夜玄再次謝過了宇文烈,便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不再說話。木太少令人給夜玄看了茶,便見宇文烈自懷中摸出了一封密函道:“京城來信,說昆國自海路攻打我國,要我盡快趕回去。”說罷將信函仍在了一旁的書桌上,木太少急忙接過去看了,問道:“封軍如今停駐邊境,如果將軍離去,封軍來攻,如之奈何?”
宇文烈只是一笑,目視夜玄,夜玄也不答話,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木太少看看兩人,方才醒悟道:“封國丞相在我們手中,料想封軍不敢妄動。”話音末落,便聞夜玄幾聲淡笑。木太少雖不及宇文烈敏銳,卻也聽出夜玄笑中嘲諷之意,不由怒道:“夜丞相何故發(fā)笑!?”
“我笑木太少太看不清局勢。”夜玄喝一口茶方才悠悠續(xù)道:“我軍所畏者,無非宇文將軍。夜玄一尋常之人,于封國比比皆是,又有何要脅價值?此次一旦宇文將軍離開,夜玄料定,不出三日,封軍必來攻城。”說罷又是一笑。
木太少聞言望向宇文烈,卻見其仍是笑而不語,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聽宇文烈開口道:“若將夜丞相留為人質(zhì),相信封軍也不敢冒然來攻。”木太少不由送一口氣,正想請宇文烈留人,卻見宇文烈又道:“然以夜丞相之材,想必木太少也是留不住他,反教他與封軍里應外合將城奪了去,便不太妙了。何況夜丞相,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宇文烈看了木太少一眼,將茶杯端于手中卻不喝,笑道:“不過我卻可為木太少留下三個錦囊,以解剡城之困。”
見夜玄終是將手中茶杯放下了,宇文烈心中一笑,情知夜玄心中已開始計劃什么,表面更是不動聲色,對夜玄道:“至于為城外災民治病一事,也只有請夜丞相放手了。所幸只差最后步驟,想來也不缺夜丞相的督促。”短短幾天內(nèi)便控制住了疫情,更想出極妙的治病方法,宇文烈對夜玄的興趣日益高漲起來:“夜玄,你總是讓我感到驚訝啊!我倒更想看看了,以后,你還會給我什么樣的驚喜?”
夜玄只平淡應了一句:“如宇文將軍所愿。”卻連什么時候離開都沒問。
到了下午,宇文烈果然差人為夜玄制了一套雪白新裝,自己那套也并末收回,只叫人略改了大小,與新制的衣服一道送去給了夜玄。夜玄望著兩套衣服嘆了口氣,小心翼翼收了起來,仍換回了自己已被烘干的那套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