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駕,駕……”吳東三手上的馬鞭一聲抽得比一聲厲,面孔因喊叫聲猙獰地扭起。
馬速過快,一行人在簡陋的馬車內(nèi)外東倒西歪,蔡婆子一手緊緊抓著座椅的邊沿,一手拉著門框,這才沒摔了出去。
很快馬車跌跌撞撞到了城外的一處官道,沒等馬停下,吳東三就從馬車上跳下,死死拉著馬鞍,喘著氣朝里頭喊,“大姑娘,你出來。”
周圍舉著油燈也跳了下來,不等吳東三發(fā)話,他眼明手快地把布簾掀起。
蔡婆婆先出來,爾后是謝慧齊帶著大郎和二郎下了馬車。
“東三哥。”
“跟我來。”吳東三帶著他們下了小道。
謝慧齊抓著兩個弟弟的手,緊隨其后。
吳東三一路走著快步,謝慧齊是用跑的才跟上他,大郎二郎這時候也爭氣,被阿姐拖著走也一聲不吭,腳下腳步不停,沒一個人喊一聲。
他們匆匆忙忙地穿過一處小道,幾個田埂,來到了一處亮著燈光的農(nóng)戶家。
這戶農(nóng)戶住在山腳下,一路走來謝慧齊沒看到幾戶人家,想不明白她阿父捉賊為何捉到了此處。
此時不待她多想,她拉著弟弟們一進(jìn)門,就聽到了先進(jìn)去的吳東三又在哭喊,“師傅,我把大姑娘他們帶來了。”
謝慧齊一往前看,就看到了油燈下看樣子自出去就沒刮過胡子的父親朝他們笑……
“阿父,阿父。”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二郎,他一看到滿身污血的謝進(jìn)元就掙脫了阿姐的手撲了過去,人嚇得眼淚已經(jīng)流了出來。
“二兒……”謝進(jìn)元想抱他,但光是叫一聲兒郎都已費盡了全力。
他身邊跪住的許安拉住了二郎,抱著二郎眼淚鼻涕一起流,朝大姑娘磕頭道,“大姑娘,我有罪,我有罪。”
是他害死了他師傅,如果不是他沖動挑畔得罪了人,他們就不會連夜被人追殺,更不會讓他師傅為了救他丟命。
“女兒。”等謝慧齊領(lǐng)著大郎跪到他面前時,謝進(jìn)元也來不及多看兒子的反應(yīng),小聲地叫了聲她。
他這時所剩氣息也不多了,所幸還有點意識,也還對兒女們笑得出來。
他虧欠兒女太多,死后怕是更是要欠著他們,他為他們所做的太少,不想在臨死這一遭丟了他為父的氣魄,讓兒女太過哀凄。
他在家時日不多,但卻一直是謝家兩郎心中再偉岸不過的高山,此時就是平時穩(wěn)重早熟的大郎也哭了起來,拉著謝進(jìn)元的袖子聲聲喊著“阿父”。
“阿父……”二郎更是想掙脫抱住他的許安的懷抱,去拉住他腸子都露在外邊的父親的手。
謝慧齊抖著手去碰她父親的肚子,滾熱的淚水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女兒……”謝進(jìn)元又叫了大女一聲,女兒自小就與他親近,他一直視她如掌上明珠,他曾跟她的阿娘商量待她長成,一定要兩個人都掌過眼才給她定夫婿,還要有十里紅妝,為她每年埋一壇女兒紅。
而今,侯府里的女兒紅只埋了七壇,河西小宅也只埋了六壇,他就要去了,他曾在心里許諾過女兒的事一件也沒做成,心中豈能無愧。
饒是如此,大忻朝的武狀元也沒有掉淚,在女兒傾過身來,滾燙的淚水掉在他臉上后,他還笑了笑。
“女兒啊……”他感嘆著。
而謝慧齊這時要靠近他的臉,才聽得明白他在說什么。
“阿父,我在呢。”謝慧齊心如刀割,她死死忍著,把指甲狠狠掐進(jìn)了手心,才抖著嘴發(fā)出了聲。
這是她這生打她生下來就待她如手中寶的爹,他的腦門被削下來一塊,血肉模糊,連眼睛里都在冒著血——就是這世被磨難把心志磨得堅銳了,這一刻她也無法自持。
“弟弟……”謝進(jìn)元眨了眨模糊的眼,沖那個已經(jīng)看不太清楚的女兒微笑。
“他們有我,我會顧著他們長大。”謝慧齊見他還要笑,淚如雨下,但硬是忍著心中的巨痛,一字一句清楚地道。
她知道他傷成這樣,是活不過來了。
“大郎,二……”他又叫了一聲。
“大郎,二郎……”謝慧齊手一伸,愴愴惶惶地把兩個弟弟攬到了父親面前。
“嗚,阿父,阿父你怎么了,阿父你別死啊……”二郎謝晉慶已有九歲,已不再是無知小兒,他已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恐懼讓他一被阿姐拉到面前,就去抱謝進(jìn)元的脖子,號啕大哭,“阿父我親親你你別死啊,我不調(diào)皮了,我好好念書,你別死啊……”
他一把把頭伸過去,親著謝進(jìn)元冒著死血的腦門,臉上全是眼淚。
“兒……”謝進(jìn)元想笑著走,但這時眼睛邊上也流下了淚。
“兒啊,我的孩兒們。”彌留之際,他反手捉住了那緊緊抓住他的大兒子的手,漸漸地閉上了眼,嘴角翹起,心里唏噓著落下了最后一口氣。
“阿父……”大郎謝晉平在這刻猛然知道父親去了,撲到他爹身上抱著他爹的腿,渾身因害怕哆嗦了起來。
看著撲到父親身上的兩個弟弟,看著父親臉上最后揚起的那抹笑,謝慧齊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茫然極了。
就這樣,她父親去了……
在沒有了娘親后,她現(xiàn)在連父親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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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東三是第一個抹干眼淚站起來的,他拉著謝家在為主人家痛哭,嘴里喊著老天不公的蔡婆子起來,道,“蔡婆婆,您是老家人,我?guī)煾等チ耍偷媚@個家里的老家人幫襯著點了。”
蔡婆子聽了眼睛一閉,咬著牙把臉上的淚擦干了,不待吳東三多話,她就去扶了家里的大姑娘。
謝慧齊被她扶起來后,扶著她穩(wěn)了好久才站穩(wěn)。
“老爺要換身衣裳,我打發(fā)周圍回去拿?”等大姑娘站穩(wěn),蔡婆婆才小聲地說。
“您去吧。”謝慧齊仰天呼吸了幾口氣,低下頭朝她點頭。
蔡婆婆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朝著眼睛沒有睜開,眼淚不停往下掉的大姑娘凄苦一笑,“大姑娘……”
她想安慰這失母又失父的姑娘兩句,卻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她一言都不能發(fā)。
謝慧齊這時候回頭,她睜開了眼,朝一臉愁苦凄涼的自家婆子點頭,“我知道的,婆婆去譴周圍吧。”
她知道的,她得挺住。
她還有兩個弟弟要顧。
爹娘沒了,她得替他們挺住這個家。
周圍回家去討了衣裳回來,這時候天已大亮,衙門那邊這時候也來了人,吳東山跟許安被后來的人押走了,本來官府的人連謝進(jìn)元的尸首也要帶走,說是要進(jìn)忤作房驗尸,只是后來又來了吳家跟許家的兩家族人跟官府的人鬧了起來,最終尸首還是被他們圍著進(jìn)了城,入了謝宅。
吳東山知道這事不會善了,之前進(jìn)城留了個心眼,讓守門的兄弟去跟自家的人和許家那邊的人報了個信。
兩姓人知道是他們瞎眼得罪了京里來的大人,謝大人為了救他們才死,不管后面的事怎么樣,吳家跟許家的人不能不顧這個道義,自一大清早就通報了住在家里附近的族人,浩浩蕩蕩跟在了官府的人的屁股后面跟著來了。
吳家跟許家是帶著族村遷進(jìn)河西的,一個族村帶親的同姓人就有好幾百人,青壯年至少也有五六十個,兩家共帶了近百名的漢子過來,所以就算官府派了一個隊的人馬過來押人,也只押走了吳東山跟許安。
官府的人還沒來,謝慧齊就聽吳東三說這事有關(guān)于他們殺了京里來的暗差,此事不會善了,讓她見機行事,她就知道這事太平不了。
事態(tài)根本容不了她哀傷,所幸她不是無人所仗,有了吳家跟許家來的人,她躲在他們的后面總算是把父親的尸體運進(jìn)了家中。
這時,吳家那邊已經(jīng)有人幫他們送來了棺材。
吳家這邊也是一團(tuán)亂。
吳東三祖父是吳家村吳家的族長,他又是河西鎮(zhèn)的大捕快,他的親姐姐更是嫁給了節(jié)度使身邊得重任管財帛稅收的判官,他們家說來是跟官府走得極近的,現(xiàn)今卻因吳東三得罪了上頭的人,族里知情的不知情的也是惶惶。
吳東三的祖父,吳晃一大早被驚起就沒睡過,等到族里的人送了謝進(jìn)元進(jìn)了謝宅的消息,他就起了身,讓人備牛車。
吳晃的大兒子,也就是吳東三的父親吳保平扶了他,勸道,“您現(xiàn)在就別過去了,那邊有族里人盯著,您在家等消息,東三還得您為他做主。”
吳晃搖頭往外走,“得過去看一眼,許家那邊可能也會過去。”
這表面的情義得顧全了,這是他們吳家在河西立族的根本,丟不得,謝進(jìn)元為了救他們吳家的人之死之事遲早會傳出去,而且,兩家得借個名目在一起商量怎么撈人的事。
如吳晃所料,許家那邊的族長也到了,還早了吳家一步。
吳家與許家都是河西鎮(zhèn)的大姓,兩家的子弟也是有一些在官府當(dāng)小官小吏,大半皆是務(wù)農(nóng),兩家的根底都不弱,但還是吳家有人當(dāng)?shù)墓俅笠稽c,還是小壓許家一頭。
許家現(xiàn)今的族長要小吳家這邊的老族長一輩,吳晃到后,他到了門邊來迎人。
“吳叔父……”許家的族長許歸門拱手相迎。
“你也來了,”吳晃朝他道,“唉,看過謝大人了?”
許歸門默然點頭,隨著他往里走,輕聲道,“真是慘得很吶,可憐。”
這廂黃智一從傅浩這邊退下,就去了關(guān)押吳東三跟許安的牢房,他也未明言,不過言語中指點了吳東三跟許安,要么他們坐實殺害欽差大人的罪名,要么就把罪過全推到謝進(jìn)元身上去。
謝進(jìn)元臨死前,也是對許安這么說的。
可許安跟吳東三哪干得出這等事來,說來也是他們中了計,以為那暗暗行事的暗差是他們追捕的被皇榜通緝的大盜,心想這次能攬次大功在身上,又按吳東三大舅子是傅節(jié)度使身邊的能人這個底氣,捉個被朝廷通緝的大盜至少也得高升一節(jié),于是他們倆就越過了謝進(jìn)元,先行動了手。
等到他們施計殺了那落單的一個差人,謝進(jìn)元趕來查看,他們才知道那是皇帝暗差,他們嚇得魂飛膽喪,中途如若不是謝提轄提著他們逃命,他們差點被追趕上來的差人殺死。
被謝進(jìn)元三番五次救了好幾次,從閻王那逃了好幾命,這時候也實在無臉再去指證謝進(jìn)元。
他們著實也不是什么高風(fēng)亮節(jié)的人物,都是貪財魯莽,好大喜功之輩,黃智見他們一時不松嘴也不惱,說完就慢悠悠地出去了。
他走后,想起謝師傅的死狀,許安這個粗漢子又眼淚鼻涕一起下來,擠近吳東三,“東三哥,你說于大人會不會救我們?”
于大人,也就是于英橋,河西鎮(zhèn)管財帛等事的判官就是吳東三的大舅子。
“我家里人會去求的,”先前吳東山以為自己仗著身后有人只會掉官帽子,但等到進(jìn)了牢房,把事情一細(xì)想,又見黃智來了,往日的飛揚跋扈全不見了,灰心喪氣了起來,“但愿管用。”
那可是京里來的暗差。
他嘴里喃喃,“到底是哪個龜兒子告訴老子說那些人是大盜的?”
說著彎腰掩面,痛苦不堪。
現(xiàn)在想來,那天他在大人府里偷聽到的暗話一定不是湊巧,而是有人故意說給聽他的,而他也是求功甚切,以為內(nèi)府里人說的話十之八*九絕對是真的,連人是誰都沒聽出來就信了,真是愚蠢至極。
吳東三是河西的大捕頭,許安就是他的下手二捕頭,這次兩人是一起行動,誰也摘不掉,他見吳東三沒了主意,心如死灰地靠在了墻上,嘴里喃喃叫了聲“老天爺啊”,腦袋因用力過猛在墻壁上磕出了好大的一聲“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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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慧齊前世從不是什么謹(jǐn)慎之人,像他們那個時代的人日子再不順,也是今日事今日畢,明日憂愁明天再煩,再大的困擾困難也不會輕易與生死之事掛上鉤,這世她生下來,也是過了幾年凡事不用多想多憂愁的日子,只是一朝事變,她一個小姑娘,一年里大半的時日想的都是吃飽了也要能活到明日才好,揣摩局勢竟成了本能,沒怎么去學(xué)就已然心思沉重。
這夜守靈,她抱著兩個不肯離開父親,睡在她懷里的弟弟們,明明身子已疲累至極,卻一刻也合不了眼。
她不知道那些暗差是不是專程來對付他們爹的,接下來會不會斬草除根,連他們?nèi)愕芤惨獪缌恕?br/>
從東三哥的口氣來看,他跟許安哥應(yīng)該不知道那些人是針對她爹來的,而她爹是救他們而死的,謝慧齊不蠢,知道這是他們爹在給他們拉保障。
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吳,許兩家出動這么多人,能不能保全他們?nèi)愕堋?br/>
現(xiàn)在吳許兩家人幫他們家辦喪事,喪事過后他們要走了,他們該如何?
他們什么依靠都沒有,現(xiàn)在能靠的就是父親那些好人緣,也許喪事過后會有人收留他們?nèi)愕埽绻切┤耸轻槍λ麄兗襾淼模樟羲麄兊暮眯牡娜朔吹箷芾邸?br/>
謝慧齊看著父親棺材前的鎮(zhèn)魂燈,想到最后,只能無奈地苦笑。
她一個辦法都沒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謝慧齊想得再糟糕,也沒有想到,喪事辦到第三天,官府就來了大隊人馬要把他們父親的棺材帶走,說是證據(jù)確鑿,謝進(jìn)元故意殺害來京的差使大人。
不容人分說,他們先把沖出來的謝家兩郎捉拿了住,謝慧齊就是跪下來求他們,也被領(lǐng)頭的那個素日與謝進(jìn)元不對付的校尉一腳踢到了旁邊,就是吳,許兩家出動了婦孺來攔,這些人也把棺材拉走了。
謝家在這次搶動中連桌椅都?xì)Я恕?br/>
棺材就這么被奪了去。
謝慧齊是到第二日才醒了過來,那校尉一腳把她的肩膀踢折了,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謝家兩兄弟一夜都守著她,看到她醒來,窩在她身邊的二郎謝晉慶就哭了出來,站在旁邊謝晉平倒是一聲都未哭,帶著滿臉的郁氣與戾氣去端了水過來,要喂他阿姐喝水。
謝慧齊一看到大弟的臉,眼睛驀地酸澀得刺痛不已。
她想保護(hù)他們,她真的想保護(hù)他們,想他們不要背負(fù)太多,想他們就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長大,就像父親瞞著他們的一樣,她不想讓他們知道母親被奸污這些事。
可現(xiàn)在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父親的棺材被搶走,而于他們這些僅僅只是個開頭,謝慧齊就知道以前的事再也瞞不了他們多久了。
她也不能再瞞了。
一想兩個弟弟就要過上跟她一樣擔(dān)驚受怕,還要被仇恨折磨的日子,謝慧齊未語淚先流。
“呼……”她抬頭仰著床帳不斷地出著氣,想把眼淚強忍下來。
這廂紅豆知道她醒來,急急端著雞粥就進(jìn)來了,一見到她就勉強笑道,“大姑娘你醒來了,餓了吧?我給你喂粥喝。”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謝慧齊見她來了,啞著嗓子跟她吩咐,“帶大郎和小郎去洗漱一下,過來跟我用飯。”
“阿姐,我不去。”謝晉慶一直就像條小狗一樣蜷縮著窩在他姐姐的身邊,緊緊拉著他阿姐的袖子不放,這時候見他阿姐趕他走,一夜不敢合眼的孩子困乏地?fù)u搖頭,往里湊了湊,貼他阿姐貼得更近了。
“你別不要我。”謝晉慶見他阿姐還要說話,不等她說,他半閉著眼睛困倦地?fù)u了搖頭,嘴里喃語,“我乖乖等你好。”
等阿姐好了,他們就去接他們阿父回來。
他聽話的。
謝慧齊見他說罷就睡了過去,苦澀地眨了眨眼,轉(zhuǎn)頭去看大弟弟,見他端著水低著頭就站在床邊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心里頓時痛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會才說了一句,“那大郎去。”
謝晉平看著她,先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問,“你疼不?”
“阿姐不疼。”謝慧齊強忍著苦楚搖頭道。
“你疼不?”他再問。
謝慧齊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阿姐疼,大郎聽話,去洗把臉用飯,你要是都倒了,阿姐靠誰去?”
謝晉平木木的,人是木的,但臉上透著一股兇殘的狠氣,他聽了他阿姐的話就跪在了床前,把手中的杯子擱到地上,拿袖子擦她的眼淚,“你別哭,以后我來養(yǎng)你們。”
謝慧齊哭著笑了,“好。”
又道,“那還要聽阿姐的話嗎?”
謝晉平一言不發(fā)起了身,見紅豆要跟著他,他搖頭,“我自己去,你喂我阿姐用粥。”
他走后,一直在旁哭個不休的紅豆把粥放下,轉(zhuǎn)過背狠狠哭了幾聲,咬著牙擦干了眼淚,再把粥端過來時,她臉上又帶起了勉強的笑,“大姑娘你先用吧,等小郎醒來我再喂他。”
謝慧齊看了眼那蜷縮在她身邊的小郎,心如刀絞……
她是真想就像之前一樣地養(yǎng)他們一輩子啊,讓他們世事無憂,看著她的眼里只有愛戴孺慕,為此她真的甘愿付出一切。
可惜,以后怕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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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吳,許兩家的人都不在了,謝慧齊直到是晚上看了蔡婆婆半晌,蔡婆婆才黯然地說指證他們大人殺了皇差大人的事是吳東三跟許安做的。
謝慧齊沒對這發(fā)表什么看法,倒是跟蔡婆婆問了家中的情況,知道家里物什被砸壞大半,孫老先生也被家人接走后,她也只搖了搖頭。
她手里還有五百兩銀,還有她母親的幾樣頭面,但謝慧齊也知道這時候就是她舍得出銀子,官府里也沒有人敢?guī)退?br/>
情況是不能再壞了。
壞到這地步,謝慧齊也是徹底平靜了,把生死置之身外也大概只是如此了。
家里吃的東西,就是養(yǎng)的那些雞鴨也在這幾天的喪事中用沒了。
吳許兩家給蔡婆婆送了銀子,蔡婆婆沒要,但兩家的人還是把銀子塞在了謝家,吳家給了五十兩,許家也給了五十兩,蔡婆婆不想要,等謝慧齊問起,就說她改明兒就讓人送回去。
謝慧齊聽了,怔了良久,搖頭道,“別,把銀子留下來吧。”
“大姑娘,我們家就是全餓死,也不用他們那等人家的錢。”蔡婆婆幾日未睡,說著這話的時候喘了好幾口氣。
她老了,以前半頭的白頭現(xiàn)下看來成了全白,有福氣的老人家老了頭上都是銀絲,而她頭上的全是身體折損過度的白發(fā)——謝慧齊看著這個從京城跟著他們來河西的老人家,眼里全是可憐。
“婆婆……”她叫了她一聲。
蔡婆婆看向她。
“我們家讓你受苦了。”
蔡婆子一聽,這兩日強忍著沒掉淚,挺直背硬是替大姑娘撐著這個家門面的老人家痛哭失聲,“我的大姑娘啊,我的姑爺小姐啊。”
說罷,竟哭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