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我們是文明人
蕭勤鑫雖然強(qiáng)打起精神故作自然,但蒼白的面色和眼下濃重的黑眼圈,下顎的胡渣,都將他努力掩飾的真正一面暴露無遺
不管他當(dāng)初為了什么而娶莫彩雯,昨天都終歸是他大喜的日子,卻不想出了那樣的事,他還為此沒了父親。
紙終歸包不住火,與其費勁去掩飾反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亂造謠生事,還不如坦蕩蕩的昭告天下,何況當(dāng)時賀喜的賓客都還在映月泮吃酒,所以,昨天蕭云軒一句話,皇甫煜便立馬召來了通城管這些事的官兒來。
在這里,通奸罪是允許私刑的,因而三爺蕭云凌和端木芳兒的死,官衙也無法追究任何責(zé)任。倒是蕭如月,百善孝為先,她卻發(fā)狂弒母,在鳳國律法中明文就是個死罪,她死于意外算是罪有應(yīng)得,再加上蕭家無意追究,衙門也就給了個順?biāo)饲椋笱鬄⒈苤刂p的做了上報和公告,連那幾個有份搶匕首的武婢丫鬟都沒帶走。
蕭家大房和三房的子女一番重新洗牌,大房蕭云軒的名下便只剩下蕭如雪,蕭如玥,蕭勤玉,和蕭如鳶。而三房蕭云凌名下,則多了蕭如月,蕭如云,蕭勤羽。
蕭老夫人親自發(fā)話,蕭云凌,端木芳兒,蕭如月,不得安置進(jìn)蕭家祠堂。
“雖然大伯沒有開口讓我們走,但他肯將我爹的尸身交還給我們,默許我們處理我爹的后事,也已經(jīng)是對我們?nèi)孔畲蟮娜蚀攘耍覀冊俨蛔R趣些就太不識抬舉,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帶著我娘,五弟,彩雯和十弟一起離開通城,去南方一個小城鎮(zhèn)定居”
蕭勤鑫說得很慢,絲毫沒有新婚新郎該有的意氣風(fēng)發(fā),娓娓交代了打算后,看了看蕭如玥,便起身向皇甫煜欠身行禮,道:“武王,武王妃琴藝精湛,每每所奏佛曲都能安心定神,走之前,勤鑫斗膽請求,請求武王妃奏唱一曲送行,懇請武王恩準(zhǔn)。”
與蕭如玥相視一眼,皇甫煜倒是破天荒的大方答應(yīng)了。
蕭如玥命人在映月泮的外映月亭里擺了茶水糕點,還把蕭勤政和府里其他年紀(jì)稍微大些,已經(jīng)懂些事理的弟弟妹妹,以及剛進(jìn)門的莫彩雯都叫上了。
她是蕭云軒欽點的繼承人,蕭家未來的當(dāng)家,被點上的,沒人敢不來,蕭如雪和蕭勤玉自然也到了。不過,蕭勤玉昨晚連鳳子墨都拒絕了,固執(zhí)的獨自一人花了一夜的時間處理了端木芳兒和蕭如月的后事,此時心傷身疲,面色和精神都著實很慘。
因為這是蕭家兄弟妹間的聚會,皇甫煜和潘瑾瑜跟嫁進(jìn)門的莫彩雯不一樣,不太方便就這事插一足,但也并沒離著多遠(yuǎn),就在內(nèi)映月亭里擺開了棋盤,邊等邊對弈。
雖然昨天連逝了三人,但又都在昨天同時被除了籍,府里是不會為他們辦喪的,再加上才是蕭勤鑫大婚第二天,因而滿府喜紅還掛在那里,外映月亭周圍的紅綢自然也不例外,卻襯得此時亭中的氣氛,更加尷尬低迷,讓人坐如針氈,不知該如何喘氣為好
蕭勤政沒有蕭勤鑫的年紀(jì)和閱歷,忽然遇上這么大的事,根本沒法淡定,硬著頭皮來也是坐如針氈,不知不覺就把茶當(dāng)成了酒狂灌,還“醉了”,忽然就不顧形象的放聲大哭起來。
“勤政”
蕭勤鑫本想說他兩句,但開了口,卻反而不知說什么了,僵了僵只好尷尬的看著蕭如玥道:“武王妃恕罪”
“堂兄妹也是兄妹,大堂哥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六妹吧。”蕭如玥淡淡接了話,瞥了蕭勤政一眼后,目光再度回到正在調(diào)音的琴上:“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哭一哭發(fā)泄也好,憋著反而更容易出事。”
蕭勤鑫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定定的看著她,而蕭勤政則嚎得正認(rèn)真,壓根就沒聽到他們說什么,不過,沒多久他的嚎聲就被一陣群魔亂舞般的刺耳琴聲沖斷了
那琴音,生生將一亭子出竅的魂兒拽歸了原位,個個面色蒼白而驚懼的看著那嘴角噙笑的罪魁禍?zhǔn)住?br/>
內(nèi)映月亭,潘瑾瑜都因為太猝不及防而驚落了指尖的棋子,而對面的皇甫煜,卻忍俊不禁的“噗哧”噴笑,歉意中又有那么點得瑟的對潘瑾瑜道:“我家小王妃有些調(diào)皮,五姐夫莫怪,為表歉意,剛剛落的那子不算。”
潘瑾瑜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正要拾起那子重落,就聽到外映月亭那邊琴聲成曲,天籟一般的歌聲隨后傳來
“南無阿彌陀佛/撫平已亂的心湖/南無阿彌陀佛/指引凈土的歸途/日升日落一幕幕/年華有如水悠悠/年復(fù)一年空虛度/換回只是無限苦/本想幸福會長久/卻始終飄渺也虛無/曾經(jīng)不想再盲目/卻一而再再的墜入/南無阿彌陀佛”
有些奇跡的,一曲罷,蕭勤政也不嚎了,其他弟弟妹妹也冷靜了許多,氣氛微妙的不再那么尷尬生硬。
“蕭家家大業(yè)大,縱是聰明絕頂三頭六臂,也難一人之力處處掌控,而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小小事情說不定就毀百年基業(yè)一夕之間,因而,我非常需要大堂哥,五弟,以及諸位弟弟妹妹日后鼎力相助。”
蕭如玥說著,端起一杯茶:“今日不便飲酒,這里我就以茶代酒以表誠意了,還望哥哥姐姐和諸位弟弟妹妹給點面子,喝了這杯茶,恩恩怨怨一筆勾銷,日后團(tuán)結(jié)一致對外,不求將蕭家再發(fā)揚(yáng)得如何輝煌,但求兄弟姐妹和睦家人安康無禍。”說罷,喝酒一般,揚(yáng)頸豪邁飲下。
那番話讓人感動,那氣魄讓人仰望,此時此刻眾人眼中,蕭如玥就如其名,如五色鳳凰銜來的神珠一般光彩奪目
“武承蒙六妹不棄,我”蕭勤鑫一句話哽了數(shù)次,還是說不下去,也舉杯豪邁的將茶飲下,才道:“雖然我還是會帶著五弟十弟和我娘,彩雯搬到南方小鎮(zhèn)去定居,但,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六妹直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有人領(lǐng)了頭,其他人也紛紛有樣學(xué)樣的立下豪言壯語,個個把茶當(dāng)酒似的灌。
*分啊分啊*
第二天一早,蕭勤鑫一行便啟程離開了蕭家,因為蕭如玥和皇甫煜都出門送,所以蕭如雪和潘瑾瑜,二爺蕭云峰夫婦,四夫人房氏,五爺夫婦,也都出來送。
蕭老夫人沒有出來,蕭云軒就更不用說了,事實上自那天之后,他就人間蒸發(fā)了一樣,誰也沒有再見過他,要不是偶爾還有人會看到夜三的人影知道他還在府里,真會以為他去了哪里。
冬雪將大地一片銀裝素裹,也蓋去了藥地的猙獰陰森。
因為蕭如玥之前的明令,更加沒人敢靠近藥地一步,而皇甫煜,這會兒卻拎著清酒小菜走了進(jìn)去,直往深處的廢亭而去。
如他和蕭如玥所料,蕭云軒就在那里,冬風(fēng)呼嘯而過,他發(fā)舞袍擺,而人卻一動不動宛若雕塑,在這銀白天地間,分外孤寂
皇甫煜若無其事的在他對面坐下,將食盒里的清酒小菜一一擺出:“玥玥要過來,我沒準(zhǔn),大冷的天,凍著她我心疼。”
說罷,為自己和蕭云軒各倒了一杯酒,端起敬了敬,也不管岳父大人喝不喝,反正他先喝了起來,小口小口,優(yōu)雅悠哉。
蕭云軒沒看他,倒是端起酒,豪氣的一口干下,又兀自伸手取了酒壺,自斟自飲,杯杯豪爽
亦或者可以說,純粹解救宣泄!
“或許,我應(yīng)該跟您道個謝。”
皇甫煜兀自說著,也沒看他,一手托腮放眼藥地,一手執(zhí)杯悠哉品飲:“你這個時候把事情解決了,倒是掃去了玥玥許多后顧之憂,她率先就不用再操心五姐會被祿親王妃以身份壓制羊入狼口。”
蕭云軒沒說話,只顧著把酒一杯杯的灌進(jìn)嘴,可酒壺很小,裝不了多少酒,根本經(jīng)不住他這么灌,自然三兩下就空了。
壺中無酒,他又定在了那里,只是面上竟然明顯的多了一抹不滿。
雖然沒正眼看他這邊,但皇甫煜余光也是清明的,頓時呵呵直笑:“早知道帶玥玥過來就好了。”相信她看到此時岳父大人面上的神情,肯定會露出相當(dāng)不錯的表情:“失算失算”
這話,只換了蕭云軒一眼。
“競標(biāo)的前一夜,我遇上董文灝了。”皇甫煜慢慢道,報復(fù)似得著實讓蕭云軒抬眸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又道:“他說當(dāng)初把丑姑放在玥玥身邊,純粹是為了報玥玥生母一個恩情,并不牽扯兩家恩怨。”
手里那小杯酒,愣是讓他喝出喝不完的效果,半天不見干:“那么大的家里生活,誰能兩手不摸一點黑?但嚴(yán)格算起來,董文灝也算是個正人君子,仔細(xì)想想的話,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一陣冗長的靜默之后,蕭云軒總算出聲,卻牛頭不對馬嘴的:“酒太少了。”
“為當(dāng)初的自己多疑而害得女兒吃盡苦頭香消玉殞后悔了,所以要借酒消愁嗎?”皇甫煜余光斜了過去,審視一般看了蕭云軒好一會兒,才驀地勾起唇角:“為了如今的玥玥,我敬你的多疑。”
說罷,總算將那小杯酒解決了。
蕭云軒無語,看著他放下酒杯,起身離去,走遠(yuǎn),擺了下手,然后十幾個人魚貫而來,一人拎兩大壇子酒。
“這是要淹死我么?”
喃喃脫口了句,蕭云軒怔了怔,嘴角不由就翹了起來:“和那孩子,倒是天生一對”
*分啊分啊*
蕭如月沒了,還沒得名正言順誰都拍手叫好,祿親王自然就娶不成這妻了,親事自動告吹。
為此,祿親王很高興,而皇帝卻氣得半死!
皇帝氣蕭云軒早不把這臭聞放出來,晚不把這臭聞放出來,偏偏在后宮大亂他煩郁燒心,無心處理其他事的時候放出來,變相的讓他安排好的事,橫豎怎么看都完美的計劃就差臨門一腳時,硬生生的捅成個胎死腹中
于是,御書房再次慘遭蹂躪!
*分啊分啊*
十月三十,潘瑾瑜和蕭如雪先回了京都。
十一月初二,蕭如玥和皇甫煜才慢悠悠啟程,一路龜速,愣是把一天半的路程拖出幾天來走,直到初六午后才回到京都。
一個時辰后,神鷹鏢局少主柳翊精神抖擻的騎著高頭大馬,領(lǐng)著迎親大隊,踩著一路喜樂,自神鷹鏢局京都東城分局,向附近一間半大不小的院子去。
宮中收到消息的時候,曉露已經(jīng)被八抬大轎抬回了神鷹鏢局東城分局,順順利利的拜了堂,送入洞房。
整個過程,快得讓好多人根本都來不及去祝賀。
事后被問起為何如此倉促,柳少主撓頭憨笑:“一個人睡的被窩,好冷。”
*分啊分啊*
曉露也順利出嫁,蕭如玥著實松了口氣,但
她也忽然覺得,身邊好安靜
也許是她被這個世界周圍的人影響了,不知不覺改變了,也或許,只是她懷孕的原因,總之,她有些多愁善感起來,時不時就會無意識的流露出淡淡的寂寞來,只是她的自制力依舊很好,潛意識的就一露即收,快得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
而,她沒發(fā)現(xiàn),并不代表皇甫煜也沒注意到,他也知道她心里空掉的那一塊是什么,卻,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人,在某些人的心中占的位置不一定很大,卻是別人無法替代的!
不過,這事也只讓皇甫煜苦惱幾天而已,或許是蕭如玥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真的好到彪悍,或許是懷孕了母性泛濫,她忽然一掃陰霾湊小冷云很近起來,只是礙著老王妃皇甫佟氏捧著,不好開口要。
“誒喲,好小子,又結(jié)實了不少,我都快抱不”
話沒說完,懷里的大胖小子不翼而飛,老王妃皇甫佟氏呆了一呆,就聽到那個把家一撇就好幾個月的兒子道:“既然抱不動了就別勉強(qiáng),為了您手不酸腰不疼走路都倍兒有勁,我就把這小子領(lǐng)回后院去吧。”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老王妃皇甫佟氏喝住那個大搖大擺說走就走的兒子:“我就是手酸了腰疼了走路一步三抖了,我也樂意,趕緊把小冷云還回來!”
“小冷云啊小冷云,你是要跟玉樹臨風(fēng)的我去后院陪美若天仙的小師嬸玩呢?還是要留下來繼續(xù)看一張比一張皺的老臉?”
皇甫煜舉著小冷云一本正經(jīng)的問,明明小冷云除了看他之外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他卻理直氣壯的轉(zhuǎn)頭對老王妃皇甫佟氏道:“娘,他說跟我走。”
“放屁!”
老王妃皇甫佟氏忍不住笑斥:“趕緊抱回來。”頓了一下,又道:“雖然小冷云不吵,但終歸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子,照顧起來費心費神,如玥現(xiàn)在有孕在身不同往日,需要休息,你就少”
“娘,丑姑沒了。”皇甫煜將小冷云舉高放低,舉高放低,似乎在逗他玩,又似乎在看他是不是真的沒反應(yīng),而嘴上卻繼續(xù)道:“玥玥從小就沒有母親,那個女人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卻忽然就那么沒了。”
老王妃皇甫佟氏默了默,冷不丁就問:“真是被狼群吃掉了?”
久久,皇甫煜才道:“是人心吧”
人生心,心生念,念生邪,邪生惡,倘若無惡又何須再去提防這戒備那?
老王妃皇甫佟氏了悟,讓步了:“別太勉強(qiáng),她終歸也是血肉之軀,瞧著不對就抱回來。”
“遵命。”
皇甫煜笑咧著嘴,把小冷云往肩頭上一擱單手扶住,驚了老王妃皇甫佟氏一跳,張嘴正要訓(xùn)斥兩句,人卻一溜煙就不見了影。
老王妃皇甫佟氏不禁嘟囔:“‘好’得未免太快”
忽然覺得他要人扶的樣子,竟然挺好!
*分啊分啊*
十月初十大早,天才蒙蒙亮,御醫(yī)院院長匆匆敲開武王府大門,說有急事要求見武王妃。
“御醫(yī)院院長親自來了?還神色慌張?”
蕭如玥挑了挑眉,略微思索后道:“去,告訴他我不舒服,不方便接待,有什么事直接說,若是不肯說,直接關(guān)門讓他吹冷風(fēng)去。”
那人應(yīng)諾,倒是出乎意料的快去又快返,帶著御醫(yī)院院長親筆寫的一張字條
【七皇子忽染天花,求武王妃賜解!】
皇甫煜一看,俊臉就沉了下去:“告訴他,無解!”
蕭如玥抿翹嘴角,慢條斯理磨墨:“確實無解。”
皇甫煜怔了一下:“真的?”
蕭如玥脧了他一眼,有些沒好氣:“我也只是個人而已。”別當(dāng)她無所不能的好不好?
皇甫煜一聽,立馬板起臉道:“誰敢讓你進(jìn)宮,我滅他全族!”
“嘖嘖,好血腥啊。”蕭如玥脧了他一眼,嘴角卻翹了起來,吹干字跡疊起讓人送了出去,才又道:“我們是文明人,還是用文明一點的方法吧。”
皇甫煜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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