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傻丫52
“一派胡言,當時四下無人,江云生死人也不會開口說話,吳大人可不能危言聳聽,四處攀咬啊!”
“天網(wǎng)恢恢,哪里有作惡的能天衣無縫,沒有半點蛛絲馬跡。”
江風吹動吳安舟的素袍,他抬頭凝視礁石之上的太守,如松如木。
太守脊背略彎,低眉落寞的望向意氣風發(fā)的吳安舟。
“你少年有為,一身正氣,初生牛犢,但這份正氣能維持多久,當你面對權(quán)貴時,即使你不彎腰,那些人也會壓彎你的脊梁。”
太守招招手,“你上來,這里風景好,看得清晰。”
吳安舟依言登上礁石,兩人面對而立。江風徐徐,看似溫柔和煦,卻卷積著江水拍打著江邊的礁石。
“現(xiàn)下四處無人,你與我說些坦誠話,你受了何人指使?你的目的何在?為何要與我廬州過不去?”
廬州太守用辭尖銳,語氣卻和風細雨。
“既然太守要說些坦誠話,吳某自然暢所欲言,吳某沒有受人指使,也沒有存心與廬州過不去,不過既然來了,知道這些不平之事,知道廬州的百姓受這些不白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吳安舟一向和煦,極少動怒,即使稍早前與江縣縣令對峙之時也是有禮有節(jié)。面對太守遞過來的軟刀子,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接了下來。
太守不思其解,“你可知我若來遲半步,你可能已命喪黃泉,就為了一句不能袖手旁觀?為了一群愚蠢無知的百姓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你覺得值得嗎?”
“據(jù)吳某所知,太守大人也是出自草根,祖上只是略有兩塊薄田而已,怎么有了官身,就與百姓割席斷袍。大人此番是不是還要與祖上割席呢?”
吳安舟這一番言辭做派讓開啟了全知模式的單純系統(tǒng)很是不解。
系統(tǒng):我覺得從吳安舟的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你覺得呢?
木槿:……你為什么會有好奇心,這樣容易遇到不好的事情。
系統(tǒng):什么不好的事情?
木槿:容易挨打……
系統(tǒng)自然是不害怕挨打的,但吳安舟不能不怕,畢竟是血肉之軀。
太守惱羞成怒,“吳大人,你侮辱老朽,老朽今年五十有三,是天啟二十一年的進士三十五名,你竟然對我不敬……”
吳安舟沉默一霎,冷眼看著太守變色,然后悠悠開口道:“我是狀元。”
太守:“老朽為官三十載,足跡遍布三州十四府。”
吳安舟:“我是狀元。”
太守:“我的同期遍布官場,王丞相當年與我同在江南貢院讀書!”
吳安舟真誠道:“我是狀元。”
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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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氣極了,雪白的胡子炸得跟狗啃過似的,“乳子無禮,商賈之家出身果然無狀,那江云生如此,你也是如此。”
吳安舟聽到江云生的名字時神色一凜。
江云生的父親是個賣貨郎,憑著手腳勤快將江縣的物產(chǎn)挑到廬州去賣,以此供養(yǎng)江云生讀書,他沒有讀過書,卻將兒子教養(yǎng)成仁恕誠孝的君子。商人重利,卻不是所有的商賈之家都是重利無義之徒,至少江云生的父親不是。
遠在千里之外的吳老爺忽然在炎熱的日頭下打了個噴嚏。
“是你殺了江云生……”吳安舟話題一轉(zhuǎn),打斷了太守的施法,也成功讓太守住口。
“你和江縣縣令狼狽為奸,你是他的保護傘,他為你搜刮民脂民膏……”
太守嗓子眼給不知名的堵得扎扎實實,只能顫抖的指著吳安舟說不出話來。
“江云生的目的不僅僅是江縣,而是廬州,甚至是整個雍州的官場,你當年一定是寢食難安吧!”吳安舟像是一個全知全能的人物,一眼便能將眼前人看穿。
“但你縱橫官場幾十年,不動聲色這點城府還是有的,這時候就需要一個馬前卒替你去解決,而江縣縣令是最合適的人選,莽撞沖動、無法無天,一點點的恐嚇和威脅就能讓他敢去殺人,殺的還是當朝進士,新任縣令。”
“江云生被殺的事情在江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們竟然也能瞞天過海,堵上了所有江縣人的口,甚至還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江云生的父親,滅他滿門。”
太守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
“但你沒預(yù)料到的是,江云生善水,哪怕被崖壁上的巖石割得片體鱗傷也能逃出升天,順流漂到這片礁石處。”
“你比江縣縣令老練許多,不見尸體不罷休,你順著水流尋到此處,江云生認出你向你求救,你不但沒有救他,反而暗下殺手,在他背心處刺下一刀。”
吳安舟一字一句皆是那晚所現(xiàn)。
那晚暴雨傾盆,太守看著自己拿筆的手上沾滿了鮮血,看著江云生在自己身邊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氣。
驚雷之下,照出兩人面無血色蒼白的臉,即使是黑白無常來勾魂,也辯不出誰是人誰是鬼。
“你到底是何人?你難道是江云生轉(zhuǎn)世嗎?不可能的,沒有人看到……”太守周身如墜入冰冷的河水之中,顫抖不能自已。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守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嗎?”
吳安舟惋惜道:“怕是太守只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太守無話可說,眼神因恐懼而變得鬼魅起來,嘴里咿咿呀呀的念叼起來,“我是天啟二十一年進士三十五名,我是廬州太守,我一生廉潔奉公,一心為民,我受百姓敬仰,受世人擁戴,所有與我為敵之人皆是魑魅魍魎,所有擋我路之人皆是牛鬼蛇神……”
吳安舟眼神依舊清澈,“你在害怕嗎?你害怕的是罪行被揭開伏法還是害怕你正人君子的畫皮被撕下公布于眾?”
太守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番,久違的神智重新找回了一些,“世人愚昧,明明忠也,偏以為妄。廬州歌舞升平皆是我一人之功,江縣縣令是何許人,若沒有我的鎮(zhèn)壓,怕是江縣早就成了人間地獄。只是這場大雨不佑,將江縣暴露,可我不得不保他,小吳大人,你明白我的苦衷嗎?只有我繼續(xù)留任,才能保廬州安定,才能保整個雍州安定?你若真心為了朝廷,為了黎明百姓,就不要再過問江云生一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加官進爵、金銀珠寶、宅院美人,只要你守口如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吳安舟自始至終神臺清明,“我想要還江縣百姓一個公道,還江云生一個公道,我想要江縣縣令認罪伏誅,我想要你們這一群害群之馬撕下虛偽的面具,以真面目以對天下……”
太守嘆了一口氣道:“你太過咄咄逼人,你有何資本與我叫囂,你在朝堂里勢單力薄,有何人為你撐腰?你如此篤定能憑一己之力拉整個雍州的官員下馬,真是荒唐,那些早就在朝堂站穩(wěn)腳跟之人,誰人不是盤根錯節(jié),誰人不是利益交纏,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你有這個能量嗎?你不知世故,只憑一腔少年意氣,怕是被人當槍使了。”
“烈火烹油,眾星拱月,當一個人站到頂端的時候就開始走下坡路了。這世道不同人看有不同的角度,從你的角度看你是一州之長,是一州百姓的父母官。可在百姓看來,你只不過是受百姓擁戴才有了權(quán)力,百姓選了你,你就是一州之長,百姓不選你,你就只是個會寫幾個字,會說幾句話的書生。”
“荒謬,大言不慚,我是朝廷任命,受天子令,百姓算什么……”
一顆石頭忽然砸在太守腳下,發(fā)出咚的一聲響。
太守動作遲緩的回首望去,只見身后黑壓壓的站著數(shù)不清的百姓。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相互扶持著,皆是憤目怒容。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襲擊朝廷命官……”
“狗屁的朝廷命官,穿著官服人模狗樣的,干得全不是人事,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這么多惡事,天不收你我們都要收了你……”
“喂飽的雞還能打鳴下蛋,喂飽的狗還知道搖尾巴,喂飽的牛還知道耕田犁地,只有你們這群貪官是喂不飽的畜生……”
“云生多好的孩子啊,枉你們自詡為正人君人,實則狼心狗肺,一肚子黑心腸,撕扒開來連狗都不吃,死了也是要下地獄去……”
百姓們嘩然一片,對縣令多年來不及釋放的怨恨一股腦全發(fā)泄到幕后黑手的身后,成百上千的叫罵聲匯到一處震耳欲聾,如針如刺扎在太守的身上。
太守招架不住,以袖遮面,想要遁走。
吳安舟扯住他的衣袖道:“太守莫走……”
太守試圖掙脫無果,氣急敗壞下抽出匕首向吳安舟腹部刺去。
百姓們大駭,紛紛上前來營救。
匕首又尖又利,電光火石間便刺穿了吳安舟的左腹,吳安舟只覺下腹一涼,尖銳的痛感瞬間充斥大腦。
“還不松開,找死……”太守拔出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抽刀割開自己的衣袖,冷冽的眼神淬毒般凝視著從礁石跌入江水之中的吳安舟。
百姓們眼睜睜的看著吳安舟掉落江水,如無根浮萍般被江水卷沒,一下就不見了人影。恐懼和憤怒讓百姓們紅了眼睛,如餓狼一般撲了上來,將太守死死按住,拳腳相加,恨不得撕開他的皮囊,扒開他的心腸看一看,這到底是什么樣的魔鬼。
吳家村三面環(huán)水,吳德本又是跑船為生,偏偏生的兒子不會水。自木槿用猛藥治好了他的癡病,這怕水的毛病就更加嚴重了,他這一輩子怕是于水無緣了,今日還可能要死在水里了。
江云生的父親眼中只有落水的吳安舟,根本顧不上害死自己兒子的真兇是死是活,只見江父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內(nèi)心戰(zhàn)栗著只有一個念頭,要救下吳安舟,不能讓他落得像云生一樣凄慘的下場,好人應(yīng)該長命,不該枉死……
洪災(zāi)后的江水很是渾濁,江父一邊游一邊四處尋找,可哪里也不見吳安舟的身影。他年事已高,體力不支,再尋下去可能自己也要葬身在這江水之中了,可他不愿放棄,他在心中悲憤地吶喊,云生啊,如果你在天有靈,快指引吳大人的方向,他和你一樣,是好人吶……
倏忽間,一道光射了進來,照亮了江父眼前一片水域。眼前一人多高的水草搖曳著纏住吳安舟的身體緩緩?fù)钐幫弦罚路鹨矏勰剿钠犯瘛6谒纳戏剑粋€宛若游龍的少女向他伸出手來。
江父不敢置信,這是江仙還是龍女?
少女張開雙臂將吳安舟攬進懷中,又輕柔地摘掉纏在他身上的水草,腰間輕輕一轉(zhuǎn)就帶著他向水面飛去。
江父忍不住張開口鼻,一口江水順勢涌進他的咽喉。
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又伸手向他的方向點了點,他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