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第 136 章
洞房的禮儀,不過是喜嬤嬤說祝詞,新郎揭蓋頭,再飲合巹酒,寓意新人和美,而后結(jié)發(fā)為夫妻,便是禮成。
不知為何,聽得喜嬤嬤的聲音,臧山突然就緊張了起來,杵在那兒手足無措,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屏氣凝神緩緩抬手。
就在此時,往日的一幕幕不受控制的鉆入腦海。
曾經(jīng),他想過許多種迎娶她的情景,每次想來都覺心中澎湃,激動雀躍。
曾經(jīng),他強(qiáng)行了斷一切情愫,不敢對她再有半分貪戀,每次相見都覺心痛難熬,苦不堪言。
好在他們終是守的云開,終究沒有留下遺憾。
不論經(jīng)歷多少誤會磋磨,最后還是彼此就好。
這便已是圓滿。
蓋頭緩緩被掀起,露出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容顏。
蛾眉螓首,面若桃花,生來傲氣的鳳目染上了不自知的嬌羞,紅艷如火的朱唇帶著致命的誘惑。
當(dāng)真是芙蓉不如美人妝。
“殿下今日真美。”
某位將軍看的呆了,忍不住呢喃道。
賀北妱抬眸:“何日不美?”
臧山眨眨眼,回過神來,連忙找補:“殿下哪日都美。”
見將軍手足無措,長公主沒再為難人,微微側(cè)首,莞爾一笑。
佳人一笑,堪比百花齊放,美的驚心動魄。
臧山晃神,某段記憶突然席卷而來。
若真細(xì)算起來,他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
他被當(dāng)今天子選中進(jìn)東宮那年,她才剛剛降世。
他是天子貼身侍衛(wèi),她是天子胞妹,是以,他沒少隨著天子去玉坤宮去瞧軟乎乎的小殿下。
那時他還是孩子心性,見著奶娃娃心頭喜歡的不行。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熾熱,天子便將小殿下抱到他面前給他看。
不知為何,小殿下見著他竟咧嘴一笑,還因此讓天子泛了酸。
后來天子每回去玉坤宮都會將他帶上。
他便眼睜睜的看著奶呼呼的小殿下長成了明艷的小姑娘。
那時的小殿下乖巧可人,溫軟如水,除了愛粘著娘娘外,最喜歡的便是跑到東宮跟在天子身后一口一個皇兄,聽得人心軟成一片,恨不得將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這樣的小殿下沒人不喜歡,他當(dāng)然也不例外。
不知何時起,他有幸入了小殿下的眼,她來東宮不再只是粘著天子,還喜歡粘著他。
很多次他從練武場出來時,都會見小殿下立在月亮門下,朝他粲然一笑。
純凈無暇,璀璨奪目,好像能攝人魂魄似的。
“駙馬爺?”
喜嬤嬤的聲音喚回了臧山的思緒。
該飲合巹酒了。
臧山上前坐在長公主身旁,而雙眼未從長公主身上挪開片刻。
將軍毫不掩飾的萬千柔情讓長公主臉頰上又添了緋紅。
愈發(fā)美艷動人。
飲完合巹酒,結(jié)完發(fā),臧山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洞房。
將軍滿眼的不舍看的采蕙幾人紛紛偷笑,被長公主瞪了后,才稍微收斂。
而將軍再次回到洞房時,已是一個時辰后。
人已經(jīng)被灌的醉眼朦朧,是江澈卓烽架回來的。
阿南趕緊迎上去,將自家將軍接過來:“辛苦兩位將軍了。”
江澈卓烽對視一眼,心虛的偏過頭。
“應(yīng)該的。”
畢竟是被他們煽風(fēng)點火灌成這樣的。
誰讓這人太嘚瑟了。
“人交給你,我們先走了。”
江澈卓烽腳底抹油般的溜得飛快。
開玩笑,現(xiàn)在不溜等著長公主跟他們算賬么。
“應(yīng)當(dāng),沒問題吧?”
出了后院,江澈才忍不住道。
要真是影響了洞房,長公主怕是會跟他們秋后算賬的。
卓烽挑挑眉:“他就是個酒罐子,太上皇壽宴那日替長公主擋了一夜的酒都沒醉。”
今日這點,對他而言不在話下。
江澈皺眉:“可是,都成那樣了...”
卓烽瞥了江澈一眼,輕哧了聲。
到底是比他少吃幾年的飯,不如他眼睛鋒利。
連真醉與裝醉都看不出來。
“行了,左右都這樣了擔(dān)心也沒用,不過,你成婚時可得小心了,我們這位駙馬爺心眼兒可不大,介時定會把場子找回來。”
卓烽勾著江澈的肩膀返回宴廳,那里的熱鬧還未散去。
“應(yīng)是你成婚在前。”
“嘶,那...要不介時你替我把人攔著,到你成婚我再幫你。”
“當(dāng)真?”
“哈哈,當(dāng)真,自然當(dāng)真!”
兩人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房頂上坐著一人。
云眠捏著一壺酒半躺在屋頂,眼神朦朧深邃,卻不難窺見里頭的黯淡。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十里紅妝,滿城祝賀,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而他,是這場熱鬧中唯一被遺忘的。
世間之大,竟無他容身之處。
云眠黯然一笑,灌下一大口酒。
清酒順著唇角滾落進(jìn)衣襟,他卻仿若不覺。
這是一開始便注定的不是嗎。
他的一生從進(jìn)妱月殿那一刻便已經(jīng)看到了頭。
或得殿下兩情相悅,或隱匿一生,守護(hù)在殿下身旁。
他一直都清楚,他這樣的身份不該動心的。
尤其是明知有臧山的存在。
若他不曾動了貪戀,便是榮華尊貴的過完一生,無波無瀾,風(fēng)平浪靜。
可世間情之一字最難把控,他終究還是選了最難的那條路。
滿城的煙火,璀璨至極。
而他只能身處黑暗,被埋葬在光明之下。
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云眠起身飛檐走壁,掠向遠(yuǎn)處。
沒酒了,他得去找酒。
而那酒瓶順著屋檐滾落,卻意外的沒有發(fā)出聲響。
立在屋檐下的人握著手里的酒瓶輕輕一嘆,飛身追了上去。
他受長公主之托,今夜暗中跟著云侍衛(wèi),護(hù)他無虞。
他未嘗情愛,不懂其中滋味,但見天子與宮主之間種種,大約能體會一二。
世間諸事,沒有十全十美。
有人歡喜也會有人憂,結(jié)局如何端看個人造化。
長公主大婚,京城一夜通明。
牧安立在不遠(yuǎn)處看著云眠跌跌撞撞進(jìn)了一家酒館后,尋了個小攤子坐下。
云侍衛(wèi)武功不比他弱,離得近了會被他發(fā)現(xiàn)。
他為局外人,能做的只有遵長公主之令在今夜護(hù)他安危。
其他的,不是他該操心的。
朝中百官無不認(rèn)識云眠,但民間不識得他的也不在少數(shù),尤其是剛從外地來的商戶。biquge.biz
云眠能被選為公主貼身侍衛(wèi),相貌自不會差。
而與臧山的俊朗不同,他的輪廓多了一絲柔和,有幾分書生之氣的俊美。
酒醉時臉頰染了紅暈,美便較俊占了上風(fēng)。
恰成了某些人的心頭好。
牧安剛嗦下兩碗面條,便聽酒館傳來幾聲慘叫,他猛地一驚,扔下幾個碎銀子便沖了進(jìn)去。
而酒館里的一幕讓他當(dāng)場震住。
幾個人癱倒在地上不停的喊痛,聲音凄慘無比,顯然是痛的狠了。
可地上卻未見一滴血。
而另一富商打扮的人正被云眠踩在腳下,臉貼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云眠瞥了眼牧安,眼神是冷到骨子里的冰涼。
牧安一怔,他沒醉?
愣了半晌,牧安才抱拳行禮:“云侍衛(wèi)。”
云眠卻恍若沒聽到他的話一般,收回目光看著腳下的人,眼里滿是嫌惡。
“咯!”
骨頭斷裂的聲音在酒館里格外響亮,掌柜的早已嚇的不敢吱聲。
“殿下大婚,不誼見血,也不宜殺人。”
云眠喃喃道:“所以,留你多活幾天。”
牧安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聽完云眠的話,目光再次掃向那地上幾人,細(xì)看之下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竟是手腳骨頭悉數(shù)斷裂。
且未流一滴血。
牧安心中震驚,連他都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做到如此。
看來這位云侍衛(wèi)的武功遠(yuǎn)在他之上。
不對,牧安猛地抬頭看向云眠。
他眼神雖冷,但卻并不清明,似染了霧氣一般。
正如此想著,便見剛剛還殺氣騰騰的人徒然雙眼一閉,朝后倒去。
牧安忙提氣飛身上前將人接住,順勢將手指搭在他的脈間。
練武之人,大多都會一些把脈的功夫。
雖不精通,但也能把出個大概。
牧安松了口氣,如他所想,只是醉了。
他這才抬眸看向掌柜的,冷聲道。
“出了何事。”
能在天子腳下開這么大酒館的,都不是蠢人。
早在聽牧安那聲云侍衛(wèi)后,掌柜的便猜到了云眠的身份。
在這京中,喚作云侍衛(wèi)的只有那一人。
長公主殿下的貼身侍衛(wèi)。
掌柜的想到剛才那一幕,頓覺雙腿發(fā)軟,再被牧安問起,心中更是膽顫。
“說!”
牧安如今已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身上多了在梨花宮時沒有的肅殺嚴(yán)謹(jǐn),只短短一聲歷喝便嚇的掌柜的砰地跪倒在地,將事情如實道來。
起因左右不過是民間時常會發(fā)生的強(qiáng)取豪奪。
那富商好色,不分男女,見云眠醉酒,又是一人,便起了歹心,搭訕不成,便欲讓手下人強(qiáng)行動手,哪料云眠武功過人,即使意識模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牧安聽完下意識看向已然昏睡的人,心中火氣暴增。
“大膽!”
哪怕長公主如今已招駙馬,云侍衛(wèi)也仍是長公主府的人,更準(zhǔn)確的來說,是長公主府的主子,這般尊貴的身份,豈容這些混賬冒犯!
“大人饒命啊,小的原也是要阻止,只是還沒來得及,云...這位公子便出手了。”
天子腳下貴人滿街都是,掌柜的雖不知牧安身份,但看他氣度過人,便尊稱一聲大人。
且云眠身份特殊,這事若傳出去還怎么了得,是以,他只能當(dāng)做什么也不知。
不過他那句話并未作假,他的確是想要去阻攔的。
那富商并不是京中達(dá)官顯貴,也不怕得罪人。
牧安心中雖窩火,但也沒有過多遷怒,沉默片刻勉強(qiáng)平復(fù)后才道:“將人送到府衙。”
掌柜的忙點頭應(yīng)下。
也心知這富商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依著長公主護(hù)短的性子,不死也得脫層皮。
“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掌柜的心里應(yīng)當(dāng)有數(shù)。”
牧安將云眠抱起,踏出酒館前撩了一句話。
雖然云眠無礙,但這事傳出去也不好聽。
掌柜的忙道:“大人放心,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借他十幾個膽子他也不敢亂說啊,長公主殿下的手段京中誰人不知,當(dāng)年那幾位王爺怎么回的番地,他們可是清楚得很。
牧安也知掌柜的不敢多言,便沒再逗留。
他原是想將云眠送回長公主府,可幾經(jīng)躊躇后,還是將人帶回了他在京中的宅子。
他若想留在長公主府,斷不會來城中買醉。
這分明是有意躲避。
牧安將云眠交給下人伺候沐浴后,便準(zhǔn)備去長公主復(fù)命,但才剛踏出門口又回來了。
這個時辰了,他就算去了估計也見不到長公主...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
牧安嘆了口氣,打了個哈欠回屋歇下了。
這種差事下次還是不要落到他的頭上,磨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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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卓烽所想,臧山并沒有醉。
阿南將自家主子接過來時就知道了。
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待兩位將軍走后,阿南才道:“將軍可是先沐浴?”
臧山這才從阿南肩膀上直起身子,眼中帶光,哪還有半點醉酒的模樣。
“殿下睡了嗎?”
阿南看了眼新房,搖頭低聲道:“還沒呢。”
“奴才估摸著將軍也快回來了,已經(jīng)讓人將湯池備好了。”
就在臧山想要夸他幾句時,卻又聽他道:“將軍剛剛演的不好,奴才這般瘦弱,怎扛得住將軍?”
臧山:“...”
“嗯,你說的有理。”
“好了好了,將軍趕緊去沐浴,別讓殿下久等了。”
外頭的動靜自然被賀北妱察覺了,她知道那人絕不會帶著一身酒氣來見她,便也沒讓采蕙退下。
然采蕙跟在長公主身邊多年,早就看穿了長公主的心思。
她遲疑半晌,才上前半跪下輕輕握著賀北妱的手。
“殿下別怕。”
賀北妱一愣,當(dāng)即偏過頭反駁:“本宮有何懼。”
采蕙莞爾一笑,只須臾便收了笑意繼續(xù)道。
“駙馬爺對殿下一往情深,在清醒的情況下定會多加憐惜的,斷不會再讓殿下受那等罪。”
被看穿了心思,賀北妱起初還有些別扭,不過采蕙伴她多年,二人感情深厚,倒也不必再繼續(xù)掩飾。
“殿下放心,奴婢就守在外頭。”
賀北妱的忐忑不安,因采蕙的幾句話緩緩放松。
今夜不比那次,他斷不會那般對她的。
采蕙見長公主神色有所松動,便又輕聲安撫了幾句,聽到門外傳來動靜,她才起身告退。
不多時,有腳步聲緩緩逼近,賀北妱輕輕抿唇,被采蕙安撫下去的不安再次涌現(xiàn),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扣。
她還是有些害怕。
“殿下。”
臧山剛進(jìn)來便發(fā)現(xiàn)了賀北妱緊繃的身體。
他微微一頓后,便大約明了了緣由,心中懊惱不已。
當(dāng)時她是有多疼,才會留下陰影。
臧山上前半跪在腳踏上,握住賀北妱的手放至唇邊。
“殿下。”
賀北妱手指微微動了動,但卻并未抽回來。
總是要過這一關(guān)的,或許忍過去便好了。
然就在她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時,卻見臧山將頭枕在她的膝上,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輕聲道。
“殿下,臣覺得臣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賀北妱一怔,垂首盯著他一半的側(cè)臉,繼續(xù)沉默。
“殿下應(yīng)當(dāng)不知,臣是吃百家飯才活下來的。”
長公主自有記憶來,便知道臧山是皇兄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她曾問起他的父母時,他也只回答了一句孤兒。
所以她并不知道臧山入東宮前,是如何生活的。
乍一聽臧山說起是吃百家飯才活下來,賀北妱有短暫的錯愕。
“臣一歲時便沒了雙親,是村里頭的叔叔嬸嬸將臣養(yǎng)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