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許以來日
自從那日自以為定計之后,皇后焦躁易怒的心情便好了許多。
在她心里,認(rèn)定了錢玉蘭是謀害四皇子的兇手,而陳元泰則是袒護(hù)她的幫兇。故而任憑陳元泰如何說錢玉蘭也是被人謀害而失去腹中之子,皇后總是不信,只覺得是錢玉蘭得了報應(yīng)。
陳元泰進(jìn)入寶華殿時,皇后正跪地誦經(jīng)。鴉青色的外袍呈半圓形鋪開在地,越發(fā)襯得內(nèi)里雪青色的深衣白得刺目。
陳元泰目光一黯,皇后仿佛一下子瘦了許多,也老了許多。
見他進(jìn)來,皇后起身行禮,面上的表情較之以往溫柔了些許。
陳元泰以為皇后自己想開了,便也溫言問候了幾句。
皇后服侍陳元泰在四皇子靈前上了香,誦了一卷經(jīng)。
末了,皇后見他欲走,終是忍不住問道:“您這是要回乾清宮嗎?不如……”
陳元泰溫聲道:“昭容小產(chǎn),身子一直不太爽利,我去瞧瞧她。”
見皇后臉上又恢復(fù)了冷漠的表情,他遲了片刻又道:“近日天漸漸熱了,你往年就受不得暑氣,如今更要多留意身體才是。等送走了康兒,我?guī)闳ヌ皆繁苁睢!?br/>
“康兒走了,就該豫王迎娶徐家大小姐了,臣妾怕是沒那個閑工夫避什么暑。”皇后語帶諷刺地說道。
陳元泰知道她是在怪自己沒有推遲豫王的婚期。可他想著,四皇子是沒足歲的孩子夭折,若疼愛太過,不也折損他的福氣嗎?倒耽誤他投胎輪回。
“那你自己拿主意便是。”陳元泰不欲多說,留下這句話便走了。
到了景仁宮,陳元泰聞到內(nèi)殿里有淡淡的檀香,便問錢玉蘭:“你是請了尊菩薩回來嗎?”
錢玉蘭面上露出了幾分委屈,但依舊強(qiáng)自笑道:“臣妾給那孩子上了幾柱香,讓他早些往生……”
“怎么不去寶華殿呢?我記得你仿佛最不愛聞這檀香的味道。”陳元泰在錢玉蘭的服侍下凈了手,拉著她坐下問道。
錢玉蘭心中掙扎了一下,決定還是說實話:“原本臣妾也是想去寶華殿的,畢竟那里有紫竹禪院來的師父在,倒比臣妾自己在這里瞎念經(jīng)要強(qiáng)上許多。只是臣妾才去,皇后娘娘便說四皇子那里她自己祈福便是,不,不需要臣妾……我又怎好說不是為四皇子去的,便回來自己做了。”
以前她碰見這樣的事情,總想的是息事寧人,想著陳元泰光是理朝政就夠辛苦了,自己不愿再給他添煩惱。
橫豎有陳元泰的疼愛,她也不覺得委屈。
可經(jīng)歷過前頭那段失寵的日子,再想想皇后看自己刻毒的眼神,錢玉蘭不得不為以后打算。
既然陳元泰心里有她,就該爭上一爭才是,總好過臨了被皇后反過來清算。
陳元泰看著錢玉蘭,心中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嬌俏的解語花心思也開始變得復(fù)雜起來,他是該高興、欣慰、還是失落?
好像各種滋味都有一點。
陳元泰伸手撫了撫錢玉蘭鬢邊的碎發(fā),柔聲道:“你只管好生調(diào)養(yǎng)身體,旁的事高興了就做一做,不高興就丟開手。貴妃的位置我給你留著,等你來日誕下咱們的孩子,我便給你晉封……”
錢玉蘭伸臂摟住陳元泰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嘆道:“皇上,您對我真的已經(jīng)夠好了……”
陳元泰輕撫著她的背,笑道:“我還沒說完呢!以后我會跟太子說,等我百年后,就讓你出宮去和咱們的兒子住,讓你做個上頭沒人拘管的老封君,可好?”
陳元泰盤算著,到得那時,一切塵埃落定,即便皇后還是執(zhí)念著今日種種,想要為難錢玉蘭。但有自己的遺命在,太子想必不會違拗,畢竟他的頭腦總是比鄧家人清醒許多,放錢玉蘭出宮也不過是他抬抬手的事情。
錢玉蘭猛地坐直了身子,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陳元泰,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此話當(dāng)真?我真的可以嗎?”
陳元泰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君無戲言,自然是當(dāng)真的。不過……”
他拖長了語調(diào),錢玉蘭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不過什么?”
“你得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因為想要出宮去做老封君,你總得先有個去處才行啊!”
錢玉蘭紅著臉點點頭:“臣妾知道。”
*
這邊陳希出了宮門,護(hù)衛(wèi)連忙牽了馬過來。他抬頭看看天,一面翻身上馬,一面吩咐小廝玉茗道:“請高首輔和周閣老去鴻賓樓,就說我在那里等他們。務(wù)必給我請到了!”
玉茗很干脆地應(yīng)道:“王爺請放心,小的一定把二位閣老請去鴻賓樓!”
陳希點點頭,揚鞭催馬一逕去了。
高忱和周叔玉倒也沒讓陳希久等。大約半個多時辰后,兩位便相伴一同到了。
許是由于早朝剛得了陳元泰的申斥,兩位閣老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對上陳希的目光更是先心虛了幾分。
“兩位閣老想要飲些什么?”陳希半笑不笑地看著高、周二人問道。
“國喪期間,不敢飲酒,只能辜負(fù)王爺盛情了。”周叔玉看了高忱一眼,見他兀自板著臉坐著,只好應(yīng)酬道。
“我是說茶,”陳希意味深長地盯著高忱,口中答著周叔玉的話,“周閣老莫不是以為我竟糊涂到連這個也不記得的地步?”
“不敢,不敢。”周叔玉覺得此時的陳希與平日里謙和有禮的形象大相徑庭,不由得暗自懊悔當(dāng)初不該拖杜翰章下水了。
“文武殊途,我和泉石怕不能久留。不知王爺找我們有何事?”高忱慢悠悠地開口道。
泉石是周叔玉的字。
高忱這是在提醒陳希,似他這等位高權(quán)重的武將,應(yīng)該和他們這些文臣保持距離,才不會引來帝王猜忌。
陳希冷哼一聲,這樣的事還不夠他放在眼里。
“既然高首輔不愿久留,那我就直接說了。”陳希冷聲道,“你們二位把我岳父拉進(jìn)來,又拽著他來今日的早朝,目的可算是達(dá)到了吧?我今日把話撂在這兒,日后再有這樣的好事,就不必想著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