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刀兩斷
魏天和沈云舟都走了,柳云湘站在門外,而嚴暮站在門內(nèi)。</br> 四目相對,他逃避似的低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等著挨訓。</br> 柳云湘輕嗤,“我也應該祝賀你,這樣一想,好像是第二次了。”</br> “我,不娶她。”</br> “你能做主嗎?”</br> “……”</br> 柳云湘苦笑,“你娶一個,給她名分,你心里有一個,給她偏愛,那我呢,你給了我什么?”</br> “……”</br> “嚴暮,你負我一世,還要再負我嗎?”</br> 然,嚴暮只是低著頭,連句承諾都給不起。</br> 柳云湘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討債的,從上一世而來,但其實這一世的嚴暮又不欠她什么。她被他拋棄,幾十年的愛和不甘,這債太沉重了。</br> 此時站在她面前的嚴暮,他承受不起。</br> 柳云湘長嘆一聲,“算了,我不為難你,放過你吧。”</br> 說完,柳云湘離開。</br> 她自鎮(zhèn)北關(guān)回到雁歸城,回到家里,嚴暮也跟來了,只是不進屋,在院子里坐著。</br> 當晚又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等到半夜,雪已經(jīng)沒過腳面了。</br> 柳云湘從窗子往外看,見嚴暮還坐在那兒,耳朵凍的通紅,頭低低垂著,可憐兮兮的。柳云湘一咬牙,一狠心,仍是不理他。</br> 翌日,行意先醒了,咿咿呀呀說不停。</br> 柳云湘穿上外裳,想抱起行意,這才發(fā)現(xiàn)小家伙尿濕褥子了。她只好把小家伙轉(zhuǎn)移到大床上,先將她衣服脫下來。</br> “咯咯……娘……”小丫頭笑不停。</br> 柳云湘擰了擰她小鼻子,“小壞蛋。”</br> 她剛給小丫頭換好衣服,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來,接著聽到有人向嚴暮稟報。</br> “七爺,小金妃病重,但宮里非但沒有給她延醫(yī)用藥,還讓她帶著出生不久的五皇子去龍御山祭祖。”</br> 柳云湘皺緊眉頭,朝廷已經(jīng)多次下召,嚴暮這邊一直沒有動身,宮里這是急了,用小金妃威脅他。</br> “這四皇子跟三皇子一母同胞,一直是支持三皇子的,本來太子之位于三皇子是板上釘釘?shù)模〗疱譃榱艘晃恍』首樱@就有了變數(shù)。此番讓四皇子帶小金妃母子去祭祖,而小金妃又生著病,途中四皇子稍稍用些手段,那小金妃可就危險了。而四皇子只消說小金妃是因病而逝,誰也說不出什么來。”乞丐嘆了口氣,“但你即刻班師回朝的話,途中過龍御山,便可保護小金妃母子平安,所以皇上擺明就是以小金妃母子的命脅迫你回京。”</br> 嚴暮一直沒有說話,但柳云湘的心卻在一點點下沉。</br> 這時行意玩自己的小腳丫,不小心往床沿翻了一個跟頭,一下滾到了地上。</br> “哇哇!”小丫頭大聲哭了起來。</br> 柳云湘這才回過神兒來,忙抱起行意,而小丫頭摔疼了,不依不饒的哭著,撕裂心肺的。</br> 嚴暮急忙跑進來,圍著柳云湘問:“怎么了?怎么了?”</br> 柳云湘看到他,一下沒忍住,眼淚也出來了,隨后將行意塞到他懷里,轉(zhuǎn)而坐到床上哭。</br> 小丫頭身上穿著厚厚的,床又矮,能摔多疼,就是故意鬧人的。見到爹爹來,裝樣子哭了一會兒,便又呲著小牙樂了。</br> 只是回頭看見娘哭了,小丫頭愣了一愣,給嚴暮指著:“娘……疼……呼呼。”</br> 嚴暮上前一步,但被柳云湘瞪住。</br> “她會害了你的!”</br> 嚴暮皺眉,“誰?”</br> “金悠!”</br> “你胡說什么?”</br> 柳云湘有些崩潰道:“人是會變的,她已經(jīng)變了,不是當初那個一心只為你的金悠了,你會死在她手里!”</br> “柳云湘,我不容許你這樣說她!”</br> 柳云湘抬頭,眼淚猛地滯住,“我不要你回去。”</br> 嚴暮沉下一口氣,“我得去救她,但其他的,我可以應你。”</br> “我不許!”</br> “不可能!”</br> 柳云湘閉了閉眼睛,又沉下一口氣,“嚴暮,你又要拋下我了,是嗎?”</br> “你留在雁歸城,這里很安全。”</br> “一次又一次。”</br> 嚴暮伸手想給柳云湘擦擦眼淚,但伸出去的手被她打掉,她看著他,眼神慢慢冷下來。</br> “這次你走了,我們兩個就真正的一刀兩斷。”</br> 嚴暮皺緊眉頭,“你也要逼我?”</br> “對,在我和她之間,你必須選一個。”</br> 柳云湘看著嚴暮,嚴暮也看著她。四目相對,一個決絕,一個掙扎。</br> 最終他垂下眼眸,將行意放回柳云湘懷里。</br> “想恨我的話就恨吧。”</br> 說了這句,他轉(zhuǎn)身就走。</br> “爹爹!”行意撲騰的兩條小短胳膊喊了一聲。</br> 嚴暮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繼續(xù)往外走去。</br> 柳云湘流著淚卻又笑了,她早就料到了這種結(jié)果,而在明知道結(jié)果的情況下還鬧這么一通,實在是很可笑。</br> 但好在,她死心了。</br> 不論嚴暮對金悠是怎樣的感情,他們之間糾纏太深了,深到其他人于他們來說都是外人。上一世,她沒有贏,這一世還是及早放手,別讓自己輸太慘了。</br> 開了春,一天天暖和起來,又到了播種的時候。</br> 柳云湘一下又忙了起來,也就無暇再想那些事,更不去打聽。忙了一個月,春種終于結(jié)束,同時張琪派來接管雁歸城靈云糧鋪的管事也來了。她將鋪子里和地里的事一一交代清楚,開始盤算著南下。</br> 南下去找兒子,然后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大榮,繼續(xù)往南或往西都好,從此掩聲匿跡,只盼能平安過此一生。</br> 當然,她需得避開乞丐。</br> 又過幾日,子衿從盛京回來了。</br> 當天晚上,柳云湘給乞丐的酒壺里下了蒙汗藥,他一邊吃飯一邊喝酒,不多一會兒就昏倒在地上了。</br> “夫人,馬車準備好了。”子衿從外面進來道。</br> 柳云湘讓子衿把東西放到車上,再將行意包裹嚴實,而后出門上車。</br> 馬車啟動,剛出了巷子口,又停下了。</br> 柳云湘打開車簾,見曲墨染背著細軟擋在前面。</br> “曲姐姐,你這是?”</br> 她要南下的事跟曲墨染說過,當時她還在養(yǎng)病。</br> “湘湘,你得帶我走。”</br> “啊?”</br> 曲墨染鉆進馬車里,頗有些無奈道:“我懷孕了。”</br> “懷……懷孕?”</br> “要是讓他知道,肯定不讓我留下孩子的。”</br> “為什么啊?”</br> “他說他娶正室前,我不能懷孕,懷孕了就打掉。”</br> “或許沈大人知道你懷孕了,會改變想法的。”</br> 曲墨染苦笑,“他這人功利,慕權(quán)勢,一心只想往上爬,他要娶一個能對他仕途有助力的女子,而在此之前,絕不容許我礙他的前程。就比如這次,我被北金人擄走,他或許想救我,但權(quán)衡利弊之后,他還是覺得仕途更重要。”</br> 柳云湘長嘆了口氣,“是啊,我們都是在他們權(quán)衡之下被拋棄的。”</br> 她這話音剛落,子衿突然喊了一聲:“夫人,不好,有人偷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