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見他
北風(fēng)吹得更加猛烈,夾著雪碴子,扎到人臉上生疼。</br> 遠(yuǎn)處的火光被風(fēng)吹的搖曳生姿,猶如舞動的美人,然頃刻間客棧坍塌,火星四濺,把夜空燒得火紅。</br> 柳云湘跑得急,沒有穿大氅,此刻冷得瑟瑟發(fā)抖。肩上架著一把彎刀,刀刃抵著肌膚,隨時可能被它割破喉嚨喪命。</br> 而身后的土匪,似乎比她更慌更懼,呼吸聲很重,抓著刀的手也在顫。</br> 稍稍一動,刀刃還是割破的皮膚。</br> 溫?zé)岬难飨聛恚葡嬲麄€人繃得更緊,而懷里的小丫頭許是被這氣氛感染,不安的扭動著身子,小手緊抓著柳云湘的衣襟。</br> 此刻她背著光,而不遠(yuǎn)處那些官兵迎著光,但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個個佇立著,在風(fēng)雪中巋然不動。</br> 雙方對峙著,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在一瞬間。</br> 雪突然揚(yáng)起來,柳云湘迷了眼,待她再睜開,只見一支利箭破空而來,不及反應(yīng),身后的土匪倒地。</br>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支箭正中土匪腦門。</br> “殺了這兩個女人……”</br> 領(lǐng)頭的土匪話還沒說完,胸口中了一箭,當(dāng)即斃命。</br> 隨即那些官兵沖過來,迅速將剩下的土匪解決掉了。</br> 背后的客棧還在燒,四下都是尸體,幾十條人命……</br> 柳云湘呼吸很重,雙腿如灌了鉛邁不動。</br> “哇哇……”</br> 懷里的行意哭了,嘹亮的哭聲,瞬間把所有人的心魂喚了回來。</br> 柳云湘下意識抬頭,但見那些官兵分開一條路,一人自高頭大馬上下來,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先是模糊的一團(tuán),接著看到高大的身影,接著看到那張臉。</br> 火光太遠(yuǎn),這夜太黑,本該看不清的,但柳云湘卻已在腦中將此人的面容描繪的清清楚楚。</br> 這一刻,她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松弛,提著的心安穩(wěn)的落下,那滯住的一口氣也緩緩出來。</br> “哇哇……”小丫頭哭得更急了,仿佛在找存在感。</br> 因這哭聲,那人像是一下被定住了,許久才再次往前走。終于,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那一張曾俊美如玉,此刻淬著風(fēng)霜,更具沖擊性的臉。</br> 還有左臉那一道刀疤,讓這張臉帶著幾分陰狠。</br> 柳云湘嘴唇顫動,“嚴(yán)……”</br> “嚴(yán)郎!”</br> 重明一襲白衣,猶如兔子一般,一下躥到了嚴(yán)暮的懷里。</br> “嚴(yán)郎,我終于見到你了。”</br> “此一程,踏過千山萬水,只為與你相見。”</br> “嚴(yán)郎,你好狠的心啊!”</br> 重明抱著嚴(yán)暮,哭得那叫一個凄婉,真真令聞?wù)弑娬邞z。</br> 柳云湘:“……”</br> 嚴(yán)暮:“……”</br> “嚴(yán)郎!”</br> 重明摟住嚴(yán)暮脖子,踮腳就要往上湊,嚇得嚴(yán)暮趕緊推開他,還退后了一步,青著臉喝道:“你他娘發(fā)什么瘋!”</br> 這一推把重明推傻了,這一吼把重明吼得連哭都忘了,只怔怔的看著嚴(yán)暮,滿眼的不可置信。</br> 他的愛郎怎么會這么對他……</br> 嚴(yán)暮繞過重明,跑到柳云湘身前,一步的距離停下,然后定定看著她。</br>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接著煩躁的罵了一句臟話,“老子的情緒都被他給打斷了,想說什么來著,靠,我給忘了。”</br> 柳云湘情緒也堆積起來了,然后被重明給攪和的亂七八糟。</br> “呀呀。”</br> 他倆人沒話說,但行意有話說,沖他們?nèi)铝艘宦暋?lt;/br> 嚴(yán)暮看向柳云湘懷里的行意,眼睛瞪大,“這……這小東西是你生的?”</br> 柳云湘神色一滯,剛要開口,乞丐從客棧那邊跑了過來。</br> “老七!”乞丐激動地要抱嚴(yán)暮。</br> “去去,別搗亂,老子見到你們這些閑雜人等一點都不開心。”嚴(yán)暮眼睛一直盯著行意,隨口把乞丐給打發(fā)了。</br> 乞丐吭哧一聲,“真沒良心。”</br> 嚴(yán)暮伸手戳行意小臉,小姑娘不高興的一把抓住他手指,接著往嘴里放。</br> “嘿,她咬我。”</br> “她在長牙,抓什么都咬。”</br> “一點也不疼。”</br> “廢話。”</br> “她怎么這么小。”</br> “剛……剛九個月而已。”</br> 實際行意已經(jīng)一周了,不過小姑娘生下來個頭就小,好像也有點笨笨的,一周了還不會走,也不會叫娘,說是九個月,還真沒人懷疑。</br> “你生的?”</br> “嗯。”</br> “我女兒?”</br> “……”</br> 嚴(yán)暮聽不到柳云湘回頭,抬頭看向她,“你他娘不會已經(jīng)給她又找了一個爹吧?”</br> 柳云湘咬牙,“你分明知道,還廢什么話!”</br> 嚴(yán)暮被吼了一聲,反倒笑了,繼而自她懷里抱過行意,一把舉起來,回頭沖那些官兵們喊道:“老子有女兒了!”</br> 小行意踢蹬著兩條小腿,估計是因為被舉高高的,樂得咯咯笑不停。</br> 有嚴(yán)暮領(lǐng)路,柳云湘他們連夜進(jìn)城,在驛館住下了。</br> 柳云湘一邊洗澡一邊嘆氣,隔壁屋里,重明哭得別提多凄慘了,雖然知道他是瘋的,但這么些日子相處想來,有時候她真把他當(dāng)成婉兒了,那個滿口叫著她姐姐的婉兒,所以此刻有心疼有無奈。</br> 洗完澡,穿上中衣出來,小行意已經(jīng)在暖塌上睡著了。</br> 門口有說話聲,柳云湘走過去,借著門縫看到嚴(yán)暮和乞丐在外面。</br> “柳氏生的是女兒,宮里實在沒必要趕盡殺絕,而我們一路被追殺,幾次險象環(huán)生,只怕是有些人想挑撥你和朝廷的關(guān)系。”</br> 嚴(yán)暮沉吟了片刻道:“這一年多,我們和北金幾次交戰(zhàn),雖勝負(fù)都有,但北金與西越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兩邊應(yīng)戰(zhàn)顯然有些耗不住了。這幾日,北金會派使者前往盛京和談,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盛京了。”</br> “你一回去,皇上定會奪了你的軍權(quán)。”</br> “我知道。”</br> 乞丐嘆了口氣,“擺在你面前的每一步都很難。”</br> “難也要走。”</br> “可如今你有軟肋了。”</br> “……”</br> 許久,嚴(yán)暮笑了笑,“她給我的生的是女兒,幸好。”</br> 柳云湘皺了一下眉頭,繼而長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去了。</br> 不多一會兒,嚴(yán)暮推門進(jìn)來。</br> 柳云湘冷道:“嚴(yán)大人,深夜入我閨房,不合適吧?”</br> 柳云湘這態(tài)度讓嚴(yán)暮有些惱火,上前直接將她推到床上,“你帶著女兒千里迢迢來找我,分明是……”</br> “分明是我沒辦法!”柳云湘嚷了一句,在嚴(yán)暮惱怒的目光下,別過頭去,“我若有辦法,一定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br> 嚴(yán)暮咬牙,“你都進(jìn)過我嚴(yán)家的祖墳了,你活著死了都是我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