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逃離
夜里,柳云湘躺在床上,覺得肚子不大舒服,不過像是白天出城的時候灌了涼氣那種。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沒敢睡。</br> 這時候,簾子打開,一個黑影悄摸進來。</br>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舊拖著一根很粗的木棍。這次柳云湘沒說話,但見那黑影近了,竟舉起了那木棍。</br> “晏姨娘,我沒得罪過你吧?”柳云湘道。</br> 因這一聲,晏姨娘嚇得后退了兩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br> 柳云湘撐著胳膊起身,將桌上的蠟燭點燃,再看晏姨娘穿著厚厚的棉襖,正用力盯著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br> “你想用這棍子打死我?”柳云湘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br> 晏姨娘手斷了,只能用胳膊夾著,許是在紫云庵掃地的時候練出來了,夾著木棍的動作還挺靈活。但到底不敵用手,沒法使力。</br> 晏姨娘聞言忙搖頭,“打……暈……你。”</br> 柳云湘挑眉,“然后呢?”</br> “帶……走。”</br> “做什么?”</br> 晏姨娘看著柳云湘,靜靜看了許久,而后吃力的拿下頭上的僧帽,又自夾層里面掏出一張疊成四方的信。</br> 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經泛黃。晏姨娘沒有手,打不開,柳云湘自她那兒接過來。在蠟燭下小心打開,上面有幾行字。</br> “軍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將士被困土渾堡,請皇上速派軍馳援。”</br> 柳云湘看著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個傳說,西征將士并沒有死絕,有一千人進入了漠北沙漠。</br> “這是誰寫的?”</br> “侯……爺。”晏姨娘顫巍巍的說道,渾濁的眼里因提到這個人而有了淚水,“他……活……著。”</br> “這封信是給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br> 晏姨娘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好一會兒,柳云湘大體才聽明白了。</br> 軍中有內奸與北金傳遞消息,老侯爺的行動被對方提前知曉并設下埋伏,死傷無數。老侯爺帶著三千將士廝殺出去,被逼退進漠北的沙漠里。而這三千將士傷的傷,亡的亡,最后到土渾堡的時候只剩下一千了。</br> 土渾堡外是北金的邊城駐軍之地,他們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幾名將士混進商隊回盛京求援。</br> 然這幾個將士一路被追殺,等到盛京時,只剩一個了,而且還身受重傷。</br> 這名將士猜到朝中也有內奸,自己根本無法見到皇上,只能潛入侯府,將這封信托付給晏姨娘。</br> 這名將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聰明,很得老侯爺倚重,她知事情不簡單,先將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爺的至交。</br> 兵部尚書李成武,請他帶她進宮面圣。</br> 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她還是透露了一點消息。哪想便找來了禍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盡各種酷刑,雙手被砍,容貌被毀,身上無數的燙傷,可她咬牙說什么都不知道,見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徹查西征一案,為老侯爺喊冤。</br> 那些人想知道線索,但又問不出來,又害怕她說出去,于是割了她舌頭,扔回侯府。</br>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覺晏姨娘是個禍害,竟不給她找大夫,由著她自生自滅。這也就是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會心虛的原因。</br> 但太后這時候卻下旨讓晏姨娘隨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將她治好后,便讓她留在了紫云庵。</br> “所以這幾年,你一直藏著這封信,沒有給第二個人看過?”柳云湘聲音有些發(fā)顫的問。</br> 晏姨娘點頭,“不……敢……”</br>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br> “為何給我?”</br> 晏姨娘盯著柳云湘,吃力道:“你……弟弟……”</br> 柳云湘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說我弟弟還活著?”</br> 晏姨娘頓了一頓,而后搖頭。</br> 她也不知道,只能說有一線希望。</br> 柳云湘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暈,想帶我走,然后在找他們?”</br> 晏姨娘點頭,眼里有熾熱。</br> “可四年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還活著嗎?”</br> 不是別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br> 沒有水,沒有糧食,他們怎么活?</br> 她不禁想起那個傳言,那個活著回來的將士,他或許是唯一活著的人了……</br> 晏姨娘搖頭,有些發(fā)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著……他等我……等我去找他……”</br> 柳云湘看著晏姨娘急切的樣子,很難想象當時在刑室,她一個弱女子是怎么熬過去的,這幾年她又是怎么隱忍的。</br> 她很愛老侯爺,這是唯一答案。</br> 晏姨娘這幾年大概也明白了,即便見到皇上,把這封信給皇上,那個昏君也不會派人去救。她沒有辦法,只能自私的一個人去見他。</br> 柳云湘看想窗外,“可你有辦法把我?guī)С鋈幔俊?lt;/br> 晏姨娘忙點頭,指了指自己房間的方向。</br> 翌日,柳云湘打發(fā)張大娘出去買菜。</br> 張大娘一邊大聲應著一邊擔心的看著柳云湘,見她沖她點頭,這才挎著籃子出門去了。</br> 柳云湘回到西屋,謹煙正加緊做針線活。</br> 她手里拿著一件中衣,在里側貼了個布袋,而后將一沓銀票塞了進去。</br> “姑娘,您換上這件衣服。”</br> 柳云湘好笑,“那你身上藏了嗎?”</br> 謹煙拍拍自己胸口的位置,鼓囊囊的,“藏了不少。”</br> 柳云湘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br> 二人收拾好,就聽子衿在外面喊:“姑娘,您快來看看,晏姨娘好像生病了。”</br> 柳云湘看了謹煙一眼,“走吧。”</br> 謹煙重重點頭,“嗯。”</br> 主仆倆從正房出來,柳云湘看了一眼墻頭,但見墻頭外那槐樹的枝干晃動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借著看病的由頭進了晏姨娘屋里。</br> 晏姨娘見她們主仆三人進來了,忙搬開廂房一頭那堆柴火。</br> 柳云湘探頭看去,那后面赫然有個洞。</br> 晏姨娘先鉆進去,謹煙扶著柳云湘再進去,子衿在后面蓋好柴火。</br> 這個洞通到隔壁西院的西廂房,也就是陸長安的家里,好在他這里荒廢著沒人住。西廂房也開了一個洞,進入西屋,西屋后面也是個洞,便到了柳云湘這棟房子后面,另一條巷子里了。</br> 挖通這條路,晏姨娘手又不利索,定花費了很多時間,難怪她一直在屋里不出來。</br> 巷子深處有一輛馬車,車夫正等著她們。</br> “東家快上車吧,掌柜的讓我把你們送到城外。”</br> 這馬車是柳云湘讓張琪準備的,坐上馬車,很快出了城。</br> 柳云湘望著遠去的城門,心中不免有些難受。</br> 她離開了出生和長大的地方,離開了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