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欠打
柳云湘看著腳步踉蹌的人進屋,一陣冷風灌進來,她打了個冷顫,再看嚴暮,他脫下大氅,而后倒在靠窗的羅漢床上。</br> 他抱著雙肩,許是冷得,一直瑟瑟發(fā)抖。而且睡不踏實,翻來覆去的,接著突然惡心起來,趕緊起身沖了出去。</br> 嘔吐聲傳來,柳云湘重重嘆了口氣。</br> 她吃力的起身,披上大氅,又倒了一杯茶,端著出去了。</br> 月色清朗,他靠躺在庭前臺階上,像是一灘爛泥。柳云湘走上前,踢了他肩膀一下。</br> “諾,喝口水吧。”</br> 他仰頭看她,左臉那刀疤在幽暗的月光下,格外的猙獰。長得丑的人,臉上多一道疤,只是更丑了,而曾美得驚艷決絕的人,臉上多一道疤,會讓人覺得觸目驚心。</br> 柳云湘不敢看,稍稍別開眼。</br> 他定定看著她,看到她拿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著,他嘴角輕扯了一下,伸手接住茶杯,直接往嘴里送,結(jié)果灑了一臉。</br> 稍懵了片刻,隨后他低低笑了起來。</br> 他先是埋頭笑,繼而仰天大笑,再起身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竟然舞了起來。</br> 天上烏云濃厚,北風呼嘯而過,遠處的雪讓這夜顯得更加肅殺,他喝多了酒,腳步虛浮,招式確實凌厲的,帶著沉重的殺氣。</br> 柳云湘看著院中之人,眉頭緊緊皺起,猶記得蘭園高臺之上,他把酒談笑,仿佛世間萬物都在他的股掌之間。而此刻,他也在笑,卻笑得悲涼,再不復(fù)當時意氣。</br> 那刀疤傷在臉上,而恥辱刻進了靈魂。</br> 現(xiàn)在的他,真真就像個瘋子。</br> 他出招越來越狠,心中的恨越來越尖銳,在心里迅速積聚,摧毀著他的理智。他再一個旋身,刀尖直指柳云湘的肚子,而后猛地定住。</br> 柳云湘驚的連忙往后退了兩步,再看嚴暮,他拿刀對著她的肚子,竟真帶著殺氣。</br> 她氣的咬牙,繞過去,一巴掌抽了過去。</br> “你發(fā)什么瘋!”</br> “他就不該被生下來。”</br> 柳云湘氣得又是一巴掌,“沒有哪個父親會像你這樣心狠!”</br> “他是禍端……”</br> 柳云湘又是一巴掌,“無能、懦夫!”</br> 連著三巴掌,但柳云湘還沒失去理智,全打在右臉上了,避開了左臉的傷疤,以免傷口再崩裂。</br> 嚴暮嘗到了血腥氣,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手上沾了不少血。</br> 他身子晃了晃,抬頭看了柳云湘一眼,分明有些怯怕,而后繞著她進屋了。</br> 柳云湘長出了一口氣,跟著進屋,見嚴暮已經(jīng)老老實實躺羅漢床上了,蜷縮著身子,不時疼得抽一口氣。</br> 她沒理他,回床上睡覺了。</br> 第二天早上醒來,柳云湘看嚴暮正坐在她平日里做的妝奩前面,對著鏡子照。</br> “你怎么還沒去當值?”</br> 平日她醒的時候,他早就出門了。</br> 嚴暮轉(zhuǎn)過頭來,“老子這樣怎么出門?”</br> 柳云湘抬頭,一下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他左臉那道傷疤不用說,右臉被她連著狠狠扇了三巴掌,經(jīng)過一晚,又青又腫,實在有些不能看。</br> 嚴暮瞪了她一眼,賭氣的回到羅漢床上,抱肩不理她了。</br> 這時謹煙進來,一眼看到嚴暮,沒忍住也笑了一聲,但趕緊收起來了,來到床前伺候柳云湘起身。</br> “姑娘,今兒天好,難得沒有風呢。”</br> 柳云湘接過濕帕子擦手,“那咱們等會兒去街上走走。”</br> 事實上,今年冬天實在太冷了,即便沒有風,也是冷的刺骨。一直到午后,才稍稍暖和了一些。嚴暮去衙門了,柳云湘讓謹煙扶著往巷子外走。</br> 不想街上還挺熱鬧,不少鋪子還掛上了紅綢。</br> 謹煙問過路人,才知道過兩日就是萬壽節(jié)了,太后的壽辰。宮里是要大辦的,不過民間也就掛上紅綢,添個喜慶罷了。</br> 來到靈云糧鋪,正碰到張琪往外走。</br> “陸世子可還好?”她問。</br> 前幾日,她讓張琪將陸長安藏起來了。</br> 張琪撓撓頭,“我這不正想去跟您說,那位陸世子已經(jīng)離開了。”</br> “離開?”</br> “是,我今日給他送吃食,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人了,不知何時走的。”</br> 柳云湘點頭,“若他再回來,你給我個信兒。”</br> 回家的路上,柳云湘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總覺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一場暴風雨要來。她抬頭看到一個披著緋色明緞繡芍藥花兔毛鎖邊大氅的姑娘在街上,臉上滿是急色,正在求過路的行人。</br> “大娘,我的錢袋子被偷了,您能借我一點錢么,我回到家就還您。”</br> 過路的大娘看著這姑娘一身金貴的打扮,遲疑了一下問:“你借多少錢?”</br> “唔,我不知道租畫舫要多少錢,一千兩行嗎?”這姑娘天真且期待的看著大娘。</br> 大娘再次打量這姑娘,“原來是傻子啊!”</br> 大娘不跟傻子計較,斜了她一眼就走了。</br> 謹煙偷笑道:“哪有當街借錢的,還開口就是一千兩,奴婢才這姑娘根本不知道一千兩是多少錢。”</br> 普通人家攢一輩子也攢不來這么多錢。</br> 柳云湘看了那姑娘一眼,沒多在意,轉(zhuǎn)身往巷子走。只是沒成想,那姑娘瞅見了她,顛顛跑過來將她攔住了。</br> “這位姐姐,你好美啊!”</br> 柳云湘無語的看著面前這個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一臉眼饞的看著她,如果是男子,她都該喊流氓了。</br> “謝謝。”柳云湘淡淡應(yīng)了一聲,繞過她要走,但又被她攔住了。</br> “姐姐,您看著好面善,一定是觀音菩薩轉(zhuǎn)世。”</br> 柳云湘抿嘴,“你覺得我有一千兩?”</br> 這姑娘被戳破了,先吐了吐舌頭,繼而誠實的點頭,“姐姐看著像是很有錢的樣子。”</br> “那我憑什么借給你?”</br> “我一定會還你的!”</br> “我怎么信你?”</br> “……”</br> 這姑娘一鼓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湊到柳云湘跟前,小聲道:“實話告訴姐姐,我家很有錢。”</br> 柳云湘默了一下,“所以呢?”</br> “所以我肯定不騙你,你借了我,我明天就還你。”這姑娘拍著胸脯道。</br> 柳云湘嘆了口氣,“你丟了錢袋子,可以去報官,至于借錢,沒有你這樣借的,也沒人會借給你。”</br> “不能報官?”</br> “為什么?”</br> “我會暴露行蹤的。”</br> “……”她也感覺這姑娘可能腦子有問題了,“那你借錢做什么?”</br> 小姑娘眼睛一亮,“今完瀲滟湖放煙花,我想包一條畫舫去看,這樣吧,我請姐姐一起去看,當是謝您借我錢的恩情了。”</br> 柳云湘無語,她有說過借她錢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