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太上皇還朝(2)
第三百九十八章太上皇還朝(2)
“太上皇駕臨,眾臣拜迎!”
當(dāng)魚朝恩尖細(xì)高亢的嗓音在朱雀門外久久回蕩而起的時候,皇帝李亨與太上皇李隆基終于目光交匯,越過了無數(shù)朝臣復(fù)雜的肩膀和表情不一的面孔。
他們是父與子,也是現(xiàn)任皇帝與曾經(jīng)的皇帝。而一旦父子親情中間隔著皇權(quán)寶座,曾經(jīng)有過的一切都變成過眼云煙。
皇帝的目光微微有些陰沉,而老皇帝的目光則顯得渾濁無奈。父子兩代皇帝目光微有碰撞,就緊接著像是躲避一般挪了開去,各自望向了一側(cè)。
李亨定了定神,率滿朝文武大臣拜了下去:“朕,率滿朝文武大臣,恭迎太上皇還朝!”
很多大臣在拜了下去的同時,都在暗暗揣摩皇帝的心態(tài),切記,皇帝說的是恭迎太上皇還朝而不是“還宮”,他們不得不在猜疑,皇帝會將太上皇安置在哪里。
大明宮顯然不行了,皇帝今上所在。
而宮城內(nèi),除了大明宮就是太極宮以及掖庭宮、東宮,那么,太上皇要安置在太極宮嗎?
皇帝本來確實有這個想法。太極宮是李唐皇朝之前的正宮大內(nèi),李隆基前的皇帝大多在此居住辦公,太上皇安置在太極宮,無疑可以向天下臣民交代過去了。
盡管天無二日、地?zé)o二主,宮里只能有一個皇帝,依著皇帝的真實心態(tài)和魚朝恩的秘密建議,太上皇其實可以安置在宮外的永福行宮之內(nèi)軟禁起來。但皇帝畢竟考慮影響,擔(dān)心因此誘發(fā)天下臣民對他孝德方面的詬病,還是決定讓老皇帝在太極宮頤養(yǎng)天年。
李亨是準(zhǔn)備就此做一個孝子的。只要老皇帝甘于現(xiàn)狀,不再幕后蠢蠢欲動有復(fù)辟之行動,皇帝自然會對老皇帝畢恭畢敬極盡人子之孝??扇羰抢匣实塾袆e的心思,估計李亨也不會坐以待斃。
他在老皇帝還朝長安之前,就整肅了長安局面,將禁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目的就是防止太上皇復(fù)辟。要知道,前番的權(quán)力洗牌和新站位,可不僅僅是針對皇太子李豫的。忠于老皇帝的一些老臣,被李亨視為眼中釘?shù)囊恍┤硕荚谶@場權(quán)力蕩滌中被清理出局了。
比如說顏真卿,此人是當(dāng)世名臣,無論才能品行還是威望,都堪可為相,但皇帝卻提拔了比顏真卿略遜一籌的杜鴻漸為相,棄顏真卿而不用,主要因素便是顏真卿對老皇帝的忠誠度至今不減。
沒有人比李亨更清楚,自己這個父皇當(dāng)了44年皇帝,前期英明神武締造了開元盛世,開創(chuàng)大唐輝煌基業(yè),其根基、其影響力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老皇帝登高一呼,說不準(zhǔn)會有不少人站出來為其沖鋒陷陣。
老皇帝疲倦地?fù)]了揮手,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在進(jìn)長安之前,老皇帝本來醞釀了很多話要跟滿朝文武說、要跟皇帝兒子說,但到了如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因為他陡然意識到,屬于自己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如今是兒子李亨的時代,多說無益,純屬浪費唇舌,而且還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太累了。
從蜀中一路奔馳回長安,各種擔(dān)心各種焦慮各種期待,然后進(jìn)了長安之后,發(fā)現(xiàn)長安城雖然還是過去的長安城,但自己卻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眼前這拜了一地的文武大臣、長安權(quán)貴乃至百姓子民,其中有幾個是真心誠意歡迎自己這個太上皇的?
太上皇?!李隆基心頭掠過一絲悲哀,他想起了高祖皇帝,李唐開國以來,太上皇他不是第一個,但估計應(yīng)該是最后一個了。
太上皇是什么產(chǎn)物,大家都心知肚明。當(dāng)太上皇危機(jī)到皇帝的寶座,恐怕結(jié)局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好。這是必然的。
老皇帝不想說話,其實皇帝也不想說話,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他恨不能早早結(jié)束這場沒有意思的歡迎儀式,然后大家各安其所最好相安無事。
得到皇帝的授意,主持儀式的魚朝恩正要宣布?xì)g迎儀式結(jié)束,請?zhí)匣室岂{太極宮安置,卻聽身側(cè)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帶著哭腔的呼叫聲,皇帝扭頭一看,一個身著青衣道袍羽衣長袖的中年美貌女道人面帶哀傷之色,帶著幾十名男女沖過內(nèi)侍省太監(jiān)和禁軍的宿衛(wèi),來到太上皇李隆基的鑾駕之前,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皇帝皺了皺眉,卻是擺了擺手,示意魚朝恩不要阻攔。
是睿宗皇帝的女兒、太上皇李隆基最寵信的妹妹玉真公主,她帶著一群睿宗皇帝和太上皇的嫡系子嗣宗室,還有七八個頭發(fā)花白的退役老臣,跪在李隆基面前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地。
在任的對老皇帝懷有深深感情的臣子不敢公開站出來,但這些退休的朝臣就無所謂了。反正還有玉真這些宗室沖在前面,有誰能關(guān)注他們呢?
“陛下!臣妹恭迎陛下!陛下萬安??!”玉真公主淚如雨下,肩頭輕顫,伏地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在位異常寵愛的皇妹,沒有之一。玉真公主在當(dāng)時的李唐朝廷,那絕對是權(quán)勢無兩的人物,地位超脫,哪怕是李林甫楊國忠這些權(quán)臣都不敢輕易得罪。
老皇帝嘴角一抽,眼角也滑落兩顆渾濁的淚花。他不僅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還看到了自己健在人世的幾個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兒子女兒,甚至還有昔年幾個能叫得上名字來的老臣。
李亨的眉頭皺得更緊。
玉真公主這群人當(dāng)眾對太上皇以陛下相稱,看起來并無不妥,實際上代表著長安權(quán)貴宗室中一種不容小覷的恭迎太上皇復(fù)辟歸位的思潮。這讓李亨心內(nèi)煩躁,卻又不能公開表現(xiàn)出來。
老皇帝輕嘆一聲,他緩緩向高力士伸出手臂去。
頭發(fā)斑白的高力士暗暗搖了搖頭,意思是老皇帝莫要有什么表現(xiàn),一切待安定下來再說,但老皇帝裝作什么都沒看到,猶自抓住了高力士的手,堅持要下鑾駕。高力士無奈,只好攙扶著老皇帝下了鑾駕。
老皇帝顫巍巍地向前走了兩步,揮了揮手:“玉真妹子,各位兄弟姐妹,爾等起來說話,朕都記得你們……”
老皇帝目光火熱。
高力士和陳玄禮急急上前,代替老皇帝將玉真公主等人一一攙扶起來,玉真等人將老皇帝包圍其中,猶自痛哭流涕地問安寒暄。
皇帝在一旁冷眼相看。魚朝恩有些不耐煩地搓了搓手,孔晟卻眼眸微閉,裝作什么都沒看到。在孔晟看來,老皇帝與昔日的身邊人相見敘舊,這是人情之常,皇帝沒有什么好猜忌的。
皇太子李豫嘴角浮起一絲輕笑。他忽然上前去大禮參拜了下去,朗聲高呼:“臣孫拜見太上皇!”
李隆基哦了一聲,他站在那里顫巍巍地,抓住玉真公主的手,轉(zhuǎn)頭望向李豫,微微猶豫了一下。他自然看得出,李豫身著皇太子服飾,只是他一時間沒認(rèn)出來,這是李亨的哪個兒子。是老大還是老二?
玉真在一旁壓低聲音道:“陛下,這是皇長孫李俶,最近被冊封為皇太子。”
李隆基再次哦了一聲,虛虛擺了擺手道:“你是廣平郡王李俶孫兒嗎?好好好,你父皇立你為儲君,算是眼光不錯,朕心甚慰……”
李隆基下意識地回頭瞥了李亨一眼,在他心里,李豫這個皇長孫其實比李亨要強(qiáng)得多了,“宇量弘深,寬而能斷。喜懼不形于色。仁孝溫恭,動必由禮。幼而好學(xué),尤?!抖Y》、《易》”,這是李隆基昔年對李俶的評價。
一直以來,李隆基都看不起兒子李亨的。尤其是李亨趁火打劫在馬嵬坡奪權(quán)之后,他對李亨僅有的一點父子之情都漸漸消散一空。李隆基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釀成大唐禍亂的根本因素,他潛意識地認(rèn)為祖宗江山交在李亨手里,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李亨登基稱帝以來,平叛安定天下、一切漸漸走上正軌,讓李隆基說不出一句話來。
事實上,如果當(dāng)初不是李亨當(dāng)機(jī)立斷聯(lián)合陳玄禮發(fā)動馬嵬坡之變,與老皇帝分道揚鑣,北上靈武登基稱帝,扛起平叛的大旗,李唐朝廷可能就徹底玩完了。
安祿山未必能成事,但李唐的江山肯定會被人取而代之。取代李唐皇族的或者是其他人,懷有這種野心的人,當(dāng)世之上可有不少。只是很多人都只有野心沒有機(jī)會。
孔晟冷眼旁觀,對父子倆的心態(tài)洞若觀火。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在江南的楊奇。楊奇是大有野心的人,當(dāng)初若不是孔晟的警告和暗示,或者江南又出了一支叛軍。而如今李唐朝廷江山再定,估計楊奇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再盲目起事。
孔晟旋即又想起了楊雪若。離開江南分別這么久,他沒有往江南寫過信,也沒有收到來自江南的書信,不知伊人近況如何。一念及此,孔晟決定晚些時候給楊雪若寫封書函,派人親自送達(dá)江寧郡。(未完待續(x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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