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蘇婳的失望
一進(jìn)了府,蘇婳就慌不迭地紅著臉逃進(jìn)了自己的臥房去。孔晟爽朗的笑聲在院中久久地回蕩著,蘇婳羞惱地在房中跺了跺腳,侍女壓抑著笑意恭謹(jǐn)?shù)毓硐氯ァ?br/>
夜幕低垂。
蘇婳獨自趺坐在窗前,猶自凝望著擺在案幾上的那顆嚴(yán)莊贈予的流光溢彩的珍貴明珠,其實心思飄渺,早就飄蕩出了房間,不知往何處去了。
突然,院中一段低沉的對話聲清晰地傳進(jìn)她的耳朵。
“大人,末將以為,不宜單獨為西奚人上疏請功?!边@個聲音比較嘶啞成熟略帶磁性,是烏解的聲音。
“為何?為西奚人請功,這是本官對西奚的承諾,也是西奚立下戰(zhàn)功的必然?!笨钻傻Φ馈?br/>
烏解搖搖頭道:“大人,西奚兵馬隨軍西征,但以戰(zhàn)功而言,并不占據(jù)我軍首位。大人已經(jīng)整體上疏奏報,沒有回避西奚,將來朝廷自有封賞,其實就不必再專程為西奚上表了?!?br/>
聽到這里,蘇婳霍然起身,屏住了呼吸,臉色有些復(fù)雜。
其實她也明白,烏解也不是故意針對西奚人。話糙理不糙,實際上,在孔晟這次西征中,西奚兵馬并未充當(dāng)主要的作戰(zhàn)力量,而非但如此,在汴州還因為蘇婳的指揮失誤導(dǎo)致差點全軍覆沒,以至于孔晟耗費全軍之力冒著被叛軍埋伏的危險實施救援。
所以,即便孔晟此番不為西奚請功,蘇婳和西奚人也沒有半點怨言。何況孔晟已經(jīng)在整體奏表中提到了西奚的功勞。
院中,孔晟笑了笑:“烏解,我之所以專程為西奚上疏請功,并不是厚此薄彼,偏看西奚人一眼。而是西奚曾經(jīng)舉族從賊,若不為其再三請功,我擔(dān)心朝廷中有些人會對西奚人落井下石。再者說了,西奚人需要的不是朝廷的褒獎封賞,而是日后的安置?!?br/>
烏解沉默了一陣,這才又低低道:“大人,末將也不是不懂。只是末將覺得,如果大人專程為西奚請功,未必是一件好事。末將擔(dān)心,西奚人會因此居功自傲,再有朝廷的封賞,必會趁勢脫離我軍隊伍,從今往后,大人要再想掌控他們,就難了?!?br/>
烏解站在夏邑軍的立場上,這話并沒有錯,也不是杞人憂天。
有孔晟上疏為西奚請功,朝廷肯定會重視起來。一旦蘇婳和蘇魯?shù)玫匠⒌恼J(rèn)可封賞,西奚人極有可能跟夏邑軍分庭抗禮,不再愿意接受孔晟的節(jié)制。
“雖然蘇婳公主與大人……但是末將還是覺得,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西奚畢竟非我族類,大人不能不防備他們反水……”烏解壓低聲音又道。
孔晟笑了起來:“烏解,其實西奚人遲早會脫離我軍返回故地。一旦平叛結(jié)束,天下清寧,朝廷必然會昭命西奚返回河?xùn)|故土。在我看來,只要西奚人不再助紂為虐,就足夠了。至于接受還是不接受孔某的節(jié)制指揮,根本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br/>
“烏解,即便是夏邑軍馬,將來還是不是孔某所屬,都還很難說了,何況是西奚兵馬了。好了,你不要擔(dān)心這么多了,趕緊派人連夜趕去鳳翔,向朝廷和陛下傳書?!笨钻删従徧ь^望向了浩瀚的星空,聲音微微變得有些沉凝起來:“我擔(dān)心遲早有變。”
烏解輕嘆一聲,躬身一禮,然后轉(zhuǎn)身而去。
實際上烏解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烏解心性沉穩(wěn),不像其兄烏顯那么張揚(yáng)外放,但他的有些看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在烏解看來,對于西奚人,孔晟過于禮遇了。其實對于這樣的小族,不如直接吞并馴化了他們,什么西奚,徹底漢化就是了。
但孔晟怎么可能這么做。
西奚人數(shù)雖少,但卻終歸是一個具有獨特文化和民俗以及歷史傳承的民族,這種小族雖然最終難以避免消亡的命運(yùn),但現(xiàn)在存在就是道理,孔晟不會逆歷史潮流而動。況且,馴化西奚,對于孔晟來說,得不償失,代價太大,遲早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孔晟向蘇婳的臥房方向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然后就轉(zhuǎn)身走去。但沒走兩步,門吱呀一聲開了,蘇婳飄然而出,站在門口輕輕道:“孔晟,西奚人絕不是忘恩負(fù)義之人,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不會忘記你今日的恩德。若是將來我們西奚人能安居河?xùn)|,你永遠(yuǎn)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
孔晟笑著迎了上去:“我不是西奚的客人,我是西奚人的女婿,難道不是嗎?”
蘇婳面紅耳赤,垂下頭去,啐了一口:“不要臉!”
孔晟大笑:“有你這等如花美眷,我還要臉做什么?”
“你……”蘇婳張了張嘴,霞飛雙頰,心道這小賊無恥貧嘴的毛病又犯了……但蘇婳還沒有來得及想太多,就被孔晟攔腰抱起,任憑她怎么掙扎和捶打,都無濟(jì)于事。
蘇婳的侍女羞不可抑地掩面逃了出來。
孔晟抱著蘇婳大步走向軟榻。他將蘇婳橫放在榻上,但接下來卻沒有蘇婳想象和畏懼中的狂風(fēng)暴雨,而是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榻邊,目光清澈地望著她。
蘇婳怔了怔,蜷縮起身子來,孔晟順手為她扯過毯子,覆蓋在她的身上。
“蘇婳,安慶緒大勢已去,茍延殘喘不了幾天了。待安賊平定,陛下還朝長安,我想,到那時一定會給予你們西奚人應(yīng)得的封賞——至少,你們舉族返回河?xùn)|故土是沒有問題的?!?br/>
孔晟探手過去緊握著蘇婳冰涼的小手。
蘇婳沒有掙扎,而是柔聲道:“我明白。”
孔晟點點頭:“當(dāng)日在濟(jì)Y郡,你還認(rèn)定安賊能成大事,但結(jié)果如何?才短短數(shù)月,天下的大勢就已經(jīng)逆轉(zhuǎn)。當(dāng)初若不是我費盡心機(jī)推動西奚歸唐,你們今日所面臨的就是滅族之禍?!?br/>
蘇婳面色漲紅,垂下頭去。
“事實證明,你的眼光不如蘇魯。蘇魯固然文弱,但卻審時度勢,頗有王者之風(fēng)?!笨钻捎中χ?。
蘇婳柳眉輕皺:“我兄長自有所長,這不需要你說,我也明白?!?br/>
“我要跟你說的是,率兵打仗蘇魯不如你,但治理全族,你比蘇魯差得遠(yuǎn)。我的話,你明白嗎?”孔晟一字一頓慢條斯理。
蘇婳臉色一變,被孔晟緊握著的小手不經(jīng)意地掙扎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你向大唐皇帝奏報的是我兄長蘇魯,而不是我……對嗎?”
“沒錯?!笨钻伤菩Ψ切Γ骸叭绻怀鲆馔猓菹聲苑馓K魯為西奚王。至于你,仍然會是西奚公主,不過,你今后的身份只能是我孔晟的女人,而不是西奚人的統(tǒng)帥。”
蘇婳突然莫名地憤怒起來,心底那些剛剛滋生的滿腔柔情,瞬間化為泡影,她動作激烈地從孔晟手里抽出手來,神色激動,緊盯著孔晟,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孔晟嘆息一聲,只是用清澈平靜的目光回望著蘇婳。
蘇婳是一個頗有權(quán)力欲望的女人,見孔晟竟然以這種方式要剝奪她的統(tǒng)兵權(quán),將西奚大權(quán)全部交給她的兄長蘇魯,她心里的失望、憤怒、不安兼而有之,各種負(fù)面情緒噴涌而出。
她怒視著孔晟,肩頭都在輕顫。
“你不要怪我。朝廷不會允許西奚存在一個女王,我也同樣不希望你變成西奚人高高在上的女王?!笨钻善鹕盹h然而去,在臨出門前又撂下一句話:“元音大師讓我轉(zhuǎn)告你,蘇櫻擇日就會剃發(fā)出家,今后不再與你為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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