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靜靜地注視著身前的禁制，他手中的長笛忽然揮出，一道碧色光華向前蔓延而去，轟擊在禁制之上。
    禁制上的乳白色光華微微蕩漾，旋即恢復(fù)平靜。
    好強大的禁制，忘憂心中一凜。
    進攻萬劍宗，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斬殺莫愁。
    作為同一個時代的修者，他深知莫愁的強大，但是今日他不得不來到此地。因為莫愁先于他到達了那虛無縹緲的人圣之界。
    一旦突破，便擺脫肉體凡胎，超凡入圣。若仍有莫愁突破，在今后的生涯中，他便永遠擺脫不了莫愁的陰影。
    雖然這個陰影已經(jīng)籠罩了他很久，但是誰還沒有一點夢想呢？
    至于放任莫愁突破，不過是說說而已。雖然現(xiàn)在搖光大陸排斥天階之上的力量，但是以后呢？
    如果莫愁真的成功突破，日后歸來清算，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最好的局面便是今日打斷莫愁的突破，只有死人，才是最沒有威脅的。
    忘憂出手無功之后，其余六名天階依次出手，仍舊未能撼動禁制。
    甚至幾人同時出手還是無法攻破。
    還未突破到圣人，就已經(jīng)如此強大了么？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在今日斬殺莫愁！
    忘憂伸手一招，一名萬劍宗弟子便被他拘到了身前。
    “莫愁，只要你出來，我便會放這些幸存之人的一條生路；但是你仍舊龜縮在禁制之中，那么我數(shù)一聲，便會殺一人。”
    “一！”
    噗！
    鮮血迸射，忘憂身前那名弟子化為血水。
    “二！”
    血花綻放。
    “三！”
    身首異處。
    “四！”
    ……
    百名萬劍宗弟子身死，地上的血水更加濃郁，甚至空氣中都多出一種粘稠的氣味。
    鮮血的味道。
    忘憂微微皺眉。他皺眉并不是因為莫愁沒有出現(xiàn)，而是因為那些死去的萬劍宗之人的眼神。
    那是一種讓他很討厭的眼神。
    這些弟子的眼睛中沒有恐懼，沒有哀求，甚至沒有不甘。有的，只是仇恨，只是驕傲，只是不屑。
    你們憑什么呢？你們又不是莫愁，只是小小的玄階和地階，你們憑什么這樣看高高在上的我呢？
    忘憂有些生氣。
    于是另一百名萬劍宗弟子便成了他宣泄怒火的目標。
    殺死這些人之后，他的怒火并沒有消減，反倒越發(fā)旺盛。因為這一百人的眼神，和方才之人一模一樣！
    忘憂那張丑陋的臉上浮現(xiàn)出疑惑，為什么呢？
    他們?yōu)槭裁床缓ε履兀繛槭裁锤疫@樣看著我呢？
    直到此刻，莫愁仍舊沒有絲毫動靜，這并沒有出乎忘憂的預(yù)料。
    典籍記載，處于人圣之界的修者難以掙脫那種狀態(tài)，就算強行中斷突破，仍舊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所以忘憂停止了殺戮。
    要是這些萬劍宗弟子都殺光了，莫愁干脆繼續(xù)突破怎么辦？忘憂不會犯這種錯誤。
    忘憂在進入山門之后已經(jīng)殺了許多萬劍宗之人，但萬劍宗家大業(yè)大，仍舊存活著幾千名弟子。此刻，這幾千人已被忘憂拘在天劍峰之前。
    忘憂像是嗑瓜子一般，嘴中不時發(fā)出奇怪的音節(jié)，一名萬劍宗弟子便化為血霧。
    場中寂靜一片。
    三日之后。
    天劍峰前的血河已經(jīng)漲了一大截，那三千名修者只剩下不到一半。
    殺戮仍舊在繼續(xù)。
    忽然，天劍峰之上的禁制顫抖起來。
    忘憂嘴角浮現(xiàn)一縷笑意，莫愁，你果然中斷了突破！
    他靜靜地看著聳立天際的天劍峰，精氣神內(nèi)斂，將裝填調(diào)至巔峰。
    莫愁強行中斷突破一定會受到嚴重的反噬，一身實力十不存一，但是莫愁畢竟已經(jīng)觸摸到人圣之界，不能等閑視之，再如何戒備也不為過。
    莫愁，出來吧，我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忘憂在心中自語。
    劍。
    一柄長劍忽然出現(xiàn)在空中，長劍銀白，充塞天際。
    所有人都回想起幾個月前那驚艷世間的一劍。
    蘇非煙。
    破九霄。
    長劍緩緩斬下，刺骨的劍意讓場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壓迫！
    首當其沖的忘憂更是承受了這一劍大部分的威壓。
    自這一劍出現(xiàn)之后，雷火的面色便不太自然。他曾經(jīng)就敗在了這一劍之下，現(xiàn)在回想起這一劍，他心頭仍舊繚繞著揮之不去的恐懼。
    忘憂，能夠擋住這一劍嗎？雷火看向傲然挺立的忘憂，心中猜測道。
    忘憂緩緩舉起手中長笛，這是進入萬劍宗之后，他第一次使用手中的笛子。
    一個個玄奧的音節(jié)從長笛之中飛出，眾人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滔天大浪，有鯤鵬擊海，有異獸嘯天，就算眾人身為天階，也暗自心驚。
    幻化之道。這是忘憂所領(lǐng)悟的法則。
    驚天一劍被音符纏繞，拉入了忘憂的幻境之中。
    長劍斬在鯤鵬之上，斬在異獸之上，斬在滄海之中，無盡的力量在幻境之中澎湃，波浪紛飛，鯤鵬墜落，異獸飲血，幻境搖搖欲墜。
    但終究沒有崩潰，無憂擋住了這一劍。
    一道清麗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場中，冷冷地看著眾人。
    蘇非煙。
    這是許多異族天階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就是這個女子，曾經(jīng)一劍敗雷火，也正是這個女子，在方才斬出了那驚天一劍。
    若不是無憂，其余六人沒有絲毫把握能夠擋住那一劍。
    “我想過你回來，但沒想到你真的回來。”忘憂輕聲說道。
    他身上的殺氣在蘇非煙來到場中之后便消散不少，甚至他說話的語氣都輕柔了一些。
    他似乎早就認識蘇非煙了。
    蘇非煙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忘憂見到此幕，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
    “為什么？為什么你總是站在他的那邊？”
    “以前如此，現(xiàn)在亦是如此？”
    這兩人似乎不僅僅是認識那么簡單，好像還有著諸多復(fù)雜的往事。
    蘇非煙仍舊沒有說話。
    “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為什么你要偏偏要喜歡莫愁？！”忘憂看著這個面容清麗的女子，思緒回到了一千多年前。
    那個時候，他剛剛下山，而這個女子也剛從浣花劍派出來。兩人就這般相遇。
    魔音門雖然是邪道，但那個時候忘憂手中并沒有沾上一絲鮮血，兩人的實力都異常強大。正所謂不打不相識，經(jīng)過一些美妙的誤會之后，兩人結(jié)伴而行。
    忘憂從來沒有見過蘇非煙那般的女子，劍法出眾，為人冷清，往往一言不合便一劍斬出，灑然之意更勝男子。
    這樣一個女子，讓人如何不喜歡呢？
    忘憂雖然沒有承認過，但他的確曾經(jīng)對這個女子動過心。
    之后蘇非煙前往萬劍宗參與萬劍大會，而他身為邪道自然不會去湊熱鬧，兩人就此分開。
    許久之后，他才知道，蘇非煙在那兒遇見了一個男子，一個叫做莫愁的男子。
    從這一刻起，這個名字便如幽靈一般跟隨了他一生。
    世人皆說他和莫愁乃是耀世雙星，但是有多少人知道，另一顆星的名字叫做忘憂呢？
    他和莫愁與其說是兩顆照耀世間的星辰，不如說是一輪彎月和一粒螢火。
    彎月自然是莫愁，而他只是那粒螢火。
    螢火就螢火，這也并沒有什么，邪道之人，名聲太大反倒不是好事。但是，莫愁，你為什么要搶走我的女孩呢？
    這才是忘憂最無法釋懷的地方。
    蘇非煙對莫愁有意，莫愁對蘇非煙無情，這個軼事曾在搖光大陸廣為流傳。
    忘憂無法忘記憂愁，他總覺得自己更先遇見蘇非煙，她喜歡的人應(yīng)該是自己，不應(yīng)該是莫愁。
    所以他加倍修煉，想要徹底壓過莫愁。就在這個時候，莫愁消失了。
    消失了？忘憂迷茫了，一個活人怎么可以比得上一個死人在人心里面的地位？
    這是世間永恒不變的道理，如果你想要一個人永遠不忘記你，你最好一直保持你在他心中的印象。而現(xiàn)實是，沒有完美的人，你的缺點，你的短處總會暴露在別人眼前。
    所以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并不是胡說。
    幸運的是，一千年之后，莫愁回來了。這非但沒有讓忘憂郁悶，反倒讓他有些高興。
    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打敗你了！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陷入絕望。這一千年的時光并沒有讓莫愁消沉，也沒有讓他的天賦消散，甚至他的修煉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里，竟然已經(jīng)達到了人圣之界！
    殺了你，我便獲勝了！這便是忘憂的想法。
    蘇非煙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忘憂，她不想說話，因為這刺鼻的血腥味令她感覺有些惡心。
    但是這個男子一句接著一句，讓他很煩。
    她只不過是在剛剛下山的時候和他同行過一段時間，為什么到了他嘴里自己就和他很熟一樣？
    忘憂最后問出了一句，“為什么？”便閉口不言，兩人四目相對，場中氣氛有些凝固。
    不少人露出異色，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忘憂和蘇非煙還有這樣一段糾纏。
    是的，忘憂說話的方式就像是被女子傷害的男子一樣。
    蘇非煙皺了皺眉，說出了第一句話。
    “因為你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