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一燈紅小
他示意幾名魔將不要沖動,負(fù)著手,居高臨下地打量朱曦片刻,這才緩緩開口。</br> 容妄說道:“你說的是,以你的性情,絕對不會輕易臣服于他人。”</br> 他思考著說:“所以你與那幕后之人的合作,多半是你先找上他的。而且你們商量好了,你在明,他在暗,有什么會犧牲暴露的事情都是你來做。”</br> 朱曦打定了主意不說話,郄鸞道:“肯這樣讓步,一定有所求。”</br> 容妄哼笑道:“不錯,有所求就說明有牽掛。他最大的執(zhí)念就是孟信澤,我曾經(jīng)在幻境中看到孟信澤已死,魂魄被贗神吞噬。朱曦,是這塊嗎?”</br> 他說著,將葉懷遙當(dāng)初拿到的那枚玉環(huán)從懷中拎出來,舉到朱曦面前。</br> 朱曦只是瞥了一眼,就漠然把頭撇開了。</br> 容妄了然道:“我知道了,看來這一枚贗神,是偽造的。”</br> 他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此言聽在朱曦的耳中,不啻于石破天驚,他猛地抬起頭來,怒道:“一派胡言。”</br> 容妄的臉色也是一沉:“一派胡言?十八年前孟信澤死,魂魄被贗神吞噬,你就一直在尋找令他復(fù)活之法,若非此事已有解決之道,你又如何會善罷甘休!一定是對方承諾你,有辦法為孟信澤重塑肉身,釋放他的魂魄,令他起死回生,你才肯這樣盡心盡力!”</br> 朱曦一咬牙,忽然提起一股魂力,猛向著容妄襲去,只是他的招式未到,整個人就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br> 容妄冷笑道:“還想掙扎嗎?看來你忘了另外一件事情。”</br> 他再次取出一樣?xùn)|西:“贗神原本有兩枚,另一枚在我手中。目前你用過的這枚雖是贗品,但也一定灌注了部分真品的法力,那么,孟信澤的魂魄碎片,應(yīng)也有部分在其中罷?”</br> 朱曦的神情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了之前的嘲諷冷淡,容妄也不與他多廢話,指掐法訣,在贗神上劃過。</br> 空氣中立刻散逸出點(diǎn)點(diǎn)星芒,逐漸聚集在一起,凝成了一個淡到幾乎無法辨別出來的人形,正是孟信澤。</br> 朱曦怒道:“你敢威脅我?”</br> 容妄挑眉:“有不敢的理由嗎?”</br> 他一邊說,一邊惡劣地動了動手指,頓時有一小股風(fēng)旋出現(xiàn)在牢中,將那透明的魂體吹的忽聚忽散。</br>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之前朱曦恐嚇孟信澤的場景,重新應(yīng)到了他自己的頭上。</br> 在這種情況下,朱曦一定很想冷靜下來,但他顯然無法做到,身體微微顫抖,用一種仇恨怨毒地眼神盯著容妄。</br> 這樣的神情,容妄實(shí)在見的太多了,不能給他帶來絲毫動容,泰然自若地說:“我可以給你一些時間思考。”</br> 朱曦也裝不下去了,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想怎么樣?”</br> 容妄微微笑著,將孟信澤的那點(diǎn)殘魂攥在了手里。</br> “很簡單,給我想要的消息,本座不光可以放過這點(diǎn)殘魂,還會將剩下的那些找到,盡力助你將他的完整魂魄復(fù)原。不然的話,你不讓我痛快……”</br> 他微笑消失,僅于冷酷:“我會讓你看著他的魂魄被我一點(diǎn)點(diǎn)捏碎,還會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被你連累的。你生前殺他妻子,害他身死,死后還要繼續(xù)連累他不能投胎轉(zhuǎn)世。”</br> 容妄看著朱曦,慢慢地說:“你才是——喪門星。”</br> 朱曦喘著粗氣,一言不發(fā)。</br> 容妄也不再停留,吩咐幾名手下:“走罷。”</br> 一行人出了地牢,一名魔將問道:“君上,他明明已經(jīng)有所動搖,為什么不趁熱打鐵,一口氣逼他把話說出來?”</br> 郄鸞看了一眼容妄的神情,解釋說:“朱曦的性情十分桀驁不馴,方才君上已經(jīng)將他逼至極限,如果強(qiáng)制他在這種怨恨的情緒之下表態(tài),只怕適得其反。他現(xiàn)在心中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無法面對而已,再等等,一定會說的。”</br> 幾位魔將這才明白過來。容妄吩咐道:“把人看好,隨時告知我他的消息。”</br> 他在這邊審問朱曦,另一頭,葉懷遙獨(dú)自在幽夢宮里轉(zhuǎn)悠,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依照翊王府而蓋起來的園子中。</br>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夕陽慢慢下墜,半天綺霞如潑,幻紫流金的顏色,折射在琉璃織成的瓦面上,瀲滟生輝。</br> 這里的守衛(wèi)們一定已經(jīng)提前得了容妄的吩咐,讓葉懷遙想去哪里都隨便逛,見到了他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并不多話。</br> 葉懷遙微笑著點(diǎn)頭還禮,不知不覺,就一路走到了自己過去曾經(jīng)居住的院落外面。</br> 他靜靜地在外面站了一會,心里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br> 雖然習(xí)慣了不將負(fù)面情緒展露于外,在容妄的面前也表現(xiàn)的云淡風(fēng)輕,但面對此情此景,心中沒有半點(diǎn)感懷是不可能的。</br> 時日久遠(yuǎn),兒時那些快樂與痛徹心扉,似乎早都在外面朦朦朧朧地隔了一層輕紗,失去了原本的鮮明和激烈。</br> 葉懷遙的手放在自己臥室的門上,片刻之后,還是收了回來。</br> 他搖搖頭,打算離開。</br> 然而就在要轉(zhuǎn)身的時候,身后突然刮來一陣風(fēng),將被他忐忑之下不小心推開一道縫的門吹的大敞。</br> 葉懷遙想把門掩上,一回頭,卻無意中瞧見里面掛著一幅畫像。</br> 他見到這畫像就是一怔,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湊到近處觀察,這回倒是看得真切。</br> 只見畫像上的青年白衣佩劍,風(fēng)姿卓絕,回眸間眉眼淺帶笑意,就像在溫柔注視著觀畫之人——正是他自己。</br> 以葉懷遙這種見慣名畫的行家來看,這幅畫的畫工說不上出類拔萃,但勾勒間卻完全將他的表情神韻付諸筆端,顯見作畫者對葉懷遙非常熟悉。</br> 容妄身為魔君,卻沒有任何的家眷伴侶,因此偌大的寢宮中也只有他一個,十分冷清。</br> 葉懷遙以為這些地方都沒人住,完全抱著一種逛故宮般的心情在里面轉(zhuǎn)悠的。他向來知禮守禮,雖然容妄有言在先,但葉懷遙也只不過是以客人參觀的身份,在大面上欣賞一番。</br> 他沒想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畫像給吸引了進(jìn)來。</br> 這房中還不止一幅畫像,除此之外,桌面上堆著一摞信件,筆尖沾墨的毛筆擱在筆架上,床上還有被褥,明顯是有人將這里當(dāng)做了居住之處,書房臥室都當(dāng)一處用了。</br> 這人。</br> 葉懷遙心情復(fù)雜,忍不住嘆氣出聲:“容妄啊……唉。”</br> 容妄的枕頭邊上還放著半幅染血的衣袖,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見了,一定又會覺得魔君變態(tài),說不定是拿著殺了什么人之后留下的紀(jì)念品,特意放在枕邊伴眠。</br> 葉懷遙倒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自己的衣袖。</br> 他想了許久才記起來,這袖子是容妄還叫阿南那會受了傷,自己撕下來給他裹傷口的,血也是容妄自己的。</br> 他心里一時涌上百般滋味,愁的不行,簡直想直接倒在床上打個滾喊兩聲。</br> 但明圣好歹記得這是魔君的床,不可以隨便上去躺。</br> 他終究只是默默站了一會,教養(yǎng)良好的沒有再亂翻其他物品,悄悄退了出去。</br> 夕陽為他拖出很長的一道影子,慢慢沉下去了。</br> 容妄忙了好一陣子,等到終于將下屬都打發(fā)走,外面的天都已經(jīng)黑了,他這才回了幽夢宮。</br> 往常千年百年都是如此,日子毫無波瀾,也就對付著這么過了,但今天容妄知道葉懷遙在,心里就沒靜下來過。</br> 他又想早點(diǎn)回去見人,又覺得忐忑,害怕一切只是一場夢。</br> 幽夢宮里原本還有些侍衛(wèi),容妄怕葉懷遙不自在,又打發(fā)走了大半,更顯得空曠冷寂。</br> 此時連綿的殿宇在黑暗中沉默,連風(fēng)打樹枝的聲音都聽的清楚,他難得用雙腳一步步走過,體會那種忐忑又期待的心情。</br> 轉(zhuǎn)過回廊,穿過月門,眼前忽然一亮,容妄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院子里面透出橙黃色的燈火,廊下還掛著一排琉璃宮燈。</br> 他心里發(fā)熱,原本拖沓的腳步不自覺便加快了。</br> 而后門一推開,飯菜的香味就撲鼻而來。</br> 一桌豐盛的飯菜擺在房中,還冒著熱氣,葉懷遙坐在不遠(yuǎn)處窗前的小幾旁,一手托腮,另一手拿著話本子翻看,眉目沉靜美好。</br> 轉(zhuǎn)頭見到容妄之后,他臉上露出喜色,隨手將書扔到了一邊。</br> 葉懷遙笑著說:“你可算回來了,要不要來一起吃點(diǎn)?”</br> 他說著站起身來,洗了洗手坐在桌前,說道:“飯菜是你的手下準(zhǔn)備的,我想著反正你也要回來,一個人吃沒意思,就讓他放在這里等你。魔君大人,不介意吧?”</br> 容妄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又柔軟的一塌糊涂,仿佛整個世界都熱鬧鮮活起來。</br> 這一刻,他心里忽然對于“得到葉懷遙”這件事升起了無比強(qiáng)烈的渴望。</br> 無關(guān)其他,只因?yàn)檫@樣做了,此刻他就能光明正大地上去擁抱和親吻對方,然后兩人每天都可見到,日日共桌吃飯。</br> 實(shí)在連想一想,都美好的讓人忍不住沉溺。</br> 但顯然,現(xiàn)下也就只能想想了。</br> 容妄看著葉懷遙微笑起來,說道:“抱歉,你等了很久罷?明天我早點(diǎn)回來。”</br> 他們都早已辟谷,就算是葉懷遙這種吃貨,也沒有每天一定要按時用三餐的習(xí)慣,今日不過是魔宮招待周到,他也一時興起而已。</br> 只是見容妄似乎很高興的樣子,葉懷遙便也笑道:“好啊,如果你不忙的話。”</br> 兩人沒規(guī)矩的在臥房里擺了桌子,面對面地吃東西,依稀便似又回到了少年時候。</br> 只不過那時總是容妄吃,葉懷遙喝小酒看著,現(xiàn)在卻正好反了過來。</br> 容妄在飲食聲色方面素來**極淡,現(xiàn)在面對著葉懷遙心情好,為了陪他,才多動了幾下筷子。</br> 又將朱曦的事情撿能說的,閑談一樣跟他講了。</br> 葉懷遙聽完之后,倒也沒有露出什么緊張凝重的神色,只道:“你篤定朱曦會松口,這點(diǎn)我也是同樣,但如果他所供出來的某些情況,跟你猜想中的不一樣……你打算怎么辦?”m.</br> 容妄笑了一聲:“有時候,謊言背后所代表的,不也是某種真實(shí)的目的嗎?”</br> 葉懷遙大笑道:“這話說得好,看來魔君心中已經(jīng)有了章程,那就毋須我多言了。”</br> 明明談?wù)摰氖窃幾H陰謀,容妄看著桌邊的一盞燈火,卻是忍不住心安,只是含笑。</br> 他將幾枚鵪鶉蛋剝?nèi)テぃ旁谝粋€小碟里,沖著葉懷遙推過去,說道:“你放心就是,難得勞動云棲君配合著演這場大戲,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妥帖的。”</br> 容妄辦事果然靠譜,他把朱曦獨(dú)自留在地牢中之后,就吩咐不許有任何人同對方交談,也不許在地牢中出現(xiàn)任何光線。</br> 沒有聲音和光,時間便顯得異常漫長,也會使得原本就懷著心事的人不明情況,格外焦慮。</br> 朱曦很快就要求面見容妄。</br> 容妄這回只帶了郄鸞一個人,見他們走入地牢,朱曦似乎已經(jīng)急不可耐,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br> “邶蒼魔君,我不能將幕后之人的身份透露給你。真正的贗神與孟信澤另外那部分殘魂在他的手中,你絕對無法保證這些東西的安全。這樁交易,不值。”</br> 他的話就等于承認(rèn)了容妄之前關(guān)于陰謀者的部分猜測,但除此之外毫無用處。</br> 容妄挑了挑眉,半個字都沒說,干脆地一揮手,周圍火焰熄滅,他轉(zhuǎn)身就走。</br> 朱曦連忙大吼:“等一等,我的話沒有說完!”</br> 容妄冷冷地說道:“我從不和人進(jìn)行沒有意義的討價還價。”</br> 朱曦快速地說:“我雖然不能透露幕后之人的身份,但可以告訴你,我從何處得知了你和明圣的秘密。跟明圣有關(guān),你當(dāng)真不想聽?”</br> 黑暗中,容妄沒說話,但也沒有再向外走。</br> 朱曦說道:“我的條件也很簡單——把孟信澤那些殘魂融進(jìn)我的魂魄里。”</br> 容妄皺了皺眉,莫名對他這個要求感到些微反胃。</br> 他問道:“為什么?”</br> 朱曦笑了一聲:“很難猜測嗎?我以為你一定會懂的。他越是想擺脫我,我便越是要讓他跟我在一塊,就是輪回轉(zhuǎn)世都甩不脫。”</br> 容妄哼了一聲,爽快地說:“這倒不難——行。”</br> 他揮手,重新點(diǎn)燃周圍的火光,道:“不過,難道那些秘密并非是那幕后之人告訴你的?”</br> 他原本猜測幕后擘畫陰謀的人一定也對自己和葉懷遙的過去了如指掌,并且告訴了朱曦,因此關(guān)注點(diǎn)從來不在朱曦身上。</br> 但這么聽來,這個死變態(tài)似乎還有另外的消息渠道。</br> 這讓容妄隱約有種自己的秘密在被滿世界窺探的恚怒感。</br> 郄鸞從進(jìn)門之后,就一直無聲無息地站在旁邊,像是一個影子。</br> 朱曦道:“不過合作關(guān)系,他有必要跟我說這樣的隱秘嗎?是我終究難以對他全然信任,想要手中多些底牌,所以千方百計地探查之后才得知的消息罷了。”</br> 容妄揚(yáng)了揚(yáng)下頦,示意他說。</br> 朱曦放低了聲音:“萬法澄心寺里有個和尚,法號空凈,是當(dāng)年葉氏皇族的后裔,而楚昭國的王室玉牒,在他的手中。”</br> 容妄沉默了半晌,而后冷冷地說:“你應(yīng)該知道欺騙我的下場。”</br> 朱曦道:“下場我并不在乎,但既然有求于魔君,我又何必編出瞎話來,給自己添麻煩呢?這話是真是假,你若有心一查便知,原也沒什么好騙的。”</br> 容妄目光銳利地盯了他片刻,忽然笑了笑,說道:“好,既然如此,本座便姑且信你一回,若是讓我知道你有半句虛言,我自然有的是法子讓你后悔。”</br> 朱曦道:“魔君的威脅,我謹(jǐn)記在心。不過那叫做空凈的佛修在寺廟中修行多年,這秘密怕是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給聽了去。若是再泄露到外面,須怪不得我啊。”</br> 容妄道:“不勞費(fèi)心。”</br> 朱曦看了他一會,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我從未想到,邶蒼魔君用情竟然會如此之深,連這樣的事都肯做。背后辛勤付出又不表功,根本就等于白干,你這是自己封死了你們二人往后的……”</br> “朱曦。”</br> 容妄打斷他,神情中只剩下了冷酷:“你可以選擇繼續(xù)胡言亂語,但我會把孟信澤妻子的殘魂找到,當(dāng)著你的面,讓他們夫妻兩人的殘魂融合在一起,讓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能干看著。可好?”</br> 朱曦臉色頓變,脫口道:“好歹毒,你他媽的是人嗎?!”</br> 容妄漫不經(jīng)心:“很明顯,不是。”</br> 朱曦一噎,盯著容妄,容妄也平淡地看著他,片刻之后,朱曦道:“也罷,你自己愿意討苦頭吃,與我何干?你活該,你隨便。”</br> 他這樣說便等于服軟了,容妄起身,拂袖離去。</br> 直到出了地牢,他始終保持著平靜與冷漠的神情終于變了,隨手一掌,將牢口的石碑拍了個粉碎。</br> 容妄靜靜地在地牢口外站了好一會,郄鸞站在旁邊,不敢說話。</br> 許久之后,容妄才道:“你覺得他的話中,有幾分真假?”</br> 郄鸞躬身道:“回稟君上,屬下無法判斷。但屬下以為,朱曦既然提到了萬法澄心寺和皇室玉牒,最起碼這東西,就應(yīng)該是真的在那里。”</br> 他也是人族與魔族的混血,算是那些直腸子的魔將中少有的聰明人,又足夠忠心,所以也得容妄看重。</br> 但即便是郄鸞,都不知道這位高深莫測的君上究竟藏著怎樣的心事和秘密。</br> 他只能從朱曦的話里隱約猜測,容妄似乎并不想讓那玉牒上面的內(nèi)容外傳。</br> 如果照朱曦所說的那樣,萬法澄心寺很有可能已有不止一人知曉,那么要將秘密徹底守住,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br> 郄鸞為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br> 他知道容妄平時雖然甚為可靠,但實(shí)則性情偏激,他若一定真的要打定主意辦成某事,必然是不計后果的。</br> 他想了想,委婉地說道:“萬法澄心寺也是數(shù)千年的古剎了,里面的和尚們向來很少參與門派當(dāng)中的紛爭,平素在修真界也很有些威望。”</br> 容妄轉(zhuǎn)頭看著他,冷淡道:“有話直說。”</br> 郄鸞的心臟都顫了一顫,但還是堅強(qiáng)地說道:“有些話不管君上喜不喜歡聽,但身為下臣,應(yīng)有諫言的本分。”</br> 他略一頓:“屬下斗膽猜測,君上目前所為之事,與明圣有關(guān),既然如此,是否知會給玄天樓,更加……合適?”</br> 郄鸞的意思其實(shí)就是在說,我已經(jīng)看出來你在乎明圣了,屬下不會干涉你搞對象,但是希望君上稍微收斂一下你的戀愛腦!</br> 那幫禿驢不好惹,要是有什么難辦的事,你可以把消息傳達(dá)給玄天樓,他們寵著明圣,就讓他們?nèi)プ雎铮?lt;/br> 這樣一來,明圣不會遇到危險,魔族也用不著付出代價,事情圓滿解決,一舉兩得,多好。</br> 可惜,郄鸞不懂愛,容妄對這個聽起來十分不錯的主意并不熱絡(luò)。</br> “這不一樣。”他淡淡地說,“有些事,只能我做,我愿意做。”</br> 他轉(zhuǎn)身,郄鸞不敢抬頭,卻聽容妄說道:“這也算是我的私事,與魔族無關(guān),便是要做什么,也僅我一人為之,一人承擔(dān)。”</br> 郄鸞一驚,明白了容妄的意思之后不由苦笑,說道:</br> “君上怎會有這樣的念頭,屬下忠于魔族,忠于君上,您的決定,我們一定全力配合。方才只是不明內(nèi)情的建議,君上若覺得不合適,屬下不提便是。”</br> 容妄道:“無妨,我未怪你,下去罷……”</br> 他剛說到這里,忽聽一陣?yán)坐Q之聲暴起,在半空當(dāng)中噼啪作響,緊接著,刺眼的白光劃破茫茫紫霧,打破安寧。</br> 容妄和郄鸞同時回首,片刻之后原地便冒出一股濃煙,魔將蒙渠的身形在煙霧當(dāng)中化現(xiàn)。</br> 他甚至顧不得行禮,匆匆稟報道:</br> “君上,玄天樓法圣率領(lǐng)座下掌令使及各位司主,將離恨天圍了!此刻已經(jīng)打破結(jié)界,突入到了幻世殿之前!”</br> 郄鸞聽見這消息便是一驚,幻世殿之后就是幽夢宮,兩處之間的結(jié)界可以說是離恨天的最后一重屏障。</br> 對方竟然能一直突入到此處,只能說不愧是玄天樓。</br> 比起他來,容妄則更加清楚其中內(nèi)情,在心里輕輕地發(fā)出一聲嗤笑。</br> 燕沉不可能沒有聽出當(dāng)時葉懷遙對他的暗示,否則他不會放任葉懷遙被自己帶走。</br> 但明知做戲,還這樣大陣仗地打上來,法圣果然還是在借機(jī)發(fā)現(xiàn)對他的不滿啊。</br> 又或者,他正在懷疑,自己與葉懷遙兩人之間發(fā)生過的某些事情。</br> 燕沉,很好,他也看這家伙不順眼許久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