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鬼風(fēng)扼喉
嚴(yán)矜見紀(jì)藍英剛才臉色變了,覺得挺心疼。</br> 幾百年來,人人都對他的容貌交口稱贊,只有唯一的那次,紀(jì)藍英被當(dāng)眾羞辱的無地自容,可想而知這對他的打擊多大。</br> 即便是到了今天,這件事還經(jīng)常被人當(dāng)成個笑柄一樣拎出來,說紀(jì)藍英空有皮囊,毫無氣質(zhì)。</br> 嚴(yán)矜希望今天紀(jì)藍英在看見葉懷遙的時候,能夠解開這個心結(jié)。</br> 那如陰云一樣籠罩在他頭頂上的明圣已經(jīng)死了,即使這個世界上還有跟明圣相似的人,也只能任由他們擺布,再也不會造成任何的威脅。</br> 嚴(yán)矜目光一閃,難得露出一個笑容,看起來頗為不懷好意。</br> “二位還不認(rèn)識吧?我來介紹介紹。”</br> 他說道:“這位是紀(jì)藍英紀(jì)公子。藍英,這位就是塵溯門的葉少俠,前一陣子在門派大比中傷了靈脈。今日是帶傷前來參加圍剿的,令人敬佩。”</br> 嚴(yán)矜介紹紀(jì)藍英的時候僅是一句話帶過,到了葉懷遙這里,卻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功夫廢了,刻意說的詳詳細細。</br> 于是不光紀(jì)藍英知道了,其他人都知道了,這位就是之前傳言中那個得罪了紀(jì)藍英之后,功力被廢的塵溯門弟子。</br> 本來聽聽就罷了,頂多再議論兩句嚴(yán)矜狂妄,紀(jì)藍英嬌貴,卻沒想到,這個故事里面最籍籍無名,顏面盡失的那個人,竟然生了這樣一幅好樣貌。m.</br>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語,都已經(jīng)有不少人目光怔怔,現(xiàn)在這般莞爾一笑,簡直是……攝魂奪魄,風(fēng)華率然。</br> 葉懷遙并不在意嚴(yán)矜的話,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所有的同情憐憫或譏諷,對于絕對自信的人來說,不過如同毛毛細雨。</br> 他沖著被自己暗戳戳罵過無數(shù)次“大憨批”的紀(jì)主角拱了拱手,揚起唇角,露出無可挑剔的和善笑容:“在下籍籍無名,未立寸功,‘少俠’之稱不敢當(dāng)。倒是對紀(jì)公子,久仰大名了。”</br> 衣袖起落之間,連簡單的拱手作揖都有了一種屬意風(fēng)流的滋味,這人身上幾乎是帶了某種詭異的魔力,瞬間讓周圍不少人都心生好感。</br> 紀(jì)藍英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不厭惡葉懷遙這個人,但非常討厭他的臉。</br> 明圣這人最不喜歡循規(guī)蹈矩,來去如風(fēng),世上見過他真容的人不多。紀(jì)藍英和嚴(yán)矜算是走運,才偶爾窺得一面。</br> 他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會再見到這幅面孔。</br> 不過嚴(yán)矜說的對,面前這個人不是云棲君,不說別的,光看年紀(jì)就對不上。</br> ——更何況,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br> 紀(jì)藍英無聲舒了口氣,也對葉懷遙露出一個親切和善的笑容:“葉少俠,你好。”</br> 他雖然不是什么天之驕子,但生來得天獨厚,惹人喜愛,無論在何等場合就從來沒有不出風(fēng)頭的。</br> 包括今天也是如此。縱使長了那樣一張臉又如何?不過是個沒根基也沒靈力的普通弟子,卑微如同地上的雜草。</br> 輕輕一踩,就趴下了。</br> 紀(jì)藍英和葉懷遙打過招呼,嚴(yán)矜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這步棋是走對了,心下也是歡喜。</br> 他正要再說點什么,便聽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最后兩隊人匆匆而來。</br> 為首那人一到場就連連道歉:</br> “抱歉抱歉,有勞各位仙友久等了。方才在前面遇上了村民們被魔物騷擾,我等就順便幫忙清掃了一下。耽誤了些時辰。”</br> 斬妖除魔,救助百姓,本來就是他們當(dāng)為之事,聽他這么說了,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可以理解,沒有妨礙。</br> 葉懷遙看了那些人一眼,認(rèn)出對方應(yīng)該都是金剛?cè)T下的弟子,這個門派大多數(shù)都是體修,尤其擅長拳法。</br> 里面還有的弟子雙手上都裹著厚厚的白布,不知道是不是修煉的過程中受了傷。</br> 見人到齊了,有個穿著玄天樓青雪月明袍的年輕弟子從鬼風(fēng)林封閉的入口處走過來,沖著另一頭嚴(yán)家來的帶隊弟子褚良遙遙拱手,說道:“褚?guī)熓澹@里以你年紀(jì)最長,咱們這些人手該如何調(diào)度安排,便勞煩閣下來分派吧?”</br> 他口稱的那位“褚?guī)熓濉本褪莿偛艅窀鎳?yán)矜要收斂鋒芒的師兄,名叫褚良。</br> 目前到場的門派當(dāng)中,以玄天樓和嚴(yán)家勢力最大,這事又是玄天樓牽頭,原本由他們來當(dāng)領(lǐng)頭人也無可厚非。</br> 褚良沒想到剛才那位弟子會主動向自己謙讓,還說的那么客氣,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br> 他見此人雖然年輕,但氣質(zhì)淡然,相貌俊雅,不由為玄天樓的教養(yǎng)栽培暗暗喝彩。</br> 方才剛剛到場的時候,雙方已經(jīng)互相見禮過了。他記得對方名叫燕璘,出自玄天樓嫡支,目前是在軫部歷練,可能調(diào)去玄天樓總舵重用也是指日可待了。</br> 畢竟明圣已死,這么多年過去了,有些位置也該挪動挪動。</br> 他對燕璘有心結(jié)交,同他謙讓了幾句,最后兩人共同商議,訂好了進入鬼風(fēng)林的前后順序,以及進去之后各門派的行進方向,這才打開入口結(jié)界。</br> 這結(jié)界原本也是鬼風(fēng)林附近的一些門派之前聯(lián)手設(shè)下的,怕的就是邪氣外溢,魔物出來禍害百姓。</br> 不過時日逐漸久了,魔氣又莫名擴大,這才引來了修真界的二次前往。</br> 眼看要辦正事了,嚴(yán)矜也不再跟葉懷遙廢話,握著紀(jì)藍英的手走到一邊,悄聲叮囑道:“一會不用怕,我會護著你的。”</br> 紀(jì)藍英笑了一下,把手從嚴(yán)矜的手中抽出來:“多謝嚴(yán)大哥,有你在我就安心了。”</br> 嚴(yán)矜本來因為對方生分的動作有些不快,但聽了紀(jì)藍英那句話,心里又覺得無比舒適熨帖起來,好像他真的成為了被人指望著的大靠山,于是笑道:“我一定盡心盡力。”</br> 說話間,結(jié)界被打開,玄天樓的部分弟子和昆侖刀一派留在外面看守,剩下的人則都按照早就安排好的順序走了進去。</br> 這還是葉懷遙頭一次進入鬼風(fēng)林。</br> 他今時不比往日,身體還是那具身體,只是縮水變嫩了不少,又暫時沒有恢復(fù)靈力,剛剛站在結(jié)界外面的時候,并未感覺到異常。</br> 直到此時,葉懷遙才深切地體會到了成淵口中的“可怕”,是什么意思。</br> 顧名思義,鬼風(fēng)林中到處都是高大粗壯的參天大樹,樹干并不是筆直的,而呈現(xiàn)出一種古怪的扭曲狀態(tài),仿佛是人類交纏的軀體。</br> 除了樹木之外,地面上還生長著高及膝蓋的灰綠色野草,周圍的空氣中灰霧彌漫,陰氣冷沉,隱約還有憧憧黑影在里面竄動。</br> 同伴們即使近在咫尺,都只能看見對方隱約的身形。像這種地方,簡直就是各種魔物厲鬼生長的最佳土壤。</br> 修士們各自握緊手中兵刃,謹(jǐn)慎地朝前走去,燕璘低聲道:“腳下的雜草太厚,或會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面,請各位小心。”</br>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都模模糊糊的顯出了幾分沉悶。</br> 嚴(yán)矜嗤笑道:“咱們身上都有靈符和法器,若是有魔物敢接近,一定會先收到示警。區(qū)區(qū)小妖,不成氣候,燕公子且寬心吧。”</br> 他說的話有幾分不客氣,燕璘涵養(yǎng)很好,并不生氣,剛說句“但愿如此”,忽然便聽灰霧中響起“刷”地一聲風(fēng)響,掩蓋了所有人的交談。</br> 周圍霎時一靜,數(shù)把長劍直接出鞘,但眾人靜待片刻,沒再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就連嚴(yán)矜所說的法器示警都沒有出現(xiàn)。</br> 過了一會,有人問:“沒事吧這?好像沒有動靜啊?”</br> 要按平時,他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原本發(fā)生任何的狀況都不必緊張。但目前處于陌生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最關(guān)鍵的是視線也不大清楚,就難免令人心中不安了。</br> 褚良道:“可能是有鳥飛過去了,大家繼續(xù)向前走吧,不要放松警惕,前后挨著的人也互相照應(yīng)著。”</br> 這些人里面最慘的要屬葉懷遙,他一個劍修,連佩劍都在大比中被成淵給撅折了,目前手中只拎著一截樹枝。</br> 他隱約覺得事情似乎不像褚良說的那么簡單,但也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端倪,剛思量著緩緩邁了一步,就感到前方有個人,沖他一頭栽了下來。</br> 葉懷遙搶步過去,伸手一接,托住對方的后背,問道:“這位兄弟,你怎么了?”</br> 他說完之后就感覺自己摸了一手的黏稠,緊接著血腥氣直沖鼻端。</br> 葉懷遙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些微的驚訝之色,用手一試,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真的沒有了呼吸。</br> 聽到他這邊的動靜,其他人都湊了過來,紛紛詢問:“怎么了?”</br> “出什么事了?”</br> “那是樊師兄嗎?樊師兄,樊師兄?”</br> 燕璘劃亮了手里的火折子湊過來,葉懷遙將手里這位“樊師兄”平放到地上,說道:“死了。”</br> “死了?”有人大吃一驚,“怎么死了?!”</br> 他問出這個問題,燕璘手中的火光也已經(jīng)照亮了對方的傷口。</br> 只見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死者的胸口處被掏出來了一個拳頭大的洞,直透后背,里面的心臟沒有了,傷口邊緣皮肉破爛,依稀是被什么鋒利東西抓撓出來的劃痕。</br> 紀(jì)藍英道:“這看起來,倒有點像鬼抓手。”</br> 傳言中有種厲鬼喜歡食人心臟,雙爪上生有長而尖銳的指甲,被它抓過的傷口就叫做‘鬼抓手’。</br> 燕璘的眉心一凝,嚴(yán)矜厲聲說道:“剛剛站在樊湯身邊的都是誰?你們就沒察覺到厲鬼的氣息嗎?”</br> 葉懷遙拿了塊帕子將手上的血跡擦干凈,他不必說,自然是其中一個,另外幾人也紛紛站了出來,全都表示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br> 他們這么多人都在這里,要是有厲鬼無聲無息地接近還沒人察覺,那丟人可就丟大了。</br> 更何況就像嚴(yán)矜自己剛才所說,每個人身上都帶有法器,目前這法器也根本就沒有示警。</br> 這說明來的并非厲鬼,也不是魔物。</br> ——可看那傷口,也明顯就不是人啊!</br> 那么到底是什么東西,能在這一片茫茫的灰霧當(dāng)中,避開這么多人的眼目,無聲無息地把人的心臟給掏出來?</br> 燕璘反應(yīng)很快,見此情形,心念一轉(zhuǎn),拔劍橫掃,將附近的一片長草削平,草叢下面的地面露了出來,上面隱約還落著幾塊白骨,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其他的異常。</br> 褚良剛說了一句“在這里耽擱著不是辦法”,就又聽見了剛才那熟悉的風(fēng)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慘叫。</br> 他霎時變色,轉(zhuǎn)身看去,便見就在自己的身后不遠處,搖搖晃晃又倒下了一個。</br> 旁邊的幾名弟子都驚呆了,沒有動作,眼睜睜地看著發(fā)出慘叫的人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褚良搶步過去,將人扶起來一看,胸口處赫然又是一個貫穿后背的大洞。</br> 他憤然抬頭,轉(zhuǎn)眼四顧,周圍每一張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愕然和驚疑。更遠處也正有人聞聲聚攏過來,他們的表情卻隱在茫茫的黑霧當(dāng)中,無法看的清楚了。</br> 見到那個新死之人胸前汩汩流出的血液,在場的人幾乎都是一陣毛骨悚然。他們可以不畏懼兇悍的妖魔,但目前這種未知與迷惘,才是最讓人不安的東西。</br> 身邊所有的一切,草、樹、人……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仿佛隨時都要被揭破,露出猙獰的真容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