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錢江潮信
經(jīng)過之前葉懷遙打敗嚴矜一事,這些人面對他的時候十足緊張,足足來了七八個人,均是手持利劍,身穿繪有護身法紋的長袍,押著葉懷遙往刑司殿而去。</br> 他們?nèi)绱酥斏鳎巧乱粋€不小心就讓葉懷遙打暈了執(zhí)法弟子潛逃,其實這想法完全多慮。葉懷遙要是想跑,殺完成淵之后根本就不必回來。</br> 蓋因他覺得逃命委實是一件狼狽又被動的事,而且身上中的化功散還沒有完全逼出,很有可能也走不了太遠。倒是后發(fā)制人,靜觀其變,要好上一些。</br> 一行人在前往刑司殿的路上,意外地遇上了剛剛上山而來的紀藍英和元獻。</br> 雙方迎面碰見,都是有些詫異。</br> 頓了頓,葉懷遙含笑一拱手:“元少莊主,紀公子。”</br> “葉少俠。”</br> 經(jīng)過了之前鬼風(fēng)林中道歉的事情,雖然最后下跪的不是紀藍英,他也難免心情復(fù)雜,只是看葉懷遙彬彬有禮,自然也不好擺臉色給人家看。</br> 紀藍英回禮,目光在葉懷遙身邊的弟子們身上掃過,驚訝道:“你這是……”</br> 葉懷遙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身邊的一名弟子已經(jīng)說道:“本門有些內(nèi)務(wù)要處理,不便透露,請二位見諒。”</br> 同門自相殘殺,目前還原因未明,放到哪個門派都是十分丟人的丑聞,他自然不想葉懷遙說出去讓別人知曉,說完之后便催促道:“葉師弟,走罷,掌教真人和各位長老還等著呢。”</br> 葉懷遙本來還奇怪紀藍英和元獻在這種時候來塵溯門干什么,結(jié)果進了刑司殿之后,他就明白了。</br> 大殿之上,塵溯門的掌教真人、各峰峰主,以及幾位長老俱都在場。其中,屬于太玄峰峰主的位置空懸,無人主持撐腰。</br> 除此之外,唯一一個外人也就格外顯眼,卻是嚴矜。</br> 他唇角帶著森冷的笑意,目光如電,將葉懷遙冷冷盯緊。</br> 看到嚴矜出現(xiàn)在這里,其實已經(jīng)足以明白敬尹真人的決定。這位顯然是要物盡其用,在處分葉懷遙的同時,再利用他賣給嚴矜一個人情了。</br> 眼見葉懷遙入內(nèi)站定,敬尹真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揮了揮手,喝道:“抬上來。”</br> 成淵的尸體被人抬了上來,放在大殿中間,距離葉懷遙只有三步之遙。</br> 坐在上位的成峰主見了成淵的尸體,身子晃了晃,又仇恨地向著葉懷遙看去,若不是身邊的弟子攔著,恐怕他立刻就要撲上去生啖其肉。</br> “本月初九,太信峰弟子成淵,遇害身亡。有發(fā)現(xiàn)尸身之弟子三名,俱可作證……”</br> 隨著成淵尸體一同上殿的兩名執(zhí)法弟子,各自拿出手中卷宗,開始上報成淵的尸體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以及死亡情況,葉懷遙負手站在原地,半闔著眼聽著。</br> 等到那名弟子全都匯報完畢,敬尹真人喝問道:“葉懷遙,成淵是死在你的帳中,認證物證俱在,你可認罪?”</br> 葉懷遙干脆地道:“認。”</br> 敬尹真人了解他的性格,知道此子最擅長機巧詭辯,已經(jīng)做好了呵責(zé)他的準備,倒是沒想到葉懷遙這么痛快,反倒讓他心里沒底起來。</br> 他暗暗看了一眼嚴矜,而后說道:“你師尊過世的早,但平日里在山上,眾位長輩同門也無不對你多有教誨,照顧有加,誰知道如今竟教出來你這么一個戕害同門的東西!你可有絲毫的羞愧之心?”</br> 葉懷遙沉吟片刻,說道:“人確實是弟子所殺,但整件事情另有隱情。不知掌教真人可否摒除外人,容弟子單獨稟告?”</br> 他雖然從當(dāng)年師尊去世之后,就已經(jīng)對塵溯門這個風(fēng)氣不正的門派沒有了多少香火之情,如今早已留出后手,更不大懼怕所謂的“堂審”,但一碼歸一碼。</br> 成淵確實是葉懷遙殺的,塵溯門要對此事調(diào)查處理無可厚非,他有責(zé)任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釋清楚。</br> 這是葉懷遙自己為人的準則,不管其他人有著怎樣的心思算計,都不能對他造成影響和改變,因此從進殿以來,他在態(tài)度上一直十分端嚴合作。</br> 敬尹真人以為他會拿這樣的事情玩笑打趣,卻是并不了解葉懷遙的為人性情了。</br> 只可惜他有節(jié)操,其他人未必同樣品德高尚,嚴矜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外人”,自然而然便覺得葉懷遙這話是在針對自己。</br> 他冷笑一聲,說道:“謀害師兄性命的事都做出來了,怎么,還有更加見不得人的丑事難以啟齒嗎?”</br> 敬尹真人已經(jīng)問過了成淵身邊的一些親信,聽他們提起,成淵平日里隱約就對葉懷遙有些狎昵之心。</br> 他大致猜到了兩人之間會因何發(fā)生沖突,想來葉懷遙不好當(dāng)眾把被一個男子強迫的事情說出口,于是就故意說道:</br> “嚴三公子不是外人,有何隱情,你盡管道來。不過……口說無憑,無論你要說什么,都需得拿出證據(jù)。”</br> 當(dāng)時除了葉懷遙和成淵之外,只有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黃祫,又上哪里去找證據(jù)?</br> 敬尹真人分明在配合嚴矜,對葉懷遙步步相逼,一定要把事情做絕不可。</br> 他們本以為葉懷遙沒了法子,卻聽對方從容說道:“證據(jù)就在成師兄的尸身之上。”</br> 周圍眾人齊齊一怔。</br> 葉懷遙轉(zhuǎn)身沖著旁邊手捧兇器的執(zhí)法弟子說道:“可否請師兄拿著這把劍,跟成師兄的傷口比對一下?”</br> 那名執(zhí)法弟子不知所措,看向敬尹真人。</br> 旁邊有位峰主說道:“咱們今日既然開堂會審,總不能不讓人抗辯,這個要求并不過分。掌教,便看看他要做什么吧?”</br>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敬尹真人也是無奈,沖拿劍的弟子說道:“過去比對。”</br> 成淵的傷口在背后,有兩個人將他小心翼翼翻過來,那名弟子拿著劍走到成淵身邊,向葉懷遙問道:“你想怎么比?”</br> 葉懷遙從頭到尾沒有接近,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說道:“諸位請看,我用來刺殺成淵的是太玄峰弟子黃祫的佩劍,約2寸寬。而成淵背上的傷口,卻足有3寸之寬,絕非我所造成。”</br> 他隨便掃了一眼,便精準地說出了傷口和長劍的尺寸,持劍弟子使用量尺測量完畢,沖其他人稟報道:“傷口情況,確如葉懷遙所言。”</br> 一名長老喝問道:“葉懷遙,你有話直說,休要故弄玄虛。既然如此,剛才你為何要坦承成淵是死于你手?”</br> 葉懷遙拱了拱手道:“長老,弟子說這些,并非要抵賴罪行,而是為了給自己找個人證。”</br> 他從進殿以來,一直面色嚴肅,直到此刻,才稍稍翹了下唇角,面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望著嚴矜說道:“前幾日在鬼風(fēng)林中,有幸跟嚴公子交手……”</br> 這件事是嚴矜的畢生之恥,他的臉色頓時一沉,葉懷遙卻說了下去:“我注意到,嚴公子所用佩劍應(yīng)正是寬約3寸。”</br> 此言一出,周圍立刻一片嘩然,議論之聲四起,嚴矜臉色頓變。而成峰主則猛地抬起頭來,面色鐵青道:“你們這都是什么意思!”</br> 嚴矜冷冷地說:“與我何干,一派胡言!”</br> 葉懷遙挑眉對他對視,嚴矜站在大殿高階之上,葉懷遙此刻仰視于他,氣勢威嚴卻似更勝一籌。</br> 他說道:“嚴公子可愿意將佩劍解下來一觀?”</br> 嚴矜怎么也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他的身上,見周圍的目光俱都看過來,成峰主更是死死盯緊了他,直到此刻決不能心虛抵賴。</br> 他干脆直接將自己的佩劍解下來,往桌子上一拍,說道:“不錯,我的劍正是寬3寸,但那又如何?世上只有這一把寬劍嗎,我又為何要刺殺成淵?”</br> “錯,嚴公子并非要殺成淵,而是生怕不能置我于死地。”</br> 葉懷遙神態(tài)從容,語氣中盡是篤定:“我與成淵發(fā)生沖突之時,嚴公子應(yīng)該就在附近目睹。而我殺了成淵之后離開,你定然心中竊喜,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并且生怕成淵沒有死透,不能給我定罪,所以又在他的尸體上補了這一劍。”</br> 他看了成峰主一眼:“嚴公子劍法高明,不留痕跡,但如果剖尸查驗傷口,應(yīng)能看出來是兩劍交疊造成。只不過成峰主大概是不愿意的了。”</br> 嚴矜定定地看著葉懷遙,臉色僵冷,在外人眼中,像是他正強壓怒氣,準備反駁,但實際上,在此刻嚴矜的心底,只剩下一個念頭——</br> 他竟然全猜出來了!他是怎么想到的?</br> 他忽然覺得一股寒意直從脊梁骨涌了上來,不知何時,那個讓他輕蔑不屑的塵溯門小弟子,竟然給了嚴矜一種“他無所不能”的畏懼之感。</br> 塵溯門固然并不能把嚴矜怎樣,但他這件事辦的實在多余,也是因為急于置葉懷遙于死地,反倒昏了頭腦。</br> 當(dāng)時成淵確實已經(jīng)死透,縱使不補上那一劍,葉懷遙也同樣是殺人兇手。結(jié)果嚴矜偏生不放心,畫蛇添足,這事也就沾了他一身腥。</br> ——好歹也跟塵溯門相交一場,見到成淵倒地不省,不思救援,反而補刀,這事到哪里都說不過去。</br> 就連敬尹真人都暗自皺眉。</br> 平心而論,嚴矜這樣驕矜跋扈,任誰都不會對他產(chǎn)生好感。若非顧忌著此人身后的嚴家,連敬尹真人都很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幾次對自己意存輕蔑的狂妄小子。</br> 葉懷遙、嚴矜……這兩個人都不省心,之間又恰好有仇怨,倒不如想個法子暗中處理了嚴矜,再推到葉懷遙頭上,一箭雙雕……</br> 但在此之前,表面上他還得對嚴矜和氣點,免得到時候嚴家遷怒。</br> 敬尹真人暗暗起了殺心,正在盤算,殿外忽有一名弟子匆匆跑了進來,對他附耳低語道:“掌教真人,玄、玄天樓法圣,帶著、帶著座下掌令使以及各司司主到訪……快到山下了!”</br> 這話他說的磕磕絆絆,實在連自己都不能相信。法圣平日里就深居簡出,少露真容,自明圣過逝之后十八年來,更是從未踏出山門半步。</br> 他能出現(xiàn)在這里就已經(jīng)非常奇怪,更不用提燕沉帶來的那些人,也每一個放出去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br> 塵溯門這是得了何等造化,抑或闖下了怎樣的彌天大禍,才能勞動這許多人物同時駕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