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駁
金蟬子臉上展現(xiàn)慣有的笑容,道:“邊關(guān)之地,兵燹無數(shù),留你在此處,當(dāng)真可以御兵,這等本事,僅你所有啊?!?br/>
劉伯欽見金蟬子道出自己真身,哈哈一笑,不敢直視金蟬子眼睛道:“有何本事,敢勞過獎?這個是長老的洪福。去來!趕早兒剝了皮,煮些肉,管待你也?!彼恢皇謭?zhí)著叉,一只手拖著虎,在前引路。
你道劉伯欽真身是什么?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駁,是食虎豹,可以御兵。大唐在邊界不遠之處,皆有飼養(yǎng)此獸,借此來避免戰(zhàn)爭,是為詳獸。
金蟬子也不推諉,牽著馬,隨后而行,迤逶行過山坡,忽見一座山莊。那門前參天古樹,漫路荒藤。萬壑風(fēng)塵冷,千崖氣象奇。一徑野花香襲體,數(shù)竿幽竹綠依依。草門樓,籬笆院,堪描堪畫;石板橋,白土壁,真樂真稀。秋容蕭索,爽氣孤高。道旁黃葉落,嶺上白云飄。疏林內(nèi)山禽聒聒,莊門外細犬嘹嘹。
金蟬子看夠,暗暗點頭。
劉伯欽到了門首,將死虎擲下,叫:“小的們何在?”
只見走出三四個家僮,都是怪形惡相之類,上前拖拖拉拉,把只虎扛將進去。金蟬子運目看去,曉得這些家童姐不是凡人。
劉伯欽吩咐教:“趕早剝了皮,安排將來待客。”復(fù)回頭迎接金蟬子進內(nèi)。
彼此相見,金蟬子又拜謝伯欽厚恩憐憫救命,劉伯欽道:“同鄉(xiāng)之人,何勞致謝?!?br/>
坐定茶罷,有一老嫗,領(lǐng)著一個媳婦,對金蟬子進禮。
劉伯欽道:“此是家母、山妻。”
金蟬子道:“請令堂上坐,貧僧奉拜?!?br/>
老嫗道:“長老遠客,各請自珍,不勞拜罷?!?br/>
劉伯欽道:“母親呵,他是唐王駕下差往西天見佛求經(jīng)者。適間在嶺頭上遇著孩兒,孩兒念一國之人,請他來家歇馬,明日送他上路?!?br/>
老嫗聞言,十分歡喜道:“好!好!好!就是請他,不得這般,恰好明日你父親周忌,就浼長老做些好事,念卷經(jīng)文,到后日送他去罷?!?br/>
這劉伯欽,雖是一個殺虎手,鎮(zhèn)山的太保,他卻有些孝順之心,聞得母言,就要安排香紙,留住金蟬子。
金蟬子暗運心目,看往地府,果見劉伯欽之父被困地藏王城不得輪回。
難怪劉伯欽能得人形,原來其父親本是人類,其母乃一只駁,人妖相戀,天理不容,劉伯欽父親死后在地府受難,不得輪回,是想請金蟬子解救。
說話間,不覺的天色將晚。小的們排開桌凳,拿幾盤爛熟虎肉,熱騰騰的放在上面。
劉伯欽請金蟬子權(quán)用,再另辦飯。
金蟬子合掌當(dāng)胸道:“善哉!貧僧不瞞太保說,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曉得吃葷。”
劉伯欽聞得此說,沉吟了半晌道:“長老,寒家歷代以來,不曉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筍,采些木耳,尋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虎豹的油煎,卻無甚素處。有兩眼鍋灶,也都是油膩透了,這等奈何?反是我請長老的不是?!?br/>
金蟬子道:“太保不必多心,請自受用。我貧僧就是三五日不吃飯,也可忍餓,只是不敢破了齋戒?!?br/>
劉伯欽道:“倘或餓死,卻如之何?”
金蟬子道:“感得太保天恩,搭救出虎狼叢里,就是餓死,也強如喂虎?!?br/>
劉伯欽的母親聞?wù)f,叫道:“孩兒不要與長老閑講,我自有素物,可以管待?!?br/>
劉伯欽道:“素物何來?”
母親道:“你莫管我,我自有素的?!?br/>
叫媳婦將小鍋取下,著火燒了油膩,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卻仍安在灶上。先燒半鍋滾水別用,卻又將些山地榆葉子,著水煎作茶湯,然后將些黃粱粟米,煮起飯來,又把些干菜煮熟,盛了兩碗,拿出來鋪在桌上。
老母對著金蟬子道:“長老請齋,這是老身與兒婦,親自動手整理的些極潔極凈的茶飯?!?br/>
金蟬子下來謝了,方才上坐。
那劉伯欽另設(shè)一處,鋪排些沒鹽沒醬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貍?cè)?、兔肉,點剁鹿肉干巴,滿盤滿碗的,陪著三藏吃齋。方坐下,心欲舉著,只見金蟬子合掌誦經(jīng),唬得個伯欽不敢動著,急起身立在旁邊。
金蟬子念不數(shù)句,卻教“請齋”。
劉伯欽道:“你是個念短頭經(jīng)的和尚?”
金蟬子道:“此非是經(jīng),乃是一卷揭齋之咒。”
劉伯欽道:“你們出家人,偏有許多計較,吃飯便也念誦念誦?!?br/>
吃了齋飯,收了盤碗,漸漸天晚,劉伯欽引著金蟬子出中宅,到后邊走走,穿過夾道,有一座草亭。推開門,入到里面,只見那四壁上掛幾張強弓硬弩,插幾壺箭,過梁上搭兩塊血腥的虎皮,墻根頭插著許多槍刀叉棒,正中間設(shè)兩張坐器。
劉伯欽請三藏坐坐。金蟬子見這般兇險腌臟,不便久坐,遂出了草亭。又往后再行,是一座大園子,卻看不盡那叢叢菊蕊堆黃,樹樹楓楊掛赤;又見呼的一聲,跑出十來只肥鹿,一大陣黃獐,見了人,呢呢癡癡,更不恐懼。
金蟬子道:“這獐鹿想是太保養(yǎng)家了的?”
劉伯欽道:“似你那長安城中人家,有錢的集財寶,有莊的集聚稻糧,似我們這打獵的,只得聚養(yǎng)些野獸,備天陰耳?!彼麅蓚€說話閑行,不覺黃昏,復(fù)轉(zhuǎn)前宅安歇。
次早,那合家老小都起來,就整素齋,管待長老,請開啟念經(jīng)。這長老凈了手,同太保家堂前拈了香,拜了家堂。
金蟬子陽神出竅,前往地府搭救劉伯欽父親,留下陰神操控身體敲響木魚,先念了凈口業(yè)的真言,又念了凈身心的神咒,然后開《度亡經(jīng)》一卷。誦畢,劉伯欽又請寫薦亡疏一道,再開念《金剛經(jīng)》、《觀音經(jīng)》,一一朗音高誦。誦畢,吃了午齋,又念《法華經(jīng)》、《彌陀經(jīng)》。各誦幾卷,又念一卷《孔雀經(jīng)》,及談苾蒭洗業(yè)的故事,早又天晚。
獻過了種種香火,化了眾神紙馬,燒了薦亡文疏,佛事已畢,又各安寢,金蟬子陽神卻還在地府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