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世道變了
    與赤水相反,三個徒弟卻是極為好奇,如果不是知道太過危險,他們恨不得探出頭,引頸而望。
    赤水的心情有點(diǎn)復(fù)雜。
    這越接近中心,反而越好走了。
    在一個拐折過后,一個極為寬闊的、封閉式的空間,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下意識往最中心望去。
    就見眼前方,猶如疊羅漢一樣,無數(shù)修者層層疊疊,形成一個約似樹狀的結(jié)構(gòu),緊追著最前端的一個存在不放。
    而那個存在又太強(qiáng)大,抬手間就湮滅了一大片。
    一大波修者殞落,其位置又迅速被后面的修者補(bǔ)上,前赴后繼,激烈的術(shù)法爭鋒,無數(shù)法則之力沖撞,殞命前的默默無聞,再有一眾悲壯而又豪壯的神情,所形成的畫面,太過沖擊著所有人的眼球。
    視域根本無法容納如此大范圍的畫面,就算是感知系統(tǒng),也有目不暇接,顧此失彼之感。
    偏偏讓所有人都驚奇的是,如此多的修者,按理應(yīng)該非常混亂才對,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雖然各處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但是大體上,他們的行動都是散而不亂,看似形如散沙,卻又能瞬間凝聚成想要的陣形,以致于最前端那個存在,遲遲無法擺脫他們的掌控。
    “這…這……”實在難以形容眼前這一幕帶給大家的沖擊,反正赤水三個徒弟是完全沒音了。
    就算是赤水早有所料,也沒有想到真實情景會是這般……難以言喻。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實力比不過,就用數(shù)量湊,也就是真實意義上的……圍毆!
    如若是平常,肯定早有人跳出來,大喊這些人簡直太不要臉了。
    但是,看清楚他們圍毆的對象——尊者滅。
    估計沒有人會想給他打抱不平?
    跟在赤水身后的幾位修者,見之也是神情激奮,他們沖赤水示意后,就迫不急待地加入了戰(zhàn)局。
    赤水與別人又不相同,別人看過就算,而她所看到的畫面,又自動轉(zhuǎn)化為各種不同的信息,按照重要程度,再進(jìn)行重排分列。
    “師傅,我們怎么辦?”鐘英小聲問道。
    她的聲音中也帶著一絲茫然和無助。
    眼前所見的,不僅是沖擊著她的眼球,也直擊她的世界觀,竟讓她不由生出了“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的無限滄桑之感。
    他們一直以來,追求的都是實力至上,最為看重的,卻是公平。
    所以,眼前的情景,本能地就引起他們的反感和不適。
    尤以夏航最為明顯,似乎,就連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念都有所動搖?
    星菊也是面色復(fù)雜。
    但是,他們圍毆的那人是誰?是尊者滅,是個暴戾根本不顧及大局的存在,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這過分嗎?
    早就受赤水思想影響的鐘英,更加清楚,這只是上位者一個戰(zhàn)略決策罷了。
    與人生觀無關(guān),與公平無關(guān),甚至也與是非和真相無關(guān),他們所要的,惟有結(jié)果。
    這一戰(zhàn),太重要了!
    鐘英此刻無比真實地體會到了這一點(diǎn)。
    這也是赤水之前猶豫著不肯提前告訴他們的原因所在,上位者花費(fèi)巨大的代價,設(shè)出如此龐大的一個局中局,甚至不惜拋棄臉面,這決心不可謂不大。
    所以此次只能勝,不能敗,沒有萬一。
    “這個世界是復(fù)雜的,也總有東西會超出規(guī)則而存在,我們修者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赤水回過頭,眸光柔和,寬解他們道:“就算這一切再不合理,你們要做的,唯有正視它們,分析它們存在的原因,將它們納入自己的系統(tǒng)體系……”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夠成長,才能夠去直面更加險峻的未來。”說到最后,赤水也不無感慨。
    三個徒弟各有所悟。
    因為他們發(fā)覺,他們師傅一直以來,也就是這樣做的。
    師傅無論是在修煉上,還是在心境上,都是他們學(xué)習(xí)的榜樣,師傅都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他們就做不到。
    這樣一想,他們瞬間就精神了。
    “那我們也要加入嗎?”夏航躍躍欲試道。
    赤水:“……我們就別去添亂了!”
    開玩笑,就他們這點(diǎn)微末的道行,去送菜,估計別人都嫌不夠塞牙縫的?
    或許是她的聲音透著那么一絲嫌棄,忽就有人噗嗤笑出聲來。
    赤水幾人尋聲望去,就見上前方,屈門仙尊現(xiàn)出身形來,沖他們幾人招了招手。
    赤水眼睛一亮,當(dāng)下帶著幾個徒弟就上前去,還未行禮,就聽屈門仙尊道:“就知道你們會找來,真是這無雙煉獄都攔不住你們。”
    這話語義不明,也不知是褒是貶。
    赤水神色尷尬,道:“給大家添亂了!”
    屈門仙尊如何不知道這就是個客套話,也不在意,而是下頜微揚(yáng),示意前方問道:“可看出什么來了?”
    赤水掃了前方一眼,斂眉問道:“尊者滅為何走不掉?”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問。
    按理,明知中計,第一個想法應(yīng)該是先走為上,從長計議,而如尊者滅這般強(qiáng)械的存在,按理沒有人可以攔得下他。
    屈門仙尊就道:“當(dāng)然是因為……所有修者都不想讓他走。”
    赤水就道:“這就是所謂的‘犯了眾怒’?”
    “可以這樣說。”屈門仙尊覺得這個詞非常貼切,但他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世道變了,人啊,就該有自知之明,別像滅一樣,到最后就算想后悔,也是悔之晚矣!”
    赤水眉心一跳,聽說了弦外之音,不由就往屈門仙尊目光的方向飄去。
    在他們側(cè)旁,更高的位置,尊者絕面色微沉,坐在幻化出來的大榻之上,斜眸問下首的凌飛道:“凌色,他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色,“絕”的一部分。
    凌飛垂眸,隱去對這個名字的不喜,答道:“是這樣沒錯。”
    尊者絕就被氣笑了,道:“這世道果然是變了,如今,蚍蜉都能撼動大樹,螻蟻也敢口出狂言了。”
    說蚍蜉撼樹,自然是指眼前這一幕,而螻蟻所指是誰,自不用明說了。
    屈門仙尊“哼”了聲,寒冰城位處魔域外圍,常年與凌色打交道,若論最了解尊者絕的人,無疑非他莫屬。
    因此,他怡然不懼,還有心情笑著對赤水道:“沒知識,沒常識的人真可怕,只看得見別人,卻看不見別人眼中的自己,往往作出不理智的行動,想想也挺可悲的。”
    赤水:“……”
    作為充當(dāng)臨時道具的她,此時內(nèi)心也是一串亂碼,如果可以,她都想提腳離開了?
    就算是加入戰(zhàn)局,也比在這里,承受遠(yuǎn)處射來的堪比凌遲的視線,要來得強(qiáng)。
    不過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屈門仙尊,這明顯是殺雞儆猴,借眼前這一幕警告尊者絕呢?
    與此同時,她也算是看清楚了上位者們的真實打算。
    這是要快刀斬亂麻么?
    抓住三位魔尊者中,發(fā)展最不順利的尊者滅,不惜臉面,不惜代價將之拿下,順帶著也震懾另外兩位魔尊者。
    尤其是屈門仙尊那句“世道變了”的感嘆,看著眼前這一幕,修者前赴后繼,不畏生死……
    可不就是世道變了嗎?
    可是,為什么修者可以不畏生死呢?
    因為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這是他們新塑造出的生命,并且,猶如在第三世界一般,他們也是可以復(fù)生的。
    赤水內(nèi)心的震動無以言喻。
    無論是這個大手筆的局中局,還是這個有著子珩坐鎮(zhèn)的堪稱煉獄,也似囚籠的世界里,一種新生的戰(zhàn)斗方式誕生了!
    尊者絕說的“蚍蜉撼樹”?
    眼前一眾修者,與尊者絕相對比,可不就是蚍蜉與參天大樹的差距么?
    然而她所看到的,是一眾修者不畏死的行動,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消耗尊者滅的能量。
    一眾修者似無窮盡,而尊者滅所掌握的、能調(diào)動的能量再多,那也是有限的。
    凡俗有話說“雙拳難敵四手”,這到了修真界自然不再適用,但到了這時,又充分的證明了這一句話所蘊(yùn)含的真理。
    別說是強(qiáng)如尊者滅,就算是作為三位魔尊者中排名最首的尊者絕,面臨這種局面,也要抓瞎。
    因此,尊者絕本尊內(nèi)心的震動,絕不壓于赤水,只是不顯而已。
    這也是他面對屈門仙尊的挑釁,沒有立即暴起,而只是反諷回去的原因。
    他想,他終于有些明白了,之前凌色勸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世道是變了,這不是……他認(rèn)知中的世界。
    所以,根植于他血脈傳承中的那一套強(qiáng)者理論,明顯不適用于現(xiàn)在。
    那么,問題來了。
    他的血脈傳承是經(jīng)過亙古的考驗和積累凝煉,自是不用質(zhì)疑,那又是什么東西,改變了這個世界?
    幾乎不用考慮,他瞬間就聯(lián)想到了星網(wǎng)。
    立即,他的眸光就投向了赤水,終于將這個不起眼的女子,屈門仙尊臨時招來的道具,與和他通過話的悟星仙子聯(lián)系起來。
    他的雙眸頓時就微瞇了下。
    那是一種看到了獵物一樣的眼神。
    赤水下意識就瑟縮了下,屈門仙尊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揚(yáng)眉示意。
    她抬眸,就見在她們這個邊緣,上下各處,接連不斷有強(qiáng)大的氣息溢出,似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也相當(dāng)于是變相對她的一種維護(hù)?
    赤水心下一定,復(fù)將目光投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