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4案件告破,鴆酒賜死
天統(tǒng)四年七月二十日卯時鄴城皇宮坤鳳宮內殿
束好髻的高緯立于翠玉雕雙鳳屏風后,被三個宦官伺候著有條不紊地穿上正青色交領寬袖繡龍袞服,扣上鑲寶石絳色革帶,系上鑲金邊繡金龍正青色蔽膝。
正在掛配羊脂玉飾的時候,殿門外突然跑進了一個宦官,湊到趙書庸耳邊說了幾句,趙書庸立刻瞪大了雙目,皺眉想了想,揮手讓那宦官退下。
自己則走到高緯身邊說道:“爺,御服被盜的那件案子查清楚了,兩位王爺已經把那盜服之人抓住了。”“哦,是嗎,是誰啊?”高緯微微抬頭問道。趙書庸湊到高緯耳邊說出了一個名字。
高緯一聽,有些不確定地看著趙書庸,趙書庸點了點頭。高緯冷哼了一聲,眼睛微微瞇起。
等到頭上的龍形鑲祖母綠寶石白玉發(fā)冠被戴好后,高緯重重地甩了下右袖,踩著腳下的綢質木底白舃,頭也不回地朝含光殿走去。讓梳洗完畢,剛從內殿另一側出來的陳涴實在摸不著頭腦。
鄴城皇宮含光殿
高緯面色冰冷地坐在御座上,雙眼緊盯著龍殿下百官。
彭城王高浟舉著玉笏板,朝著高緯奏道:“啟稟陛下,經過臣等三人這幾日徹夜不眠的調查,終于于兩日前在鄴城一家賭坊中抓捕了兩名嫌犯,并從那兩人口中得知了幕后指使者,且臣等已將其抓獲了,已押于殿外。”
高緯緊握住金質御座上左側的純金的龍頭握把,冷聲道:“將他押上來,朕倒要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膽敢盜取高祖御服。”“是。”“將那賊人押上來”高浟高聲喊道。
兩名身材高大,身著明光鎧甲的禁軍押著一名雙手反縛于背后、衣飾華麗卻凌亂,發(fā)髻也是有些雜亂的男子進入了含光殿。
到了大殿中央后,其中一名禁軍狠踢了一下男子的小腿,那男子便重重地跪到了大理石地磚上,堅硬的大理石地磚也發(fā)出了一聲悶響。
高緯平靜地問道:“殿下所跪何人?”男子猛地抬起了頭,露出尚算俊秀的容貌,喊道:“罪人高玄,參見陛下,求陛下饒命啊!!”高玄不住地向高緯磕頭祈饒。
高緯聽到高玄的話,眼中的冰冷更甚。而龍殿之下的百官則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一位原立于高氏諸王中,髭須全白,身著寶藍色郡王袞服的老者,快步走到高玄身側,狠狠打了高玄一巴掌,罵道:“混帳狗才,你居然敢瞞著我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你是不想活了嗎?”
“請祖父救命啊,救救伯朔吧。”高玄見到老者,連忙急喊道,身體也開始劇烈掙扎,不過很快便再次被按住了。
原來這老者便是高玄嫡親祖父上洛郡王高思宗,這高思宗乃神武帝從子,輩分和高湛相等,卻只比神武帝小八歲。
從幾十年前便跟著神武帝一起打天下,立有赫赫戰(zhàn)功,與神武帝早逝的親弟前趙郡王高琛、清河王高岳一同被稱為“大齊開國宗室三王。”
不過高思宗一生卻只有一子高元海,其子高元海也只活到了二十五歲,其妻也自盡與其共赴黃泉,身后只留下兩個年幼的嫡子——十歲的嫡長子高玄與兩歲的嫡次子高奕。
高思宗老年喪子,對兩個嫡孫自然是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不過,因為憐惜兩個嫡孫年幼喪父喪母,高思宗對其也不免疼愛過多,特別是對于嫡長孫高玄——高伯朔更是溺愛不已,造成了高玄那仗勢欺人的性格。
高氏帝位雖然只傳到高緯這第三代,但是高氏宗室卻已達上百名,其中有德才兼?zhèn)渲耍厝灰膊环ο埠枚冯u逗犬之徒:高緯這一輩以被貶定陽的高紹信為首,下一輩則以高玄為首。
不好弓馬詩書,整日廝混于秦樓楚館之中,樂不思蜀。“王爺府里宗室子,商女懷中千金客”這童謠說的就是被立為上洛王世孫,年近雙十,已有五個侍妾卻還無正妻的高玄。
高思宗狠狠甩了下袖子,又怒又急道;“你這不肖的混帳,真是自尋死路啊!”“祖父,救我啊,伯朔才十九歲啊,伯朔還沒有子嗣啊!伯朔不想死啊!”高玄一聽,心中開始絕望了,不顧一切地喊道,身體又掙扎了起來,讓按著他身體的兩個禁軍都覺得有些吃力了。
“高伯朔,你給朕閉嘴,別再丟人現(xiàn)眼了!”高緯重重拍了下龍頭握把,訓斥道。高玄被嚇得一個激靈,急忙閉了嘴。“高伯朔,朕問你,高祖御服可真是你盜取的?”高玄只是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說,剛剛不是說了一大堆嗎,現(xiàn)在怎么沒話了!”高緯喝道。“是,是,是罪人盜取的。”高玄終于還是承認了,身側的高思宗痛心地閉上了眼。“你又為何要盜取高祖御服?”
“太廟祭祖后,罪人和平日里要好的幾個公侯府的子弟在‘悅來居’喝酒品食,罪人在喝了幾口酒后,說了有關高祖御服的事,他們聽了便也想見見,罪人原先不肯。卻被他們一激后,簽了一份字據(jù),若罪人沒拿來高祖御服,便要把祖父的五千戶食邑輸給他們,罪人怕祖父責罵,只好硬著頭皮找來了兩名慣賊,準備盜取御服之事。”高玄老老實實地回答著,聽得高思宗恨不得一劍斬了這個混帳。
“那經過又是怎么樣的?”高緯輕敲著龍頭握把,突然變得饒有興趣地問道。
“到了七月十二日,罪人讓那二人偽裝成罪人的隨從,用上洛郡王府的腰牌躲過了守衛(wèi)的檢查,進入大殿后,因為罪人是宗室,所以殿內的僧人與宦官也沒有過多的注意我們,方便了我們盜取御服,而且因為那日進入太廟祭拜的人很多,在發(fā)現(xiàn)御服被盜后,也沒有人一下子便懷疑到我。”
高緯微瞇了眼,問道:“高祖御服現(xiàn)在何處?”“高祖御服現(xiàn)在正在上洛郡王府罪人的房中。”高玄說著話,腦袋也越來越低。“彭城王你馬上率一千禁軍去上洛王府搜查。”高緯命令道。“臣遵旨。”
待到高浟走了之后,高湝出班奏道:“稟陛下,這次我二人能這么快就破案,全賴冷軒提醒那些守衛(wèi),才讓守衛(wèi)想起那兩名盜賊雙手上不一般的硬繭,使臣等順利偵破了此案,請陛下獎賞冷軒。”“是嗎,傳冷軒上殿。”
“臣尚書省散騎侍郎冷軒參見陛下。”“免禮吧,冷軒,你抬頭回話吧。”“謝陛下。”冷軒抬頭一看到高緯,面上立刻變得有些震驚,不過很快便恢復如常,高緯在心里點了點頭。
“朕聽任城王說,冷軒你在此案中表現(xiàn)不凡啊。”“全賴兩位王爺提攜,冷軒才可略盡綿薄之力。”
“不必謙虛了,有功之臣朕自會犒賞,擢升尚書省散騎侍郎冷軒為給事黃門侍郎,賜金千兩;加封彭城王、任城王太子太傅與太子太保銜,各賜金萬兩。”“謝主隆恩。”
高緯此詔一出,殿內一大部分官員都驚訝不已,不是為高浟高湝加封之事,而是為冷軒被擢升之事。
要知道這給事黃門侍郎雖然官至不高,卻是正宗的天子近臣,當年宰相楊愔也是擔任過此職的,其他擔任過此職的官員日后也全是朝廷重臣,陛下怎么輕易就把此職授人啊!不過楊愔等人眼中卻劃過了然之色。
跪在地磚上,低著頭瑟瑟發(fā)抖的高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雙白舃,便聽高緯問道:“高玄,你知道高祖御服對于我高氏宗室的意義嗎?”“罪人知道,知道。”高緯冷笑:“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高緯轉身,冷聲道:“上洛郡王世孫高玄膽大包天,盜取高祖御服,罪不容赦,廢去高玄上洛郡王世孫銜,貶為庶人,并從宗室玉牒刪去其名,死后不得入太廟,封高奕為上洛郡王世孫,高玄押入天牢,聽后處置。”
高玄一下子癱軟在地,雙眼呆滯,他根本沒想到會落到如此下場。
“宗室玉牒刪去其名,死后不得入太廟”,高緯此舉便是徹底否認了他的宗室身份,也否定了他十九年的宗室生涯,而且永遠不能恢復身份!這對于一個宗室來說,和賜死差不多。
直到要被禁軍押下大殿,高玄才有些恢復過來,猛地掙開了禁錮著自己的粗繩和禁軍,跑到大殿的角落,抓住和士開,雙眼猩紅,大喊道:“和士開,你騙我,你說好會救我的,不會讓我有事的,你為什么不說話?”那兩名禁軍趕緊去抓高玄,高思宗也緊忙走了過去。
“高玄,你快放手,你少胡說,我何時答應你了?”和士開急忙去掰高玄緊抓著自己的手指,他可不要當高玄的陪葬,不經意地一抬頭,看到高緯冰冷的眼神,和士開心里更加害怕,偏偏高玄的手指該死的緊。
“啪!”高思宗又掌捆了高玄一巴掌,“高玄,你不要在胡鬧了,陛下已經開恩了,你還是快去天牢吧,否則你就死無全尸了。”高玄聞言,慢慢松了手,很快便被那兩名禁軍押下了大殿。
高緯看了看和士開,冷哼一聲,說了聲“退朝”后,甩袖離去,和士開則默默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鄴城皇宮乾鳳宮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斛律雨問道:“你為什么不乘機把和士開抓起來?”
戴著銀質鑄麒麟紋整圓發(fā)箍的高緯蹬著皂皮靴,難得不文雅地翹著二郎腿,品著茶茗,眼瞼也不抬地說道:“證據(jù)在哪?”斛律雨立刻無語了。
高緯繼續(xù)說道:“光憑高玄的幾句話,根本算不了證據(jù),我就算把和士開抓起來了,要是找不到證據(jù),父皇照樣可以把他放出來,父皇也會對我不滿,我何苦做這得不償失的事。”
“那高玄你準備怎么處置?”成為突然問道。高緯抬起眼瞼,嘆道:“我已經命趙書庸拿著鴆酒去天牢了,并準許上洛王陪同,去看高玄最后一面。”
鄴城東南天牢
趙書庸一臉平靜地走在天牢走道上,身側的高思宗則是一臉哀傷。兩人身后的一名宦官,手上端著黑漆木案,木案上放著一個金質酒杯。
走到一扇牢門前,趙書庸對一旁的獄卒說道:“開門。”“是。”“吱”厚重的黑鐵大門慢慢被打開了,穿著皂色牢服、蜷坐在地上的高玄一聽到聲音,立刻抬起了頭。
鄴城天牢,外五層牢房專門囚禁鄴城中罪大惡極的平民,內三層則是專門囚禁宗室子弟,天牢內外皆由厚實的石磚與泥漿砌成,縫隙極小,牢門也全是由黑鐵制成,加上守衛(wèi)極其森嚴,很難有劫獄這樣的事。
并且天牢定期清潔,蛇鼠之物也很難出現(xiàn),天牢內倒也很干凈,所以高玄倒沒有蓬頭垢面地見趙書庸和高思宗。
高玄爬到高思宗腳邊,抓著高思宗的便服袍角,有些委屈道:“祖父你終于來看伯朔了,伯朔好怕。”高思宗抬起了手,終于還是垂了下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高玄轉頭,一下子便看到了木案上的酒杯,不敢相信朝高思宗問道:“祖父,他們要干什么?”
趙書庸向前跨了一步,毫不留情地說道:“高公子,你的罪實在太大,陛下不想你在刑場身首異處,丟了皇家的顏面,特地賜了你一杯酒,讓你體面地上路,自己去神武帝面前謝罪吧。”
趙書庸轉頭給身后的宦官使了個眼色,那宦官馬上把酒杯端到了高玄面前。
高玄看著小金杯中墨綠色的鴆酒,在看看趙書庸高思宗。因為天牢中光線陰暗,高思宗趙書庸的臉只是被虛弱的燈光照著,竟也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高玄終于絕望了,大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是和士開騙我的,是他唬我的。”高思宗馬上按住高玄,急問道:“伯朔,你說和士開怎么了?”
“祖父,是和士開騙我的,那日他也在‘悅來居’,是他激我立下字據(jù)的,也是他向我推薦那兩個慣賊的,他還說會幫我在太上皇面前求情,說保我不死,他騙我,他騙我!!!”高玄倒是全說出來了。
“那你在大殿上怎么不說?”“我我當時太害怕了,忘記了,而且我答應不說出他,我也沒有證據(jù)啊!。”
高思宗仰天長嘆:“沒曾想真相竟是這樣啊!”“祖父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高玄抓著高思宗的右臂,哭求著。
高思宗一狠心,扯去高玄的手,說道:“你自作孽不可活,祖父也就救不了你啊!”言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趙書庸見此,拍了拍手,牢門外走進來兩名強壯的宦官,趙書庸說道:“既然高公子不肯自己動手,便由你們來送高公子上路吧。”“是。”趙書庸也走出了牢房,站在背手面對著石壁的高思宗的身邊。
高玄看著逼近自己的那兩名宦官,本能地不斷向后退去,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們要干什么,你們別過來。”那兩名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一名宦官猛地抓住了高玄的雙肩,另一名宦官則掰開了高玄的嘴。
那端著鴆酒的宦官,則乘機把墨綠色的鴆酒,灌到了高玄的嘴中。直到一整杯都灌進去后,那兩名宦官才放開了高玄。
高玄感受到體內的鴆酒正在發(fā)作,五臟六腑都開始劇痛起來,他死命地摳著地磚,很快指甲就斷了,手指也流出了血。
高玄卻不管,手指上的疼根本抵不上體內的痛,高玄突然咬牙詛咒:“西域胡奴,我高玄以血起誓,他日你的下場一定比我凄慘萬倍!!”
漸漸的,高玄的的眼中、耳中、鼻中都開始流出了鮮血,口中吐出了黑血,抽搐了一陣兒后,高玄終于是死了,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價。
一個宦官檢查了一下后,和另外兩人走出了牢房,朝趙書庸點了點頭。
趙書庸嘆了口氣,朝高思宗說道:“王爺,請節(jié)哀,高公子已經去了,只希望王爺?shù)男率缹O能夠引以為鑒,奴才還要向陛下去復命,奴才先走了。”“慢走。”
等到趙書庸等人走了之后,高思宗走到了囚禁高玄的牢房前,扶著黑鐵欄桿,看著高玄的尸體,高思宗的心也如手中的欄桿,冰冷至極。
高思宗握緊拳頭,心頭發(fā)誓:和士開你騙我孫兒,讓他飲鴆而死,我高思宗與你不共戴天!!!
作者有話要說:小承得了急性腸炎,住院掛了幾天水,昨天下午才出院,而且昨天**的網(wǎng)頁總是出錯,不帶這么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