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濮人戰(zhàn)俘護(hù)著中間的牛車，上面滿載各種南方產(chǎn)出，但吸引我的卻是排在這一個隊伍后在面的一個藤筐。</br></br>這個藤筐有近兩米見方，精細(xì)地編出來的筐中，裝著兩只美麗的鳥兒，拖著長長的尾羽，站直了居然有一米多高——這是孔雀！</br></br>“梅梅，快看，這是孔雀！”我忙叫上梅梅，她可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鳥兒，太昊城中對鳥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甚至防范多于喜歡，畢竟每年有大量的糧食會落入鳥口中。</br></br>偃鵬眼下應(yīng)該陪著元方，不知道他看到這個鳥兒是什么反應(yīng)，孔雀是我所見過的最接近少昊神鳥的動物，若是少昊族諸長老、城主見到這個鳥兒，怕是另有一番感觸吧。</br></br>其他戰(zhàn)利品都是大楚的常見物，或者至少在元方的家里我都看到過，也不足為奇，不過對多數(shù)庸族人來說，這些東西都得來不易，而且從這些物資的外觀看，像是存放了許久的東西，包括一些稀有的獸皮，已經(jīng)泛黃的象牙等，多半是從被消滅的南方部族搜羅到的了。</br></br>梅梅對這些物資全無興趣，卻對我重點介紹的孔雀兩眼放光，不顧族人們的詫異目光，擠到戰(zhàn)俘列中去看個究竟，嚇得濮人紛紛讓道，庸族戰(zhàn)士們也手忙腳亂地趕上去保護(hù)“族長他老媽”，幸好這些濮人戰(zhàn)俘一路上已經(jīng)被調(diào)教得頗為妥貼，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不過這個動作還是與梅梅的“崇高”身份極不相符，讓我也搖頭許久，直到梅梅惡狠狠地盯著我才停下來。還好元楚比較“穩(wěn)重”，在我懷里老老實實地，沒有跟他奶奶去瘋。</br></br>“族長來了！族長就要到了！”</br></br>城外的坡地上，一群遠(yuǎn)眺的族人哄叫起來，讓城內(nèi)等候的人群隨之噪動。若不是進(jìn)城的隊伍在城門口封住了通道，還有更多的族人會跑出去看個究竟，我卻知道，元方還遠(yuǎn)著呢，大楚城離大楚碼頭本來就不是太遠(yuǎn)，又是沿大江一線，站得稍高一些。就能夠隱隱約約看到碼頭地輪廓，若是現(xiàn)在才看到元方的隊伍，只能說元方他們已經(jīng)離開碼頭了，一支大隊伍，加上長老們坐的還是牛車，趕到大楚應(yīng)該是正午過后的事情了。</br></br>果然。城外的呼聲雖然一陣高過一陣，卻一直沒有大楚的旗幟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中，梅梅雖然也很急，卻因為已經(jīng)說過只在城門口迎接。不肯抱著元楚到城外去看個究竟。</br></br>公孫詘眼下在大楚宗廟內(nèi)，和禮部地長老們一起布置元方到后的祭神儀式，按前天的會議安排，公孫詘只需要在宗廟門口迎接元方就行了，不知道庸族人長老哪來這么多講究，連公孫詘也成了迎接儀式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br></br>如我所料。過午時分，在我都有些腹中作響的時候，元方的大旗終于出現(xiàn)在江邊，大旗上是一個碩大地“楚”字，旁邊龍鳳翔集，下面居然還鋪墊了許多走獸蟲蛇，花樣繁多，呵呵，這樣一面旗要是損壞了。復(fù)制一面的成本可不低，元方怎么會搞得這么復(fù)雜？</br></br>但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元方搞的這個凱旋儀式是有些隆重，或者是庸族的長老們在主持大局吧，反正對我來講，是有些過于繁雜了。他地儀仗還沒有抵達(dá)，已經(jīng)有近千騎兵站滿了從大旗到城門的數(shù)里地，所有太昊和庸族騎兵都松韁緩行，整齊而緩慢地進(jìn)入大楚城，并在宗廟廣場上很快集結(jié)成方陣。先到的騎兵和后到的秩序井然，沒有絲毫混亂。軍威隱然而生。族人們則早已經(jīng)如癡如狂，“族長”的呼聲直越重云，響徹大楚。</br></br>我和梅梅伸直了頸項，卻沒有看到哪一匹馬背上騎著想像中威風(fēng)凜凜的元方。</br></br>“元方呢？”</br></br>我和梅梅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問出同一個問題。</br></br>直到隊伍中出現(xiàn)一輛豪華型地太昊新品馬車，兩匹渾身全黑的駿馬在馭者的純熟操控下，徐徐駛近大楚城，元方就安坐在這輛鋪滿虎皮的馬車上。</br></br>出乎我們的意料，元方并沒有滿身戎裝，而是一身麻布休閑裝，只在上身麻布外裹了一層虎皮。</br></br>車行到近前，城門處雖然有騎兵們維持秩序，不至于混亂，但庸族人的情緒明顯有狂熱化的傾向，眾多庸人甚至在往城門處擠，以圖早一點看到他們的族長，我和梅梅抱著元楚站在戰(zhàn)士們的保護(hù)圈內(nèi)，有些驚駭?shù)乜粗@個場面，梅梅可能有些少見多怪了，我卻見慣不驚——雖然是在后世才見過這種場面：典型地追星族舉動。</br></br>可是他們所追的這個星，真的還是我的兒子嗎？坐在車上的這個頻頻向族人揮手的族長，是不是我原來所熟知的那個元方？</br></br>這兩年時間，是什么原因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br></br>山在車上的元方比上次到太昊時多了數(shù)十斤肉，滿身都是暴綻的力量型肌肉，膚色黝黑了許多，看上去就像一個強(qiáng)化版的庸族人，而不是太昊族地子孫。</br></br>在他滿臉春風(fēng)般的笑容中，在舍馬坐車，舍戎裝著便裝所營造出來地遠(yuǎn)離殺戮的祥和氣氛中，我仍能以一名經(jīng)過戰(zhàn)陣的軍人嗅覺，從他的眼神和一舉手一投足中感受到殺神般的強(qiáng)悍！</br></br>雖然只是坐在車上，比周邊的騎兵們低了一截，卻可以從戰(zhàn)士們的態(tài)度中可以看出，元方是遠(yuǎn)遠(yuǎn)高出他們的存在，是他們眼中的神！</br></br>這還是不是我的兒子元方？</br></br>才21歲的元方怎么會變得這么強(qiáng)悍？</br></br>刻意畜留的短短的胡須讓他的年齡特征不再明顯，兩年前還掛在臉上的頑皮像早已經(jīng)收斂消失，眼下的大楚族長威嚴(yán)而成熟，讓族人不敢直視。</br></br>車駕進(jìn)城門的一刻，雖然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號令，但已經(jīng)放下物資地濮族戰(zhàn)俘全都整齊地跪到地上，城中的喧囂一時平靜下來，眾多庸族人隨后跪下。然后是城中的太昊族人，然后是所有的隨行戰(zhàn)士，然后是宗廟的諸位長老。</br></br>舉目之間，沒有跪下的只有車中的元方，和抱著元楚站在城門處地我和梅梅，回頭看時，連守在宗廟廣場處的公孫詘都跪了下去。</br></br>這情形相當(dāng)?shù)淖屛也话病?lt;/br></br>元方的大楚。怎么跟太昊有這么大的區(qū)別？</br></br>“父親！”</br></br>這一次，輪到元方從車中站起，走到我和梅梅面前，緩緩跪了下去。</br></br>“父親！我已經(jīng)明白了！”</br></br>這是元方進(jìn)入宗廟前跟我說的唯一地一句話。隨后他和大楚的長老們進(jìn)入宗廟去舉行儀式，慶祝大楚的興盛和空前的勝利。</br></br>“元方明白了什么？”梅梅不解地問我。</br></br>一向與她最為熱絡(luò)地兒子居然沒有跟她說一句話，這讓她有些愀然不樂。</br></br>我卻一時間并沒有合適的話來形容此刻的心情。</br></br>我能夠隱隱約約地把握到元方想說的話。卻又不能太肯定，等以后還是讓他自己跟梅梅解釋吧。</br></br>莊嚴(yán)而繁復(fù)的儀式過后，城中一片歡騰，除了那些關(guān)在戰(zhàn)俘區(qū)等候處置的濮人。所有人都開懷暢飲大嚼，夜深時分仍然處處煙火，一片喧囂。</br></br>元方直到凌晨天已經(jīng)浮白時才帶著一臉地疲憊和滿身的酒味回到家中，還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已經(jīng)醉倒在火邊的座榻上，鼾聲如雷。我和梅梅。以及元楚都被他撞開門的“哐當(dāng)”一聲巨響吵醒，元楚當(dāng)即不依地哭叫起來，幾名庸族婦女也急忙驚起，忙著過來照料元方父子，公孫詘帶著她們給元方擦洗，卻都挪不動元方，只得讓他就這么睡在榻上。</br></br>一整個上午，宗廟的長老們來過幾次，卻都不敢驚動酣夢中的元方。被公孫詘擋了駕，怏怏地離去。</br></br>最后卻是元楚的歡笑聲把元方吵醒。</br></br>“兒子吶！哈哈！老爸抱抱！”</br></br>元方在屋中吼叫，把元楚抱著胡亂晃蕩，梅梅看得心驚，要去接過，卻被元方拒卻，自顧在那里抱著兒子親熱，這小子也頗不以為意，居然咯咯地笑個不休。</br></br>可是午餐結(jié)束時，元方一句話卻讓公孫詘大為失色。</br></br>“爸。媽，把元楚帶到太昊去吧。滿了15歲再還給我！”</br></br>梅梅有些不解地看著我，我卻沉著一張臉，心中暗罵——這小子，成心拿我當(dāng)保姆！</br></br>“元方！”</br></br>公孫詘忍不住叫出聲來，元方卻沒有理會，沖她搖搖手，一直盯著我，看我的反應(yīng)。</br></br>“你舍得？！”我笑笑“等元楚滿兩歲，叫人送到太昊來！”</br></br>元方開心地去處理大楚宗廟的事務(wù)，留下我們一家在屋里好一陣沉默。</br></br>公孫詘一時間略有開解，知道我不會馬上把孩子帶走，卻不知道兩年后如何舍得孩子離去，元方地決定在大楚城內(nèi)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這一點連公孫詘也無從抗拒。</br></br>已經(jīng)沉溺于抱孫之樂的梅梅固然樂此不疲，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沉默的公孫詘，也無從開口。</br></br>“你們父子是怎么啦？”梅梅在公孫詘背后悄悄地問我。</br></br>我撫著她的肩，卻無從置答。</br></br>元方希望下一位大楚族長可以超越他自己，可是我能夠做得到嗎？</br></br>一個太昊城中成長起來的元楚，能不能勝任一位大楚領(lǐng)袖的職責(zé)？</br></br>可以肯定的是，這十多年里，我不會輕松了。</br></br>元方比我想像的要精明得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