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清污
大業(yè)殿,常朝。
皇帝剛剛升殿,便有兵部官員上書,直言五軍都督府管制不利,致衛(wèi)所逃兵逐年增多。屯田荒廢,官吏欺壓,武備廢弛。長此以往,大齊危矣!
逃兵之事,早已司空見慣。天德時對逃兵懲治十分嚴苛,依舊遏制不了。時常長了,皇帝就當看不見,朝廷上下自欺欺人。
如今這項難題又拋給了新帝,一眾大臣還在想,誰這么大的膽子給皇帝出難題!更有甚者,已經在想待會兒如何和稀泥,保住皇帝顏面。
這邊上奏官員剛退下,那邊五軍都督府的官員立刻站出來:“回稟陛下,天下承平日久,兵士地位低下,生活無望,這才造成逃兵屢禁不止。”
這時,又有御史臺的御史站了出來:“依臣看,軍籍世襲、生活貧困、屢受欺壓,才是逃兵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衛(wèi)所的屯田都進了誰的口袋?軍戶吃不飽肚子,求救無門,不得已才當了逃兵吧!逃兵可是要掉頭的重罪。但凡有一線生機,誰能鋌而走險?”
然后,然后就“打了”起來。唇槍舌戰(zhàn),你來我往。誰的錯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錯。最后的論點集中在軍戶世襲是否不近人情上。
有人說軍戶免賦稅、有房住、有地耕,逃兵屢禁不止,是因為太|祖定下來的規(guī)矩沒有維持好,有人從中謀取私利,應該徹查五軍都督府。
也有人說,衛(wèi)所屯田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天下承平,中原無戰(zhàn)事,不如放軍士自由。需要時可另行招募,由徭役補充。
更有人說,困則思變。太|祖時制定下的軍政策略早已經不適應今日的大齊。一味維持不如尋求新的突破。
吵得差不多了,皇帝發(fā)話了:“衛(wèi)所屯田,意在自給自足,不花費百姓的賦稅養(yǎng)兵戍邊。衛(wèi)所衛(wèi)兵屯田為主,戰(zhàn)備為輔。不過,衛(wèi)所出息逐年減少,五軍都督府難辭其咎,確實該查。眾卿誰愿領命前往?”
御史臺右督御史站了出來,此人年近五旬,此前一直在地方任按察官,不出意外,應該在按察使官銜上致仕。
誰成想,一朝變天,也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直接官升兩級,成了御史臺的二把手,右督御史。
一個查案審訊的高手,呆在御史臺能有什么作為?范大人以鐵面無私著稱,官運雖說不上平順,審理的大案、要案可不少,全家老小還能全須全尾,可見是個有手腕的。馬上明白過來,皇帝這是有重用。等來等去,如今可算等到了。
“臣范晟睿愿往!”范大人脊背筆直,聲音洪亮,像一顆傲雪迎風的松樹!
皇帝很高興:“好,命御史臺右督御史為巡查欽差,賜天子劍,嚴查五軍都督府侵占屯田之事。楊學理可在?錦衣衛(wèi)全力聽從調配。”
錦衣衛(wèi)沒有指揮使,大事小情,都是楊學理這個千戶說了算。皇帝信任他,皇貴妃也總愛找他。偏偏楊千戶完全沒有成為紅人的直覺,還和以往一樣,悶中帶著憨氣。只聽皇帝的,別的不敢!
五軍都督府,既不是鐵板一塊,又新添了一腦門官司,已然無心戀戰(zhàn)。偏偏皇帝打算乘勝追擊,繼續(xù)討論軍戶的問題。
然后,話題繼續(xù)跑偏,從軍戶說到軍官選拔。軍戶世襲,軍官也世襲。雖說虎父無犬子,可種種證據(jù)表明,侵占衛(wèi)所屯田的,大多是這些世襲軍官。家家戶戶,盤根錯節(jié),尾大不掉。
說起這些,文官們來勁了。連帶著將京城勛貴們也拉下馬。指責他們躺在祖宗的蒙蔭下,吸食大齊的民脂民膏。
勛貴們也不干呀,聯(lián)手反擊。指出朝中多位大臣乃是地方豪強出身,縣令見了都矮半頭。家中良田千頃,不知從哪里來的。懇請陛下為丟失土地的百姓做主。
雖說是多方混戰(zhàn),其實根本矛盾只有一個--土地兼并。
土地越來越集中在地方豪強手中,失去土地的百姓,要么逃離,要么服從成為佃戶,要么是成為流民無家可歸。
當流民多到一定程度,也就距離起|義不遠了。
元照坐在龍椅上,覺得這些人,都是吸食著大齊的骨髓而強壯自身的倀鬼。偏偏大齊想要興旺,又離不得他們!
等大家伙吵得差不多了,安遠侯李執(zhí)明適時站了出來,稟明道:“臣請興辦武舉,規(guī)范武官考核,還大齊邊疆安寧。”
這倒是個好事,只不過嘛……家中沒有世襲武職的自然高興。文官倒是一致支持,沒辦法,不患寡而患不均。
文人出仕,過五關斬六將。就算親爹是當朝首輔,也要考中進士才行。憑什么他武官,有個好爹就行!太欺負人了!
無論是個人感情,還是為大齊國運,都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沒有理由不同意。很快皇帝便下令,命兵部拿出章程,安遠侯協(xié)辦。
就在群臣一位今日的常朝就要告一段落后,皇帝又發(fā)話了:“既然興武舉,便要設武學。眾卿覺得,武學開辦在哪里,由誰牽頭合適?”
安遠侯再次出馬:“回陛下,臣以為,應兵部牽頭,由五軍都督府督辦,在衛(wèi)所設立武學。這樣,不僅能物盡其用,還能為軍戶尋得一絲希望。”
李家子弟,個個是妙人呀!皇帝心中高興極了,表面做追問狀:“安遠侯的意思,考中武舉可全家脫離軍籍?”
李執(zhí)明暫短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反應過來,陛下恐怕早有此意。“科舉考中秀才后可免除賦稅,武舉也應同樣如此。”
李執(zhí)明說完,皇帝看向百官:“眾卿覺得如何?”眾臣先是暫短的沉默,成國公賀加文率先站出來:“臣附議。”永康伯緊隨其后:“臣附議。軍中世襲子弟墮落,早該整治了。”
皇帝看向兵部尚書:“趙大人?”這位兵部尚書也是新上任的,而且還是位罕見的武職轉文職官員。
年輕時家貧,因著練武有天賦,被當?shù)匾晃蝗瓗熓諡榈茏樱暤靡簧肀臼隆:髞砜既肷癫哕姡渥跔斎ミ^漠北。
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這種不識字的小兵,連一個低等軍官都撈不著,開始刻苦讀書。后來不說平步青云,憑著戰(zhàn)功,也算是改換門庭。
再后來就是偶然的機會,幫著管理軍械。后來就莫名其妙的當成了書記官,而后就調任到中軍都督府,管理兵籍屯田。
直到新帝登基,直接成了兵部尚書。
趙靖安自己也有些糊涂,他同新帝可沒有交情。誰說常年同兵部打交道,可做夢也不敢肖想兵部尚書這個位置。
初上任,與整個兵部格格不入。兵部上到侍郎,下到筆帖式,大多進士出身。不是有同年就是有同鄉(xiāng),就他老哥一個是從戰(zhàn)場上拼殺下來的。
趙靖安今兒才明白,皇帝此舉的用意,這可真是走一步看十步。將自己以及整個兵部放在擂臺上,同五軍都督府當面鑼對面鼓的對戰(zhàn),皇帝喝茶看戲的同時,還能左右時局。
趙靖安除了佩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臣附議。”
簡短干脆的常朝,破天荒延續(xù)到午時。年紀大些的,已經站不穩(wěn)了。
該辦的事都辦好了,皇帝很高興,順便讓大臣們吃過午膳再各自散去。這一大上午,信息量太大,很多人腦袋都蒙了。就算在大業(yè)殿,也紛紛議論開來。
查屯田、興武舉。樣樣戳在五軍都督府的命脈上。心思活絡的,已經在猜測,皇帝是不是在打壓五軍都督府,進而抬高兵部的身價呢?
處在暴風中心的范晟睿和趙靖安,一個比一個安穩(wěn)。前者鐵面無私,誰搭話都不搭理。后者圓滑,挑不出錯。
眾人見套不出什么話來,有的直接調轉矛頭,指向端國公華北溟。這位皇帝的養(yǎng)父兼岳父要是不知點兒什么,委實說不過氣!
華北溟也不拿捏,端著茶杯道:“我們陛下登基前是什么人?全天下的齷齪事,哪有陛下不知道的?這人年紀大了,都要修補一番,何況是一個國家!”
新君繼位不到一年,大多人還保留天德朝的習慣,總想著打壓斗爭。除了內耗,干啥啥不行!這都是什么風氣!
好在能站在大業(yè)殿的,都是朝中四品以上大員,也是有腦子的。拋去黨爭思想,思路瞬間清晰起來。
目前來看,新帝不止打算當個明君,還準備大展拳腳,改善陳腐弊端。這是好事,只要路不走快了、不走偏了,利國利民,功在千秋。
誰還沒年輕過?誰還不是從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中走過來的?皇帝提拔了那么多實干派官員,還不明白,收拾包裹回鄉(xiāng)去吧!
皇帝也是人,斗智斗勇一上午,也是會累的。回到后殿,剛好遇到昌化王妃。元照反應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誰?”
唐海上前回答說:“這位是昌化王妃。昔年同皇貴妃娘娘鬧過不愉快,您可還記得?”元照想起來了,又似乎沒想起來:“朕記得阿茹娜是典型的韃靼人長相,今日看來,同我大齊女子并無區(qū)別。”
唐海道:“昌化王妃婚后收斂了不少,同昌化郡王很是恩愛,喜歡陪著昌化郡王伺候花草,深居簡出了些。”
元照明白了,被照顧了一輩子的昌化郡王喜歡被管著。他當不了別人的主心骨,只能依附別人而活。不是衣食住行安排好,而是要有人給他拿主意,告訴他該怎么辦。
元照走進后殿,華自閑聽到聲音,手下忙碌,來不及抬頭。“大哥下朝了,唐寧端上來吧!”
元照一口水沒喝,雖有些疲憊,依舊決定先看戲,自顧自尋了椅子做好。皇貴妃娘娘準備唱哪一出呀?
只見唐寧端了一大托盤出來,輕手輕腳放在是皇帝身旁的桌子上,一道道介紹說:“核桃糕、核桃酥、核桃露、核桃酪、核桃碎。殿下說您上朝辛苦,特意給您準備補腦的。”
元照很給面子,喝了口核桃露,挑了塊核桃糕吃。“還行,味道不錯。黏黏過來,一起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