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189章千機院
回京路上,華自閑徒然道:“大哥,我想將千機坊改為千機院。遴選能工巧匠入學(xué),設(shè)置考核,核定身份。成為不一樣的‘匠人’。”
元照想了一下,說道:“自古工匠傳承,都有其獨特的傳統(tǒng)。技藝如同生命,同樣也敝帚自珍。千機坊在皇家威嚴下,可招來能工巧匠。但不能消除隔閡,互通有無。”
華自閑強調(diào):“不是互通有無,是互惠互利。入千機院、得千機牌,學(xué)習(xí)千機坊技藝,此生不得背叛。門檻依舊在,只不過將更多的人整合起來,組建更高的門檻。打破敝帚自珍的第一步,是將這些匠人自小屋中放出來。換個大院子,心境自然不同。”
元照認同道:“確實是不錯的想法,黏黏如何想到的。”華自閑實話實說:“父親來信中提到新設(shè)工科的想法很好,我覺得千機坊只是千機坊,未免太可惜了。”
元照建議道:“由‘坊’改‘院’,并不是更改名字那般簡單。儒生祭孔子,千機院請墨子當(dāng)祖師爺再合適不過。”
華自閑欣喜極了:“還是大哥有辦法,果然什么都離不開大哥!”元照也覺得:“我們黏黏比工部那些廢物有用多了。”
華自閑覺得:“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讀書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讀得起書的。有一技之長,能養(yǎng)活全家,將來再積攢些余錢,供孩子讀書多好。百姓手有余錢、心中有盼頭,刀架在脖子都不會造反的。”
元照聽的身心愉悅:“黏黏倒是看透了本質(zhì)。”華自閑有些害羞,謙虛道:“其實我覺得,滿朝文武最開明、眼光最長遠的,非盧閣老莫屬。可惜老人家生不逢時,心有余而力不足,蹉跎了歲月。”
對于盧大人,元照也是可惜的:“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天德疑神疑鬼,深怕做錯引天下議論紛紛,事事裹足不前。時間長了,人人遵循舊歷。人往前走,條例被封存在時光中逐年陳舊,不出問題才怪。”
謹身殿大學(xué)士盧仲安,出身山東大族,家中嫡出長子長孫,繼承家業(yè)的宗子。原本有一位年長他三歲的兄長,幼年夭折。是以盧閣老及冠后得了“仲安”這個表字。
盧仲安年少時有神童之名,年紀輕輕便考取舉人功名。可惜后來屢試不第,蹉跎十載。二十六歲獨自離家謀生,當(dāng)了個師爺。
年過三旬后,重拾信心。考中進士后沒有參加翰林院選拔,而是果斷的外任離京。可惜,身為宗子的責(zé)任,六年后再度返回京城。被按著頭押入戶部,沒想到從此如魚得水。
國家的錢袋子,一管就是半輩子。
歷經(jīng)三代帝王,度過兩場宮變,能平安致仕,實乃祖宗保佑。盧閣老雖然舍不得,可這點兒眼力見還是有的。
誰成想柳暗花明,竟然成了閣老,繼續(xù)為大齊效力。盧閣老早就看出來了,當(dāng)今天子比前面那位有手腕有魄力,希望再多活幾年,一展心中宏愿。
華自閑一路都在訴說自己的想法,千機院不止是教導(dǎo)匠人成才的地方,更是匠人身份的象征。
從這里走出去的匠人,不再單單只是“匠”,而是得皇家承認的“匠師”。他們不可隨意收徒,師徒傳承必須得到千機院的認可。也許過個十年百年,千機院遍地開花,將他們獨有的藩籬越建越大。
元照越聽越覺得:“讀書習(xí)字放能教化萬民。一切都離不開治學(xué)。這事兒讓工部也參合一腳。水利、農(nóng)具、房屋與民生息息相關(guān),是工部分內(nèi)之事。”
華自閑憂心:“工部要是反對怎么辦?比如說百姓逐利,會造成土地荒蕪什么的。”元照好笑:“匠人既不體面又辛勞。你當(dāng)誰都舍得家里的田產(chǎn)?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舍棄田產(chǎn)另謀他路的。再者說,田地便不會全部集中在當(dāng)?shù)赝迨种校彩呛檬隆!?br/>
確實是怎么回事。大齊百姓手中有錢,第一選擇便是置辦田產(chǎn)。與其讓望族官吏掌握大部分田產(chǎn)銀錢,還不如將這些分散出去。擁有的人多了,也就造不成更大的威脅了。
盡管只是提高一小部分匠人的地位,可畢竟是挑戰(zhàn)長久以來延續(xù)的傳統(tǒng)。華自閑先找來親爹端國公商量。
萬安山秋狝這段時間,朝中沒少討論增設(shè)國子監(jiān)工科這件事。皇帝看似出門不管,實則在臨走前特意召見了盧閣老,直言很支持盧閣老的想法。不過呢,單單只增設(shè)工科恐會動搖國本,應(yīng)該再設(shè)立“農(nóng)科”。
土地才是立國之本,優(yōu)選良種、農(nóng)具翻新,才是重中之重。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乃國之棟梁,不識五谷,將來如何造福一方百姓?國子監(jiān)不止要設(shè)立農(nóng)學(xué),還要設(shè)立農(nóng)日、農(nóng)月,只有親身經(jīng)歷,方才能珍惜。
就在皇帝看似無心不管,實則嚴密監(jiān)控引導(dǎo)下,國子監(jiān)增設(shè)工科和農(nóng)科的事情,被提上日程。
講學(xué)博士和講義交由是禮部籌辦,不拘身份,遴選有才之士,為國培育專治人才。皇帝重視農(nóng)桑民生,不努力辦事跟上皇帝腳步,怎么的?想叛國嗎?
這不是華北溟第一次來到徽猷殿,在過去的二十余年中,這里是大齊帝國的核心,是滿朝文武最向往之所在。
新帝登基后,遷移理政、宣政兩殿,徽猷殿正是成為皇帝與皇貴妃日常起居之所。雖說皇帝同皇貴妃同進同出,不合規(guī)矩、有違祖訓(xùn)。
可皇帝不在意,皇貴妃又不是柔弱婦人。話太多,有可能詔獄見。皇帝又不是淫|亂|無|度,何必盯著皇帝的后宮不放呢!
徽猷殿經(jīng)過兩次修繕,完全抹去了前朝的痕跡。原本的宣、理兩殿,早已經(jīng)換成了其他是樓閣,就連平日進出的側(cè)宮門也不復(fù)存在。恍惚之間,竟還有些迷路。從未覺得自己老了的華北溟,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華北溟落于身后,有些膽怯的叫了聲:“華少傅?”華北溟回神,歉意道:“公公請。”
小公公連聲道:“不敢,不敢,華少傅客氣了。”一面貼心的縮小步子。宮中人誰不知道,華少傅乃是謙謙君子,從未將他們這些殘缺之人當(dāng)下等人看,帶著獨屬于他的尊重與理解。偶爾還能同出身水鄉(xiāng)的公公們聊上幾句,雖說都是幼時的陳年往事,可同看一眼都嫌臟的達官顯貴比,彌足珍貴。
不知從何時起,華北溟從“端國公”變成了“華少傅”。宮中眾人以表尊敬,與寄生般的勛貴不同。
還沒走到后殿,皇貴妃身邊的總管大太監(jiān)唐寧便迎了出來。“奴才唐寧給華少傅請安,少傅安康。”
華北溟欠身:“唐公公客氣了,公公近來身體可好?”唐寧笑沒了眼睛:“托少傅福的福,奴才身子骨一向硬朗。娘娘身體也好,秋狝時獵到一頭羚羊,高興了好長時間。”
這事兒華北溟倒是知道,連夜送來的羚羊后腿,印象不深刻都難。華北溟心有所感:“皇貴妃娘娘的武藝精進不少。”
唐寧笑著答道:“陛下為娘娘遴選嚴師,是為專門使軟劍的民間高手。沒成想同白鴿姑姑頗有淵源,相處的十分融洽。”
徽猷殿后殿養(yǎng)了鳥雀,還有四季開不敗的花樹。華自閑頭戴步搖、身穿月華錦迎了出來:“爹爹。”
華北溟跪倒在地:“微臣見過皇貴妃娘娘,娘娘金安。”自打華自閑成了皇貴妃,整個華府的規(guī)矩便沒錯過。
華自閑明白她爹的心思,生受了大禮:“爹爹快請起。”華自閑親自扶起爹爹,華北溟倒是沒拒絕。
華自閑介紹說:“正好有新送來的毛尖,還準備了爹爹喜歡的米糕。還有新鮮的河蝦,做成蝦仁豆腐,爹爹可喜歡?”
華北溟連連點頭:“喜歡,都喜歡,再配上金桔醬更好了。”華自閑欣喜:“英雄所見略同,金桔醬配米糕、酥酪最好吃了。”
回到殿內(nèi),華北溟打量一番:“同名居苑越來越像了。”華自閑環(huán)顧自周:“是嗎?名居苑哪有這么漂亮的琉璃!對了爹爹,千機坊真的是能人輩出、臥虎藏龍。竟然修出了可流動供水的湯池,比前朝的驪山溫泉還享受。”
華北溟聽著高興:“娘娘打小喜歡鳧水,如今可算得償所愿。”華自閑沒想到爹爹竟還記得自己的喜好:“爹爹是在笑話女兒嗎?”
華北溟只是覺得:“你們在為父見不到的地方長大,并且成長的很好。”華自閑心想,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父親不止是父親,也從未是自己一個人的父親。怎么可能參與到日常的點點滴滴!
華自閑早已釋然:“前幾日收到三姐姐的家書,她們一家已經(jīng)在幽州安置妥當(dāng)。信上還說,幽州開闊大氣,雖不及洛陽精致風(fēng)韻,也別有一番情致。她在那里只是孟大娘子,很開心。”
華北溟欣慰道:“這個夫婿選的好,阿禾總算沒糊涂到底。”華自閑說道:“女兒新得了些料子,還想著分一分。正好父親在,幫女兒參謀參謀,都適合哪位姐姐。”
華北溟最先挑出素色的雨絲錦和方錦:“這些適合你母親和四姐姐。”華自閑挑出些彩暈錦和散花錦:“這幾塊好看,留著給遺恩娶媳婦的。要不然,堂堂端國公府,都拿不出幾塊適合新婦的布料,多難看!”
華北溟沒有阻攔:“娘娘說得對。”華自閑笑笑:“這幾塊云絹、妝花絹、織金絹給洛洛,女孩子愛美。古香緞適合母親,幾位姐姐們也不能忘了,孝敬長輩最合適不過。”
華北溟問她:“這些上好的布料可都是內(nèi)宮珍藏,宗室王妃公主們的那份可有準備好?”華自閑不在意道:“送到唐海那邊了,這個時候,各家府邸都收到了。”
華自閑手里擺弄著布料,口中大驚小怪道:“爹爹是不知道,這天德完全是屬貔貅的,只吃不吐。好多布料都快生蟲子了,也舍不得拿出來!”
關(guān)于這些名貴布料,華北溟還真知道些。大部分是孝敬皇后的私藏,原本是給公主們當(dāng)嫁妝的,未曾想女兒緣淺,便擱置下來。到了天德處,也積攢了一些,打算給公主們當(dāng)陪嫁的。
一朝天翻地覆,都成了華自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