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談天
紫微宮,陶光園。難得好春光,天德帝聽著小曲賞著景。迎春花開得爛漫,心情也無端的跟著好起來。
小太監(jiān)在東福公公耳邊低語:“蒼梧國夫人求見。”東福馬上詢問:“茶點可準備了?這位不喜飲茶,要準備果飲。還有,上一道櫻桃煎,還有冰糖酥酪,再加一個蓮子羹。羊肉烤餅和牡丹花餅也準備上。”
小太監(jiān)輕聲道:“公公放心,都準備好了,絕不會怠慢了夫人。”華指揮使手眼通天,誰敢怠慢他妹妹,嫌命長嗎?
東福見皇帝心情不錯,低眉順眼走過去:“陛下。”天德帝正閉目養(yǎng)神。“蒼梧國夫人求見。”
天德帝笑了:“華小黏黏?莫不是和誰打架鬧脾氣,跑來告狀了?一定是她沒理,要不然錦哥兒早幫她打回去了。”
東福馬上道:“沒聽說蒼梧夫人和誰鬧了不愉快,倒是李家兩位少爺隔三差五到白園學騎馬。”
天德帝問:“李守明的兩個孫子?”東福回答說:“正是這兩位少爺。如今都長大了,想在舉業(yè)上有所成就,收心不少。”
天德帝皺眉:“李家子嗣單薄,太過溺愛了些。一個貪玩一個不愛說話。李閣老年紀大了管不過來,李守明也不管管他孫子?真是慈父多敗兒!李家三郎在湖北多少年了?”東福道:“回陛下,快六年了。”
天德帝問完不說話了,東福沒摸準皇帝的意思,也跟著低頭。最后還是天德帝說:“把華小五叫過來。”
華自閑穿著繁重的誥命禮服,手腳輕盈的走了進來。此處是陶光園一處涼亭,春光雖好,涼風依舊入骨。涼亭四周用厚重帷幔擋著,只留下春光正好的那一處,真真是溫暖如春。
涼亭里除了天德帝,還有一位溫柔婉約的佳人,抱著琵琶坐在一旁。華自閑給天德帝請了安,有些猶豫的看向佳人。天德帝的妃嬪,多少有些難為華自閑了。
好在東福機靈:“這位是新封的怡貴人。”華自閑趕忙:“蒼梧見過怡貴人。”這位怡貴人明顯是讀書人家的女兒,規(guī)矩極好。只受了華自閑半禮:“夫人客氣了。”
天德帝道:“快坐吧,今兒怎么想起朕來了?”華自閑驚喜道:“就知道陛下這里有櫻桃。”天德帝也不惱:“吃吧,吃吧,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華自閑難為道:“陛下,您可要幫我。”天德帝好笑:“還有讓我們堂堂蒼梧國夫人為難的事,說來聽聽。”
華自閑笑笑:“陛下,您這里有上好的雞血石和瑪瑙嗎?”天德帝奇怪:“又不是稀奇東西,錦哥兒還能短了你這些?”
華自閑強調(diào):“成色好的珍品可遇不可求。我們家陛下也清楚,高價收,一時半刻也沒有合適的。家里親戚也都是讀書人家,哪里會有這些東西。”
天德帝明白了:“紅色的石頭,這是要做牡丹花的盆景?”華自閑有些為難道:“差不多吧!”
天德帝也不追問,反而幫她參謀:“紅花要陪綠葉。綠色的石頭可配齊了。”華自閑點頭:“臣女收到兩塊綠色的碧璽。”
天德帝一揮手:“這點兒小事,等下讓東福送去白園。”華自閑欣喜極了:“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德帝不吃這一套:“行了,少拍馬屁。你呀,跟你爹一個德行。見人先笑后說話,偏巧長了張好面孔,任誰也生不起氣來。”
華自閑捂臉:“原來長得像爹爹,也是有好處的。”天德帝笑出了聲:“真想讓玄郎聽聽你這話!”
華自閑道:“陛下,不是剛過完年嘛,臣女又見了許多親戚。好多是什么百年世家的人,模樣都不錯,就是太規(guī)矩了些。太太姑娘們,說話聲音就比蚊子大一點兒,多走幾步路就喘。投壺都不會,捕蝶賞花更是不合規(guī)矩。問她們讀了什么書,十個里面九成九答《列女傳》,還收了好多荷包手帕。她們在那里討論繡工、絲線,我一句也插不上嘴。每次出門,都要多帶好幾個荷包,就怕遇見誰家姑娘,沒順手的禮物。這個年,臣女送出去一匣子寶石戒指,又加一匣子琉璃發(fā)簪。見到了好多個三姑娘、五姑娘、十二姑娘、十七太太的。臣女從來不知道,臣女還有臉盲的毛病。好怕叫錯人,一句話不敢多說。姑娘們還好,太太和老夫人們總愛與我說她們的歷史。祖上出個幾個進士、幾個舉人,家族里有誰官至幾品什么的。我每次都要恭維幾句,都快沒話講了!”
天德帝打趣她:“沒明白?”華自閑茫然不解:“明白什么?”天德帝提醒:“你父親可是堂堂吏部尚書。”
華自閑還是沒明白:“關我什么事呀?我爹要是聽我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就是陸夫人……母親出面,父親都沒松過口。不知道,還以為推銷他們兒子給我做小丈夫呢!”
天德帝實在沒忍住,朗聲大笑:“你這個鬼靈精,真是什么話都敢講!”華自閑道:“百年世家,也就名頭響,不過如此。”
天德帝道:“累世讀書的人家,在京城沒什么稀罕的。在地方,那可都是極有名望的大戶人家。只不過,這些人家興旺容易,敗落也十分迅速。沒有考中進士的讀書人,不出百年,便成了普通人家,更別說其他的旁支。”
華自閑還是一臉“跟我有什么關系?”的表情。天德帝只得道:“春闈你忘了?”華自閑恍然大悟:“難怪舉家進京了。臣女還以為,他們在老家尋不到合適的聯(lián)姻對象,一股腦的涌上京城呢!”
天德帝心情好:“培養(yǎng)一個進士不容易,想要在京城當個三品高官,更是難上加難。舉族之力辦不到,自然要聯(lián)合了。”
華自閑不明白:“聯(lián)姻再聯(lián)姻,姻親故舊一大堆,幫誰好呢?”天德帝笑:“所以呀,才會有舊的家族敗落,新的家族興起。”
不說這些了,華自閑繼續(xù)講過年的新鮮事:“正月里,臣女就沒得閑,拜帖都成山了。今天堂會、明天賞梅的。我本想約幾位姑娘太太出門游玩,正月里的京城多熱鬧。誰成想她們呀不是要伺候婆婆,就是推脫不合規(guī)矩,怕壞了名聲。都快成假人了!”
天德帝笑:“你這張嘴呀,難怪在太夫人面前掛了號。”華自閑羞赧:“多少年前的事了,陛下還記得。”
華自閑繼續(xù)感嘆道:“武的不行,賞畫作詩,也不太好。好多姑娘只會認字記賬,賞畫還不如賞花。明明她們是進士的孩子、舉人的孩子,怎么如此?被修剪成了最逆來順受的模樣,成了夫家最好用且永遠不能有抱怨的物件。要生孩子、要教養(yǎng)孩子、要孝順公婆、要經(jīng)營理家。男子呢?他們干什么去了?爺們的事情少管,是支撐門庭的人。結(jié)果呢?讀書讀不好,當官的俸祿養(yǎng)活不了全家。更有甚者,傾盡全家之力供養(yǎng)一個學子,壓根無所成,連個童生都考不上。不僅沒用,屁|話還多。還什么有辱斯文、本該如此,真是不要臉至極!享受了最好的資源卻一事無成,還舔著臉活著,這才是有辱斯文!有的人家淪落到最后,買兒買女,與商賈聯(lián)姻,享受著人家的供奉,還要當老太爺。真真是……不知是誰給他們的信心!越想越?jīng)]用!”
天德帝贊同道:“小五說的有道理。聽說虎子找你借錢了?”華自閑大方承認:“阿寶哥可能是第一次求人,話都說不利索了。”
天德帝倒是欣慰:“虎子這孩子,過剛易折。不像你大哥,心里面有成算。如今可好,總算放下心來。”
華自閑為定王說話:“阿寶哥對差事可上心了。天天琢磨著如何提高精鐵的產(chǎn)量和品質(zhì)。”天德帝問她:“借了多少銀子?可留下借條?”
華自閑搖頭:“也就二十萬兩銀子,沒寫借條。還好我們家是開錢莊的,要不然一時半刻還拿不出這些銀子!”
天德帝提醒她:“定王府的家底,十年八年也還不完二十萬兩銀子。”華自閑不在意道:“臣女還能跑定王府要銀子去不成?再說了,要不是兵部和戶部扯皮,阿寶哥至于跑我這借銀子嘛!”
天德帝擔保道:“那二十萬銀子,朕替虎子還了。”華自閑眨巴著大眼睛:“真的?”天德帝瞪她:“君無戲言!”
華自閑拍手:“陛下萬歲!”天德帝道:“要不朕給你些鹽引,轉(zhuǎn)身賣給兩淮鹽商,就是一大筆銀子。”
華自閑不太明白似的:“鹽引?我聽我大哥說過,邊鎮(zhèn)重地,為了不缺吃少穿,會給往來賣糧的客商兌換鹽引。陛下的鹽引還夠用嗎?”
天德帝氣笑了:“算了,這事兒還是交給錦哥兒吧。你呀,賺錢不易,別大手大腳的隨便借出去!”
華自閑不服:“哥哥和爹爹也經(jīng)常資助同窗故舊。他們才是有去無回。前幾日,一位翰林院致使的老翰林回鄉(xiāng),爹爹還悄悄給他孫子塞了二百兩銀子。虎賁衛(wèi)一個老百戶家里治喪,哥哥還命人送去了百兩銀票。阿寶哥借銀子又不是為了自己享樂,不是還有陛下嘛!”
天德帝一臉頭疼:“行了,天色不早了,拜見完皇后,早些出宮去吧。”華自閑問:“陛下,臣女能去敬妃娘娘那看看嗎?”天德帝道:“去吧,去吧!”
華自閑歡歡喜喜的走了。怡貴人伺候皇帝吃點心:“蒼梧夫人天真赤城,與傳說中果然不同!”
天德帝不以為然道:“世人衡量女子的標準太單一了,沒資格評論華小五。這姑娘算賬的本事一頂一,比好些戶部官員都厲害。堂堂大齊,六部之一,養(yǎng)了太多廢物!”
怡貴人計較的是,沒想到這位蒼梧夫人在陛下面前如此得臉,還要繼續(xù)討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