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不孝
行宮像是一道天塹,分隔了內外兩個世界。行宮內自成結節(jié),仿佛一切的災禍,都不復存在。
華自閑洗上了熱水澡,吃到了熱氣騰騰的精美食物,除了品類比在洛陽城時少了一些外,口味依舊。劃入松軟的被子進入夢鄉(xiāng),床鋪的熏香味道都沒有變。
掌燈過后,華寄錦好不容易得了空,前來看這不省心的妹妹。知道這小丫頭睡得正香,不忍心吵醒。坐在她的床頭,大致的看了兩眼。
隨知道這小丫頭翻了個身,踹掉了身上的被子。華寄錦只能起身,尋了個薄些的被子,重新給她蓋好。山中溫度低,可不要著涼了。
出了房門,方陣早已經守在門外。華寄錦轉身去了書房,喝口水道:“說!”熱水都是奢侈,更別說茶水。華寄錦喝的是放涼的冷水,解渴就好。
“少爺,昨夜李家的商大少爺同郎主說了康王的事情。”方陣不敢隱瞞,據實已報。華寄錦本就沒想著能瞞多長時間,只是下意思將這“骯臟”的事情過濾一下而已。“郎主說什么了?”
“郎主說康王陛下不要臉,妻妾成群,孩子都七八個,還肖想小姑娘。當人是拉磨的驢嗎?面前吊著根吃不到的胡蘿卜就給你賣命?舍生忘死?”
華寄錦滿意:“小丫頭看得倒是挺明白。”方陣為難道:“少爺,商大少爺還說,萬一康王殿下逼迫太過,郎主可以嫁個他。”
華寄錦還真沒想到:“小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管不了,也管不動了。這事兒郎主不提,你就當沒發(fā)生。還有五郎主閑不住,好生跟著她,有事爺頂著!”
華自閑睡到日上三竿,被一聲高過一聲的爭吵聲驚醒的,不耐煩的坐起身:“怎么回事?”守在床前的白鶴道:“隔壁薛侍郎家因為餐食和宮女吵了起來,不打緊。”
華自閑沒對上號:“薛侍郎?哪個薛侍郎?”白鶴道:“禮部薛陶音薛大人。”華自閑還沒反應過來。白鶴只能補充道;“就是那位說女子打馬球、蹴鞠有傷風化的薛大姑娘的父親。”
華自閑總算想起來這號人物:“原來是嫡長派的中流砥柱。他們家不是自詡規(guī)矩,最是清貴不過,怎么如此大聲講話?不合規(guī)矩,跪祠堂還是抄論語呀?”
白鶴笑:“姑娘這張嘴呀,真能氣死個人!”華自閑揉肚子:“餓了,有什么吃的?”白鶴答:“葛媽媽一早領人包了小餛飩,還有魚片粥和醬菜。姑娘還想吃什么?聽說萬安山野味不少,等下白鴿出門打獵,晚膳吃炙兔肉如何?”
沒了矯情的環(huán)境,華自閑立馬收起一切毛病:“穿騎服。還有,家里面還有什么吃食,準備些。待會兒去父親還有諸位姐姐們那里看看。華家還好,姐姐們家大業(yè)大的,日子可能不太好過。”白鶴道:“姑娘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華自閑終究沒忍住嘟囔一句:“怎么就和薛家成了鄰居!”白鶴說:“姑娘有所不知,這院子是大人最先看上的,薛家人不知,還想搶占。揚大人領了錦衣衛(wèi)來,薛家人這才老實。誰知糾纏的功夫,其他的好院子都沒了。薛家只能選擇隔壁的匠人房暫且度日。”
華自閑說了句:“薛家人最愛打著規(guī)矩、祖訓的旗幟為自己謀利。真拿自己當康王派的嫡系了,正經主子還沒翹尾巴呢!”
白鶴小聲道:“姑娘慎言,行宮不比家里。人多嘴雜,心浮氣躁。”華自閑明白過來了:“薛家缺衣少食,面子都顧不得了!”
白鶴回了句:“薛家最是規(guī)矩不過,非要與老天爺斗氣,離開洛陽稍微晚了些,確實略有些狼狽。”
華自閑帶著小丫鬟拎著食盒走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薛家的丫鬟探頭探腦。華自閑無意起爭端,權當看不見。
陸夫人和陸選芳跟著興慶侯府一起,院子寬敞,吃食不缺。好在華自閑準備的東西多,要不然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李家是寬厚人家,院子分在圣安殿腳下,雖然出來時匆忙些,可有陛下的特殊照顧,也能過得下去。
唯一不足的是,李老夫人牙口不好,吃慣了軟食,胃口不太好。李周煥和華自閑商量了,等下尋些柴火,煮些雞湯米粥給老人家。
永城侯家也不算太亂,華令禾夫妻只分到一處廂房,屋子里有些潮濕,吃食也是府中統(tǒng)一分配。
華自閑一看這樣不行,尋了兩個小爐子和一些炭火過來,又送了粳米和臘肉,讓他們暫且忍耐些日子。
臨出來時候,華令禾不放心:“懷王府全靠家家撐著,我怕她壓制不住王府里面的魑魅魍魎。”
華自閑拍拍她的手:“三姐姐放心,我這就去懷王府門前耍鞭子。倒是你,可別為了那廢物一讓再讓。你是華家嬌養(yǎng)的女兒,不是來徐家受氣的。一再退讓,只會更加軟弱可欺。”華令禾點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爹娘為我傷心難做。”
懷王府……嗯。懷王府的院子真不小,就是人多,顯著擁擠。華令家將最好的屋子讓給了老太妃和沈側妃。
等華自閑拜訪完長輩出來,早有侍女在焦急的等待著。華自閑一言不發(fā),向華令家的院子走去。侍女疾步跟在后面,倒像是犯了什么大錯。
走進華令家寢室,朱媽媽正焦急的守在華令家床邊,見到華自閑,跟見到救星似的:“五郎主,您總算來了。”
華自閑看向顏色蒼白,已經暈厥過去的華令家道:“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還不去請大夫?”
朱媽媽恨道:“老太妃和沈側妃派人守住了院門,說是丟了東西。”華自閑不解:“這兩人怎么混到一起去了?懷王他娘這般糊涂嗎?”朱媽媽嘆氣:“還不是讓母家的窮親戚鬧的,人又糊涂,誰好誰壞,根本分不清!”
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華自閑掏出一顆保命丹,問道:“可還有黃酒?”朱媽媽連連點頭:“有有有,五郎主等一下。”
華自閑急忙吩咐白鶯:“去找明輝姐,隨敢攔你,你扇誰巴掌。”朱媽媽給華自閑磕頭:“五郎主大恩大德,老奴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華自閑扶起朱媽媽:“應該是我感謝媽媽才對。是媽媽在守護我家四姐姐,要不然也等不到我來。”
朱媽媽抹淚:“五郎主哪里的話。”華自閑問她:“幾個月了?”朱媽媽道:“兩個多月了,府中不太平,不敢走漏風聲。”
華自閑看向窗外:“要好好查查這院子了。不過,此處明顯不是靜養(yǎng)的好地方,要尋個由頭,將四姐姐接出來才行。”
朱媽媽馬上明白華自閑這是有主意了:“都聽五郎主的。”華自閑道:“搬去我那里吧,雖然小了些,勝在安靜。”
朱媽媽有些問難,華自閑安她的心:“放心,我親自去和懷王說。媽媽只需帶上四姐姐的東西,一樣都不許落下。一粒米、一根針都不行!”
終究是晚了一步。華自閑用紅布包住那血肉模糊的一小團,轉身就走。朱媽媽急了:“五郎主,您這是要干什么去?”
白鶯攔在朱媽媽面前:“媽媽莫急。我們郎主不會做沒分寸的事情。四姑娘的孩子更不能白白沒了,那可是懷王府未來的繼承人!”
華自閑一路疾馳,提著鞭子,一看就不好惹。萬安行宮院子套院子,懷王家的風聲,多少都聽到了,暗中看熱鬧的可有不少。
懷王元易只覺得耳邊風聲響起,直覺感到危險,下意思躲避。轉回身看見了迎面而來的第二鞭子,以及氣紅了眼的華自閑。
懷王還是有些懵的:“五妹妹?”華自閑冷嘲熱諷:“高攀不起懷王府這門顯親,殿下叫我一聲蒼梧便可。”
華自閑鞭子不停,懷王左躲右閃,完全沒有正面迎敵的打算。倒是有人看不下去了:“這是在做什么?就不怕圣上責罵?”
華自閑趁亂回了句:“不怕,有本事你去圣上面前參本夫人一本,天塌下來有我爹、我哥哥擋著!今天不教訓教訓這個懦夫,當我華家人好欺負!”
最后還是懷王的頂頭上司,金吾左衛(wèi)的指揮使,被推出來講和。老人家年紀不小了,連日奔波,疲憊難掩。“夫人明鑒,剛剛大家伙正在商討修建房屋一事。別說洛陽水位遲遲不下,就算此時水退去了,一時半刻也住不了人。陛下的意思,在行宮附近幫著百姓修建房屋,共渡難關。還特意調來了神策軍幫忙。”
華自閑收起鞭子,拱手道:“蒼梧唐突,還請崔大人恕罪。”崔指揮使道:“恕老朽多嘴,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懷王殿下有錯,也要明白錯在哪里不是?要不然一個不好,多了怨恨,夫人最容易里外不是人了!”
這話也沒錯,畢竟是人家夫妻間的事情。妹妹再親,也是外人。華自閑客氣道:“崔大人說得是,小女今日是替懷王殿下的不孝子來的。”
崔大人的目光看向懷王,那意思很明白,殿下何時養(yǎng)了外室?孩子都出來了,這可怎生是好?
懷王百口莫辯,焦急道:“可是王妃?”華自閑臨出門前,將那團血肉好生放在一錦盒中,如今交給懷王:“這孩子不孝,不能伺候懷王殿下左右。小女斗膽,帶著孩子見見他父王的英姿,也算全了一場你們的父子之情。至于這鞭子,也是替這孩子抽的。既然不孝,那就不孝到底好了。畢竟是一條人命,無端夭折,怎能沒有怨氣!”
華自閑說完,轉身就走。崔大人看看懷王,又看看華自閑,連說三聲:“這……這……這……這可怎生是好!”
懷王小心捧著錦盒,追在華自閑身后:“五妹妹,對不住……”華自閑不耐煩:“懷王殿下沒有對不住我的地方。你對不住的,是你的親骨肉,你的妻子。先將這可憐的孩子安葬好,再來說對不住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