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4——3
3
行崇寧哪會回答她的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繼續(xù)朝前走。
葉佳楠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半晌后,才跟了上去。
車上兩個人再無別話。
司機原封不動地開車送葉佳楠回去。
回到家坐在客廳里,她又抽出行爭鳴飯前遞給她的那張名片,名片上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另外四個字也格外醒目——盛行木業(yè)。
鼎鼎大名的企業(yè),在家具和原材料方面都是業(yè)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難怪剛才行爭鳴熱情地邀請她,要她考慮下去他們那里上班。
她從不知道母親還居然認識這樣的人。
而行崇寧作為盛行家的二公子,卻又有格靈表業(yè)。也許格靈是盛行的子公司?但是據(jù)她所知格靈表業(yè)是從瑞士發(fā)家的,而盛行卻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企業(yè),能有什么聯(lián)系?
她想著想著,不自覺地揉了揉自己的左肩膀。這幾天恢復(fù)得很好,動著也不痛,就是不敢用力,心里還是怕怕的。
第二天,葉佳楠生龍活虎地去上班,大部分人都以為她只是有點小感冒所以休息了一下。一切如常,忙忙碌碌。
中午飯后,她坐電梯回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在醫(yī)院門口買的那本雜志居然公司也有,還擺了好幾本在辦公室門口的雜志架上。
封面上面“行崇寧”三個字映入她的眼簾。
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在葉佳楠的世界里,只有奶奶不識字,小的時候,奶奶家里訂了電視報,奶奶會拿著報紙給葉佳楠說:“佳佳,幫我瞧瞧昨天我看那個電視劇星期六還播不播了。”
可是,這個年代了還有嗎?
那么優(yōu)渥的家境,卻沒念過書?
或者是ABC只是不認識外文,不認識漢字?
電視上演的失讀癥?
不過,她想了下,也許真的是怪癖發(fā)作,也不一定。
她隨手拿起一本,回到自己座位。
這本雜志,那天她在醫(yī)院輸液的時候因為打發(fā)時間翻了個遍,除了關(guān)于行崇寧的那幾頁。
辦公室里的人大部分去吃飯還沒回來,還有那么幾個在趴著休息。葉佳楠去茶水間泡了杯紅茶,然后坐到桌前,開始拿起那雜志。
她不太敢用左手,所以一切事情都是用一直右手完成,有些費事,包括翻書。
葉佳楠將雜志攤開在桌面,然后翻到了有行崇寧背影的那一頁開始讀。
格靈表業(yè)在上個世紀由瑞士的一位表業(yè)大王LouisMeylan創(chuàng)立,如今總部和制表廠依舊建在瑞士,是個地地道道的瑞士企業(yè),27歲的行崇寧在當年以一款名為“逆時光”的高階復(fù)雜手表歷史性地摘得GPHG金指針獎,頓時在業(yè)界聲名大震,此后的第二年他才開始接管格靈。
看到這里,小肖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背后出現(xiàn)的,一眼就瞅到葉佳楠手中的書,問道:“看什么呢,這么專注。”
葉佳楠也沒有掩飾,問她:“你說行崇寧會不會有什么怪癖和隱疾?”
“隱疾不知道,怪癖倒是一大堆。”
“什么怪癖?”葉佳楠好奇。
“狂酷拽還不算怪癖啊?你不是見識過嗎?”
“哦。”葉佳楠失落。
“不過八卦倒是有。”小肖看了看墻上的鐘,見時間還早,于是拉著椅子就靠了過來。“要說起格靈的八卦,必須要從那個叫厲嫻靜的女人說起。”
“這是誰?”
“你聽我說完不就知道了。”
“厲嫻靜從小在國外長大,據(jù)說她二十歲就被外界譽為天才制表師,前途無量又是叱咤風雨的厲氏的大小姐,沒想到二十一的時候突然嫁給了瑞士著名的制表大王LouisMeylan,你知道當時Fils多少歲了嗎?”
葉佳楠配合地搖了搖頭。
“六十多了。”小肖壓低了聲音拍了拍桌子,“你說她圖個啥?要是圖這老頭有錢?她自己家也不比人家差啊,圖一個六十多的老頭長得好看?真愛?”
“也許是被對方的才華吸引了吧?”葉佳楠認真的說。
“我們也只有這樣想了,”小肖說,“為了這事,氣得厲家和厲嫻靜斷絕了關(guān)系,后來過了十年,老頭子翹辮了,自己又沒有孩子,一紙遺囑就將自己創(chuàng)辦的江山全部留給厲嫻靜了。再過了幾年,厲嫻靜回到國內(nèi),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結(jié)婚,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下了獨子。”
葉佳楠再傻也知道了,接嘴說:“那孩子就叫行崇寧?”
“你不笨啊。”小肖拍了拍她的頭,“同樣是女人,看人家活得多恣意灑脫。”
葉佳楠皺眉搖頭:“不對,他不是獨子,他還有個哥哥。”
“你說的是行爭鳴吧?那是前妻生的。”
“然后呢?”
“沒了。”小肖問,“還有什么?”
葉佳楠垂著眼瞼,其實她想知道的并不是這個。
午休時間快結(jié)束了,同事陸陸續(xù)續(xù)回到辦公室,葉佳楠將書合上,放到抽屜里。她又將抽屜里的自己之前整理的鐘表資料取出來,放在自己包里。
之前在山月莊,她據(jù)理力爭,說行崇寧作為一位知名的男表設(shè)計師,卻不懂女性審美觀。然而,行崇寧當場就反唇相譏,用她自己手上帶的表來嘲諷她不懂表,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其實,他說的不錯。
葉佳楠學的是配飾設(shè)計,大部分和珠寶首飾有關(guān),對于鐘表只能略知皮毛,在他面前說什么都是班門弄斧。
她自小好勝心強,于是從當天就開始找資料,各種惡補。
晚上她回到住處,發(fā)現(xiàn)地球儀沒有被動過。
第三天,一周一次的鐘點工來了,其他也沒有異樣。
第四天,第五天,亦是如此,仿佛這人本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
就連葉佳楠動過的地球儀也再也沒有被轉(zhuǎn)回去。
葉佳楠想,也許是裝修噪音消失了,所以他又搗騰回去了,于是她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去。
周六,陸劍約她吃飯,大概怕她臉皮薄不好意思的,又叫上了何茉莉和徐慶浩一起。何茉莉一落座,就從包里掏出幾盒藍光碟片塞給葉佳楠。
“你喜歡看電影?”陸劍好奇地問。
葉佳楠笑笑:“還好,平時茉莉才是發(fā)燒友,收集了不少,我現(xiàn)在一個人住,她借給我無聊的時候打發(fā)下時間。”
“對了,你們不知道葉佳楠現(xiàn)在住的地方完全是土豪,客廳里的那套藍光設(shè)備,簡直了。”
“不過就是跟你提了一下,說得跟你見過一樣。”葉佳楠白了她一眼。
“你又不帶我去!”何茉莉
“主要那人家的房子,”葉佳楠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只是用來鎮(zhèn)邪的。”
在座的三個人里面,只有何茉莉聽懂了,她不禁噗嗤一笑,“你丫還挺記仇的。”
葉佳楠將碟片塞進包的時候,包里的文件夾掉了出來,陸劍彎腰替她拾了起來,瞥了一眼上面的字,隨口問道:“聽何老師說,你們設(shè)計腕表?”
葉佳楠接過東西,說了聲謝謝,塞進包,“也不全是,我們只是配合機芯,設(shè)計表的外觀。”
“這還要分工?”徐慶浩問。
“當然了,機芯是十分精密復(fù)雜的一個行業(yè),一般人做不了。我們公司沒有實力做機芯,所以只有和別人合作。”
“不就是一個表嗎,還能多復(fù)雜?”徐慶浩不解。
葉佳楠知道一般人都不太懂這個,于是耐心地說,“你看市場上鐘表品牌眾多,但是能獨立做出高階復(fù)雜功能機芯的制表廠,全球加起來不超過十家。所以一些制表廠除了給自己家供應(yīng)機芯以外,還會供給別的知名企業(yè)。像我們千重這種,只有受制于人。”
陸劍平時就喜歡鉆研事情,頓時來了興趣,“我經(jīng)常聽人提起的那個陀飛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葉佳楠不太明白他想問什么。
“它究竟是一個什么東西?干嘛的?”
“陀飛輪就是一個會自己不停的轉(zhuǎn)的擒縱系統(tǒng),裝有這個裝置的手表就叫陀飛輪手表。”
她說完之后,發(fā)現(xiàn)三個人仍然一臉茫然看著自己。
葉佳楠想了想,不知道要從何談起才能讓外行聽明白,于是在腦子里整理了一下,緩緩解釋說:“發(fā)明陀飛輪的是寶璣表的創(chuàng)始人寶璣先生,他在研究制表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僅是表的自身問題,就連地球的地心引力對表的速率也有影響。”
“速率是什么?”徐慶浩問。
葉佳楠看了何茉莉一眼。
何茉莉自己是學物理的,伸出手指捏著徐慶浩的臉,獰笑著解釋:“你可以當它就是速度。”
徐慶浩哀嚎了一下。
陸劍專注地示意葉佳楠繼續(xù)。
葉佳楠說:“于是他想著用一個的方法來抵消鐘表自身重心和地心引力引起的誤差,所以后來他發(fā)明了一個表內(nèi)的擒縱裝置。”
她也是個極認真的人,說到這里,打開自己的包,從文件夾里翻找了一下,正好翻到一個圖,鋪在桌面上,用手指指給他們看,“簡單來說就是把一個會旋轉(zhuǎn)的裝置,將它固定在表內(nèi),其余部分可以轉(zhuǎn)動,當它獲得動力以后,就會做一分鐘一圈的自轉(zhuǎn)。”
陸劍問:“像個被固定的陀螺?”。
葉佳楠一笑,“有點像,寶璣把這個裝置命名為Tourbillon,就是陀飛輪。”
“它會一直不停的轉(zhuǎn)嗎?”陸劍又問。
“有動力就會。”
“動力哪里來?”
“上弦啊。”葉佳楠答。
“這東西是什么時候發(fā)明的?”
“一八零零年左右,”葉佳楠自小對數(shù)字特別敏感,記性也好,毫無猶豫地回答出來。
“兩百年前就有了?我的天。”徐慶浩感嘆,“我還以為是高科技呢。”
“但是哪怕過了兩百年,”葉佳楠淡淡說,“對陀飛輪表無止境的創(chuàng)新,仍然是最有天賦的制表師永恒的追求。”
說完這句話后,葉佳楠的表情微微一頓,用手掌支著下巴,眼睛望向窗外。
餐廳的窗外是一條不太繁華的街道,兩邊種著銀杏樹,此刻銀杏的葉子幾乎落盡,可是,她看著那些銀杏樹,長久沒說話。
她想起了那日雨師湖邊,為他們展示著自己的陀飛輪的行崇寧。
他的神色,那么自負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