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物種楷模(3)
“沒有,很好。謝謝。”他的語氣卻很差。過了一會兒,他又將垃圾桶里的相框撿起來。
蘇念衾那張鐵青的臉一直擺到余小璐買菜回來。
余小璐一進門就就嗅到這凝重的氣氛,桑無焉朝她使了個眼色。
余小璐做了個口型:“你們吵架了?”
桑無焉搖搖頭,擠擠眼,說了個相框的嘴型。
想我?余小璐納悶。
桑無焉又指了指蘇念衾手里的東西。
“你倆就別打暗號了。”蘇念衾將一直捏在手里的照片揚了揚,“余小璐,這是什么?”
“呃―”余小璐腦子一時不知道怎么解釋。
“風(fēng)景畫?”蘇念衾冷笑。
“居然說是風(fēng)景畫。”他重復(fù)了一次,語氣比前一句還冷。
“念衾,你聽我說……”
“這照片擺在這里多久了,你說說。你居然告訴我說這是單純的一張風(fēng)景畫。”他淡淡問。
“想說明什么?說我們家一家人相親相愛?你知道我最煩這個東西,最煩一些人,你居然把他們明目張膽地放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就是因為我是個睜眼瞎,什么也看不見!”原本應(yīng)該是怒極,但是他卻用了一種譏諷自嘲的語氣說出來,旁人聽得更難受。
他站起來將相片緩緩地撕個粉碎。
桑無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這―究竟怎么了?
因為已決定畢業(yè)后不去念書,所以做電臺的工作必須更加勤勉。
關(guān)于一今的話題,又被別的新聞所替代。娛樂圈就是這樣,難怪蘇念衾竭力避開。不過,一旦他有新作面市,就又會有人打電話來臺里,追問一今的事情。無論是熱線還是辦公室電話桑無焉都親自接到過。
畢竟他們臺是一今其人唯一露過面的地方。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他確實嚇了大跳,那個時候才知道,不識人間煙火這幾個字也能用在男人身上。”午間在食堂吃工作餐,聶熙工作室的王嵐說。
“當時若是帶了相機照張照片賣給雜志就好了。”葉麗感嘆。
她倆都是見過蘇念衾本人的工作人員之一,但是職業(yè)道德良好。
“你瘋了,若是主任或者熙姐知道,我們都別活了。”
葉麗轉(zhuǎn)過頭來對桑無焉說:“你是沒見過他本人,太遺憾了。”
桑無焉點下頭,暗自偷笑。
“無焉,你一個人不說話,傻樂什么呢?”王嵐問。
“因為今天方師傅給我舀的干煸牛肉比平時多了一半,吃得真過癮。”桑無焉說。
葉麗與王嵐只能相視無語。
“聽說你搬家到西城的湖邊住去了?找個那樣的男朋友可真有福氣啊。里面都是名車別墅的。”
“好像那房子不是他的。”當時蘇念衾是這么說的。
“哎呀―那你就要注意了。我看臺里新聞組經(jīng)常遇到一些男人借房子裝闊來騙婚的案子。”葉麗提醒。
桑無焉笑。
吃到一半,蘇念衾來電話了。
“吃飯沒?”
“正在邊吃邊聊天。”
“聊天?”蘇念衾一直無法理解,為什么有人喜歡在飯桌前說話。
“聊一今啊,據(jù)說拿到他的照片可以賣高價。”桑無焉笑嘻嘻地看了看旁邊的兩個同事。
“你吃牛肉了?”蘇念衾問。
“你怎么知道?”桑無焉驚訝,難道電話那頭都能聞到肉味?
她這一問就等于不打自招。
“醫(yī)生怎么說的,你一出門就忘!”蘇念衾慍怒。
前幾天,桑無焉皮膚又過敏出疹,檢查出來醫(yī)生居然要她對蛋白質(zhì)和牛肉忌口。
對于無肉不歡的桑無焉,等于是一種痛苦。她說:“我的生命失去了一半樂趣。”蘇念衾說:“只是起疹的這幾天忍忍,哪有那么夸張?”
現(xiàn)在蘇念衾來電話的目的也是這個。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的?”桑無焉又問。
“看你說話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就準沒錯。”
她拿著電話用一種看你拿我怎么樣的神色,伸了伸舌頭。
“以后中午必須回家吃飯。”蘇念衾宣布處罰決定。
“兩個地方相隔很遠,我懶得跑。”
“那以后中午我就親自去你們食堂看著你!”某人又恢復(fù)暴君本色。
“不要!”桑無焉立刻投降。若是這些女人知道他就是她的男友,那恐怕自己得要遭受不死也要脫層皮的逼供。
桑無焉回到家已近黃昏。
她脫鞋時無意間嘆了口氣。
蘇念衾聽見,動作一滯,他知道她在四個地方之間奔波,真的很累。
要回學(xué)校要去電臺,程茵一個人住她又不放心常回去看看,然后最后回到他這里。
他時常問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心中另一個聲音說,不,為了愛還可以更自私一點。
但是要一個人犧牲理想來將就另一個人總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蘇念衾問:“疹子下去一些沒有,癢得厲害不。”
“真的要我回來吃午飯呀?”
“不用。”
“難道你要去?”桑無焉更加緊張。
“我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什么不能去?”蘇念衾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桑無焉有些急。
“我也不去,只要你聽話。”
桑無焉心間頓然溫暖:“嗯。”
“對了,”蘇念衾突然想到什么,“你人生的另一半樂趣是什么?”
桑無焉神秘地笑笑:“吃豬肉。”
(5)
“呀―小璐,我把醋當醬油放了。”
“沒事,我一會兒把調(diào)味料重新和下。”余小璐立刻走來收拾桑無焉留下來的爛攤子。她熟練地打了個雞蛋,然后加了點鹽,用筷子當當?shù)財嚭汀H缓髧L了嘗桑無焉方才煮的蘿卜湯,大概太咸,又加水放回去煮。
本來廚房挺大的,可惜桑無焉往那兒一站,真覺得自己沒有容身之處,全是多余。只好縮到角落里陪余小璐聊天。
“蘇念衾去哪兒了?”她一回來就沒見這男人的蹤影。
“家里有事,來人接他回去了。”余小璐淡淡地說,一如往常。
“家里?他有家?”桑無焉瞠目。
“怎么沒家,獅山蘇家還憑空能消失了不成。他沒告訴過你?”余小璐一邊下菜一邊有些疑惑。
“獅山?蘇家?”桑無焉不解。
這時,余小璐停下手中的活兒,看了看桑無焉,猶豫著說:“如果他以前沒有給你提過,那么我多嘴了。念衾大概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再說他的事。”
“那你自己的事情可以說嗎?”桑無焉突然覺得她不應(yīng)該再那么被動。
“看是些什么?”余小璐說。
不知道她和蘇念衾是誰影響誰,某些地方竟然很相似,或者他們一家就是這個稟性。
“你們和蘇念衾是親戚?”
“是吧。”
“他說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既然有家怎么還被送去孤兒院?”
“呃―這個問題比較復(fù)雜,說來話長,你換個簡單的問。”
“他說他媽媽去世了。那爸爸還健在嗎?”
“當然在。”余小璐點頭,“但是,我只回答和我有關(guān)的,這個也犯規(guī)了。算了,算我送你的。”
“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這么一問出來,桑無焉又覺得不好意思,感覺就像在和情敵攤牌。
“小姨。”余小璐不以為意,回答得很干脆。
“小姨?!”
“不帶血緣關(guān)系的小姨。”
桑無焉的腦袋停在小姨二字上,半天沒有運轉(zhuǎn)過來。
“我姐姐是他的繼母。”
桑無焉呆在原地。
此刻,一輛香檳色的賓利停在離這房子一百米開外的拐角處,司機就聽蘇念衾在后排說:“就在這兒,不要開過去了。”
司機有些為難地從反光鏡看了看也坐后排的余微瀾。
余微瀾點點頭。
車緩緩?fù)O麻g,余微瀾說:“你父親身體不好,時常掛念你。多回去看看。”
蘇念衾沉默。
“聽小璐說你喜歡上的那個女孩很可愛,好好待她。”她年紀只比蘇念衾長幾歲,說話的神色卻已全然一副長輩的模樣,還拍了拍蘇念衾膝蓋上平放的手。
“不必你說,我會珍惜。”蘇念衾將手縮開,然后下車離去。
“少爺。”司機本要去送他,卻被余微瀾止住。
“算了,他自己行。”
桑無焉透過廚房的玻璃正好看到蘇念衾推開柵欄進了小花園。
她頓時慌亂起來,很多的未知讓她不知如何適從。
“他們家有很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咖啡廳里,程茵說。
服務(wù)生走過來。
“我要草莓奶昔。程茵你喝什么?”
“冰鎮(zhèn)酸梅汁。”
服務(wù)生記下來:“一杯草莓奶昔就沒有了嗎?”明顯對程茵的要求恍若未聞。
“還有酸梅汁。”桑無焉補充。
“還應(yīng)該很有背景。”程茵繼續(xù)分析。能讓賓利車接送的人家境總不會太壞。“聯(lián)系在一起就更沒疑問了,有錢人里面老夫少妻很平常,余小璐肯定也沒有必要騙你。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蘇念衾為什么要瞞著你,對于我們這種現(xiàn)代女性來說,家里有錢也是好事情啊,為什么不說實話?”
“我有點生氣,難道我不夠資格讓他說實情,難道他還要檢驗下我是不是拜金女?程茵,我突然對愛情沒有信心了。”桑無焉抓了抓頭發(fā),“我好苦惱。”
“是啊,以后錢多得沒有地方花的話可真是件苦惱的事情。我們要好好合計合計。”
“去你的。”
桑無焉苦著臉,心中的焦慮覺得沒有人能幫她。本來她僅僅以為一今就是蘇念衾,蘇念衾就是一今,這已經(jīng)是她能享受的最大的秘密。
她打了個電話,讓李露露幫忙在網(wǎng)絡(luò)上查“獅山蘇家”是個什么東西。聽余小璐的口氣應(yīng)當是有點名頭的,那還該查得到。
結(jié)果出乎意料的駭然。
一個富貴的家族,旗下包括聞名于世的RD化妝品。
“主要是化妝品?”
“不是,只是這個我們最了解。其他的……”李露露移動了下鼠標,“還有石油鉆機。”
“石油什么?”
“估計就是開采石油的玩意兒。專門賣給老外用。”
真是一個桑無焉無法想象的世界。
李露露問:“桑無焉,難道你不準備工作,打算轉(zhuǎn)移目標釣金龜婿了?
蘇念衾母親早亡,從小長在孤兒院―這一直是桑無焉接受了的事情。而且自己和他在一起又頂著家里這么大的壓力,但是桑無焉一直覺得蘇念衾是她的私人獨享物。她了解他。
但是在一天之內(nèi),猛然發(fā)現(xiàn),蘇念衾完全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他不是孤兒,也不是孤苦伶仃,他有父親,有繼母,甚至還有一個顯赫非凡的家庭。幾乎是一瞬間,她所建立起來的認知統(tǒng)統(tǒng)坍塌。
關(guān)鍵是第一個讓自己知道一切的,不是蘇念衾本人!
桑無焉坐在公園里,忐忑地撥了家里的電話,但愿母親還要答理她。
“喂―”
“媽,我是焉焉。”
電話的那一頭,停滯了一下,只聽得見對方的呼吸聲。
見沒有回答,桑無焉忽然不知道要說什么:“我……我看你們?nèi)ド⒉經(jīng)]有。”
“沒,我一個人在家,正要出去。”
聽到母親跟以前一樣說話,桑無焉大大地松了口氣:“爸爸還在學(xué)校?”
“是,學(xué)校正搞教學(xué)評估,忙得很。”
“媽……”桑無焉說,“以后不用往銀行里匯錢,我打工賺的已經(jīng)夠了。”
“畢業(yè)考試一定要認真考,授學(xué)位的時候照的照片要寄回來看。”母親又恢復(fù)了媽媽本色,“生活費也會匯到你畢業(yè),你打工那點錢才多少。女孩子一定要獨立,用自己的錢才抬得起頭臉來。”
“嗯。”她懂母親的意思。那些教導(dǎo)從小謹記在心。
掛了電話才明白自己的不安是什么。母親曾說即使他有錢有勢,我們也不妄想高攀他家的門檻。
母親從小只愿她平凡幸福,卻獨獨在念書方面特別嚴厲。她說念書,上大學(xué),找一個地位收入和自己相差不大的丈夫,才是幸福的基準。
而蘇念衾這樣的家庭,她想都沒想過。而他,又為什么要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