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六章 把柄〔二〕
水蝶蘭展現(xiàn)出她一代妖魔的見識,侃侃而談。
這一門修行在前期耗費的心力,遠(yuǎn)超世上任何一部法訣,入門百余年,未有開竅的情況,比比皆是。你可以找個不夜城的修士問問,他入門花了多少年,天芷又花了多少年?
李珣考慮了一下,估計道:天芷自然是比他人要快……
錯了,應(yīng)該說,沒有任何差別!水蝶蘭輕輕晃動手指。
在修行的前兩百年,天芷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超越同儕的能力。然而,在接下來的兩百年中,她的進(jìn)度,是正常人的三倍以上!這是為什么呢?
李珣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水蝶蘭沒有讓他失望,她輕巧地掀開了底牌:天芷她在修煉本宗法訣的同時,還煉制了心魔。
心魔?李珣怔了怔,下一刻,他的嗓子便猛地一堵:哪個心魔?
還有哪個?使執(zhí)念淬火以為鋒芒,令七情凝固束作手柄,可得破天之鋒……你學(xué)了《血神子》,連這點最基本的入門心法都不知道么?
李珣喉嚨干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又怎能不知?
心魔即執(zhí)念,一般而言,心魔高漲,便等若走火入魔的先兆,對修行并無半點兒好處,不論正邪,無不需要消卻或者壓制心魔,只是手法不同而已。
然而,通玄界卻仍有一類法門,專門以磨礪心魔為精進(jìn)之法,使人在心魔肆虐中艱修苦進(jìn)。
其精進(jìn)速度固然絕頂,但以心魔為根本,這種法門,便如同在高空走鋼絲,稍一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而且,從來沒有回頭路可講。
《血神子》便是這一類修行法門的典型代表。
李珣先前修煉不動邪心,只是肉身法門,還沒有具體牽扯到心魔一法,但是,在他前面,卻有兩個極好的例子。
血散人,修煉中前期,受心魔影響,好戰(zhàn)嗜殺,成為天字第一號殺神。
此外,便是他的第一任師尊,林閣。
這些年來,李珣見識長進(jìn),對先前一些看得不明白之處,也都有了新的認(rèn)識。
當(dāng)年,林閣自言上天無路,下地?zé)o門,看似是走上絕路,其實就是心魔精進(jìn)之法。
這樣,才能使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獲得與妖鳳比肩的實力。
只是,林閣終究還是不懂得心魔精進(jìn)法的奧妙,修至半途,便無以為繼,最終慘死在妖鳳手下。
但以他二代弟子的水平,便是有用心機(jī)處,能使得妖鳳受傷,也足堪自豪了。
耳邊,水蝶蘭的話音悠悠傳入─她也算是有能耐了,當(dāng)初她不過就是一個末學(xué)后進(jìn),卻不知怎么勾得玉散人對她生出興趣,卻又極力抵御玉散人的諸般手段,以自己修為、名聲之得失,錘煉心魔,竟然最終功成……我這些年來,見過的狠人兒里,她也算得一號人物!
李珣隨即想到當(dāng)年天芷對他說過的夜摩天觀景之事,但仍然不敢就此相信。
心魔精進(jìn)法,畢竟不是正途,她堂堂名門弟子,諸事順?biāo)?,哪來的這么重的執(zhí)念?她又執(zhí)念什么?
天知道!
水蝶蘭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情況,對這一點,只能一語帶過,旋又低笑道:難得當(dāng)了回磨刀石,古志玄那表情,真是有趣兒極了!
磨刀石?
這可是古志玄自己說的!
水蝶蘭笑嘻嘻地道:當(dāng)年北海蓮聚,我本還以為自己空跑一趟,卻沒想在對岸看到天芷與古志玄說話。我一時好奇,上去聽了一陣,當(dāng)時,古志玄便是這般說法……
我以眾生磨煉心性,卻不曾想,還有被別人當(dāng)成磨刀石的一天。
李珣喃喃復(fù)述這一句話,本還有些好笑,但越是體會,心中寒氣便一時重過一時。
尤其是當(dāng)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兩個男女輕言淺笑,口中卻都是如此語句的場面時,他忽地感覺到,他與那些頂尖兒人物的差距。首先,便是在心性上。
可是,玉散人就甘做這塊兒磨刀石?
怎會!照我來看,古志玄恐怕也是心里癢癢的,不過,他的性子驕傲得很,天芷一副擺明車馬、坦坦蕩蕩的模樣,他只會用諸般手段,挫折其心志,使其心魔反噬,反而不會用強(qiáng)。而這樣,也就正遂了天芷的心意。
水蝶蘭同為天底下最頂尖的宗師人物,她的分析,應(yīng)該比較貼合玉散人的心理,李珣姑且信之。
不過,他還需要更多的細(xì)節(jié):時間呢?什么時候?
差不多有兩百來年了吧,當(dāng)時天芷應(yīng)該是剛進(jìn)真人境,便被古志玄發(fā)現(xiàn)端倪,呵,當(dāng)時的場面真是好玩兒,很少見到古志玄那種哭笑不得的神情的。天芷也算是有本事了。
然后呢?
然后?我當(dāng)然就被他們發(fā)覺了!
水蝶蘭臉上沒有半分不好意思,極隨意地道:若是古志玄在意此事,問題還嚴(yán)重些。只可惜,他不在乎,天芷就算在乎,也奈何我不得。自然,也就留了這個把柄在我這兒。
李珣掃了她一眼,忽地生出些戚戚之感。
被水蝶蘭捏著把柄,確實是件苦事兒,他就懷疑,天底下能將水蝶蘭滅口的人物,出生沒有?
正想著,他心中又是一激:天芷……好厲害!
李珣雖還沒有修習(xí)心魔之法,但也知道,這心魔精進(jìn)的歷程,最是兇險不過。
想想林閣,只是因為妖鳳的壓迫,數(shù)百年修為修到絕路不說,還反噬肉身,致使肌體殘疾。
而天芷上人,身為一宗之主,面對的壓力較林閣強(qiáng)上何止十倍?
與玉散人交鋒已經(jīng)很是危險,此外又有水蝶蘭這個不知何時引爆的威脅─身敗名裂的痛苦,比之散功能輕到哪兒去?
在這種雙重壓力之下,她竟然能夠支撐到今天,了不起!
感慨中,腦子里浮現(xiàn)起玉散人當(dāng)時的情狀。
他笑了笑,但轉(zhuǎn)眼便是一聲嘆息,只不知,那個一心向著古志玄的女人,有沒有能讓他哭笑不得的時候?
他不自覺地抬頭,望向那光暗交界之地,低低嘆息:自重者,人恒重之……
你說什么?
水蝶蘭豎起耳朵,顯出十分在意的模樣。
李珣見她以莊楚的面容做出這種姿態(tài),不由一笑,也在此刻,他又想起那更關(guān)鍵的事情來,便順勢岔開道:對了,妳剛剛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水蝶蘭睜大眼睛裝無辜:哪句?
就是你說的可惜,以后恐怕是用不上了這句!
難得李珣能將其說得一字不差,連語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水蝶蘭聽得極是開心。
可是在這時,就看出她的可惡來,她笑嘻嘻地眨眨眼道:我說過嗎?你想必是耳背吧!
李珣拿眼瞪她,她也斜睨過來。
不是你耳背,難道是我不成?
李珣知道水蝶蘭是因他岔開話題而不滿,不過,此事可說是他心中最深的傷口所在,他又怎能輕易示于人前?
兩人目光交擊,水蝶蘭立時知道,不可能從李珣那邊撈來好處,登時大感不滿,揚眉一哼,拿劍拍拍手心道:送你個把柄,也算對得起你了。至于你愿不愿意急就章地拿這把柄去辦點兒什么,我也不管。記著啊,不到快死的時候,別來煩我!
本姑娘忙著呢!
看著她如少女般刁蠻的模樣,李珣一時為之氣結(jié)。
還不等他說些什么,水蝶蘭便又是一哼,竟就這么御劍去了。李珣喚之不及,只能看著那劍光,頓足不已。
只是,才頓了三兩下,他便忍不住失笑。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與水蝶蘭相處,總?cè)滩蛔÷冻鲂┟隁鈦?,再看水蝶蘭,亦是如此。
這其實也不是二人的真實性情,只是在沒有完全習(xí)慣二者關(guān)系之前,彼此做出的一種無可奈何的姿態(tài)吧。
而且,水蝶蘭透露的信息,也遠(yuǎn)比表面上的多了許多。
李珣腦中閃過天芷那慣常的冷冷哂笑的神情。
就本心而言,他無法想象這樣一位高傲的女修,在玉散人懷里做小鳥依人狀的模樣。
所以,從水蝶蘭口中得知隱情之后,他心中反而舒服了許多。并且,他甚至還對天芷還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情緒來。
也對,細(xì)細(xì)想來,天芷上人的經(jīng)歷,與他又是何其相似……
只是,想想六十年前,天芷那莫名其妙的態(tài)度,再想想剛才她那放縱的恣意的笑聲,水蝶蘭的情報,真能解釋這樣的情況嗎?
李珣暫時持保留態(tài)度。
還有,水蝶蘭開始時說的以后用不上,還有才講的急就章,無不透露出這么一層意思:這個把柄,馬上就不中用了!
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要么,就是天芷上人已找到了消解的辦法,要么……
正想著,懷中參星盤便是一顫,又一撥新任務(wù)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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